慕容九看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莫非真当我是傻子,这招用过几次了?若还想明里捧我,暗地里骂我,我就给你一耳光。”
她说完之后,欲言又止,因她实在很想问“齐天大圣”是谁,什么是“闹天宫”。但在此刻询问,又似乎有点跑题丢份,显出自己毫无见识。
鹿尘肃然道,“我是认真的,九妹,你是真真正正的求道者,不为名不为利,心向自由。慕容世情拦不住你,慕容秋荻制不了你,诸葛正我吓不到你。你简直是主角,而我简直成了你人生的配角。”
他这次说话,慕容九仔细听了,生怕其中有哪些字眼可以从别处理解,并且还观察鹿尘眉眼,只要看他半点笑意,就打算一耳光打过去。但从头到尾,鹿尘都是那般严肃认真,真心实意。
而这番话,听来听去,好像也真是在夸赞自己。
她化石神功有成,渐渐不近人情,但总不至于对着一个夸赞自己的人动手。看来看去,一时间摸不清楚鹿尘的用意,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鹿尘真心道,“九妹,你不若弃暗投明罢,我愿意辅佐你成就大事。你的心气是了不得,但若光是自恋陶醉支撑,总会被人击碎,到时候你会从天下第一狂人,变成天下第一的自卑者。”
慕容九妹冷冷道,“这种事情何用你说,我早有想过。你莫忘了我的大姐夫是谁?”
鹿尘道,“既有美玉剑客前车之鉴,你何必重蹈覆辙。”
慕容九妹道,“大姐夫曾被谢晓峰击溃,成了一个废人。他后来与我大姐婚娶,别人都说他是重新振作,但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沦为庸常,承认自己的无能而已。他之所以如此,是不够强大……”
鹿尘道,“那谢晓峰呢?”
慕容九妹骤然哑口无言,谢晓峰出道迄今,尚未一败,但他不知为何,锐气尽失,就算在剑道上仍然天下无双,却已没有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成为了慕容九妹理论的最鲜明反例。
鹿尘道,“自恋陶醉,那是小孩子的把戏。九妹,你就算不被任何人击败,也终会长大,明白自己有想要改变世界的心。你现在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最强,但强大用在何处,却全然不知。你无非是下一个庸常之辈。”
他继续道,“真正困难的,不是与人争斗,而是改变世界。九妹,真正了不得的伟人,是要与旧有的一切为敌的,这才是大气魄,大手笔。到那时候,不是你在自恋,而是世界在恨你连一个世界亦在恨你,你多了不起啊。”
他最后朗声道,“你如果愿意,立刻加入我吧。我和岳飞乔峰,诸葛正我,都不是一路人。我们是朋友,是兄弟,是前辈后辈,但不是同道中人。他们了不起归了不起,心中却有桎梏顾忌,难以施展拳脚。你不一样,你天不怕地不怕,谁挡了你的路,你就杀谁他娘的,你就该走我这条路。”
他目光灼灼,看着慕容九,“九妹,你怎么想?”
慕容九沉默许久,没有说话,但她悄然之间,让开了目光。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从树林深处传了出来,并且漫步走出来一人。那声音语调,与慕容九有至少七分相似,甚至更有股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的味道。
“我来告诉你她在想什么。”那女人缓缓道,“她在想,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慕容九惊讶抬头,“王玉燕,你怎么来了?”
一个白衣女子,飘然从林中走出,她面色平静,却不似慕容九般冷冷淡淡、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一种雍容端庄、华丽富贵的味道。
她拖着长裙,来到两人面前,“青龙会中,消息共享,你是慕容秋荻的侄女,我是李秋水的孙女。怎么?你们慕容一脉能劫走鹿尘,我们李氏逍遥分支就不能前来截他了?”
慕容九目光眯起来,“你们拿他做什么?”
王玉燕笑道,“能破解公子羽极乐大悲咒的人,世上少有。你们拿他为了什么,我们拿他便为了什么。”
慕容九道,“好,好,好。这小子忽然给我胡言乱语,都是我全然听不懂的话,你来阻拦我正好。你我从小相识,几次交手,都彼此收敛,我早就想要试试你的武功如何了。”
忽然一拍身后的黑匣子,掣出其中的泪痕剑,冷笑道,“不凑巧的是,我恰有神剑在手,你胜得过我?”
王玉燕轻轻一叹,“慕容九,难怪你被这小子耍得团团转,我既然能来拦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有泪痕剑?”
她秀袍一展,从中探出一柄刀来。她低头看着这刀,眼中饱含深情,这把刀连柄才不过两尺左右。刀光晶莹明亮,宛如一泓秋水,刀上没有血,刀光如虹,刀锋一片晶莹。
王玉燕亭亭玉立,携一柄短刀,对慕容九道,“这是割鹿刀。由徐鲁子大师所铸,徐鲁子和萧大师是最著名的铸兵大师,不过萧大师格局太小,拘泥个人,因得‘泪痕’。而徐鲁子志气高绝,着眼天下,是云‘割鹿’。”
她说到这儿,忽然巧笑嫣然,对鹿尘道,“你放心,这刀的名号,是取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胜者得鹿而割之’。不是割你。”
鹿尘勉强笑了笑,觉得王玉燕看起来很和气,但说话间,却仿佛比慕容九更俱阴气寒意。
慕容九冷笑道,“我知道你想当女皇帝想得发疯,没想到拿把刀亦这般无稽。你有志于逐鹿天下,却跟我在这争夺一头小鹿。”
王玉燕浅笑道,“你又何尝不是想当天下第一女高手,想得发狂呢?只是今日,你注定要败于我手,落下你的泪痕了。”
鹿尘目瞪口呆,看着这两个女子,忽然间头疼起来。
(本章完)
第91章 化解争斗,文比下棋
王玉燕和慕容九对峙,气势森严,使得满地枫叶,无风自动,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现在,鹿尘已经明白了。王语嫣成了王玉燕,在这个时空,她改头换面,和段誉一般。但她所拥有,可能比段誉更加优越的环境,段誉不过是段氏一族,她却坐拥琅福地,乃至于早早和逍遥派联系起来,进退一致。
于是她的武功、成就,也不输给段誉。
他更在意的是,逍遥派三老之一的李秋水,竟至于同慕容秋荻一般,加入到青龙会中,成为这神秘组织席卷天下的一环。
青龙会,无人知何时、何地、何人统率、何时渗入江湖。它似是从有江湖的那一日起,便存在于这个江湖之中。它至神秘,至强大;它并不遵从所谓仁义道德,而是按照自己的规则行事;它亦正亦邪,或者说,根本无法用正邪、善恶、黑白来度量它。
连林朝英、诸葛正我这等人物,亦不清楚它的真正底细。他们只能知晓,青龙会有三百六十五个分舵,对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以二月初二、七月十五之类代号为尊,据说每一位舵主都是一位先天境界高手。
而在三百六十五位先天高手之上,还有十二位龙头。十二位龙头,恐怕是十二位大三合境界的宗师,但到底谁是,到底是谁,也十分神秘,难以揣测。
鹿尘不知是有幸还是无运,至少已知道其中三位龙头,分别是公子羽、李秋水和慕容秋荻。
这三个名字,若放在一般江湖人眼中,根本茫然一片,觉得全都是籍籍无名之辈。
譬如,慕容秋荻,不过是被谢晓峰抛弃的大家闺秀;李秋水这名字一般人未能得见,但西夏王妃有多高武功,常人哪里知晓;公子羽倒是权倾一时,威风极大,但他极乐大悲咒的本性危险之至,还是让人难以揣度。
青龙会的神秘,可见一斑,唯有他能靠着前世所知,彼此联系。
但此刻见来,他们内部彼此之间,仍旧你争我夺,互相倾轧,并不见得铁板一块。
显而易见的是,以王玉燕和慕容九的傲气狂态,她们在青龙会中,应当也地位不低,可能是三百六十五位分舵舵主之一。
在江湖上,她们同样延续青龙会的一贯作风,都是寂寂无名之辈。人们当她们是花瓶,没人知道她们的武功,直至她们做出惊天动地之事,方才后知后觉。
在鹿尘看来,她们的武功,或许不如慕容复,但也胜过了丘处机。也许这番判断,让丘处机知道了,心中觉得十分不妥、不该、不能够,但事实就是事实。
不过要说谁高谁低,他却也看不出来。他说看不出来,不是境界过低,而是反过来,正因看得细致、知道得精微,明白两人之间功力相差无几,胜负只在运气之间,谁胜谁负都有可能。
鹿尘心想,“她们在这儿斗个你死我活,怎能引来慕容秋荻和公子羽?使得诸葛小花出手擒拿?更何况,我看她们练成一身功夫,最后要么一死一伤,要么两败俱伤,多么可惜。为何不能导其向善,为天下所用?”
于是在这关头,他眼见两人之间杀气越胜,杀意越烈,忽然道,“你们不要斗,斗个你死我活,有什么意思?”
他的说话,使得慕容九不屑冷笑,王玉燕平静浅笑,两个人俨然都不当他是回事。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慕容九被人视作政治资本时,王玉燕也被当做慕容复的附庸。严格来说,她们是表姐表妹的关系,总能见面,也总能在表面之下,发现对方是自己的同类。
在她们心中,有同样的野心、欲望、不甘。于是经年之后,慕容九找到了慕容秋荻,习得化石神功,王玉燕进入了琅福地,习得了小无相功。
她们见了彼此,总想动手,但是总找不到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怎么可能罢休?
鹿尘不依不饶,继续道:“我不是不让你们斗,而是你们绝不可以这么简单,打生打死,便算了了。”
“你们一个要做天下第一,一个有志于当女皇帝。其实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功的分出高低,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多么简单啊。但在道理上胜过对方,文武双全,才是真正高明!”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文比?难不成,们不懂?不会?不敢?”
到这关头,他也只能用激将法了。
慕容九乜王玉燕一眼,“我不敢?我化石神功大成,一心一石,坚持自我,杀人杀神,杀佛杀鬼,会有不敢的事情?”
王玉燕则温柔、娴静的一笑,“我会小无相功,入琅福地,通百般武功,学万种技艺,也从来没想过,天下间有什么事情我不会。”
慕容九对她狠狠道,“你最不会的,就是胜过我。”
王玉燕针锋相对道,“你最不敢的,也就是胜了我。”
她一说话,慕容九就绿了眼睛,幽幽然,像头母豹。她绿衣飘飘,好像有股子骇人的味道,由体内由内而外释放出来。发寒发冷,一身肌肤,似乎变得更白、更冷、更妙丽。也更美,更清润,更危险。
王玉燕的头发无风自动,似乎有银丝飘舞。她眨眼之间,远离世界、环境、物质,成了神妃仙子。整张面目,模糊而威严,带着飘忽不定,似乎可以随时转变的神秘气质。
鹿尘道,“你们都给我闭嘴!要说文比,总得指定章程,依照规矩。到时候,愿赌服输,退避三舍。你们谁来想个章程规矩?”
他说话毫不客气,但气势过人,不让分毫。两女人对峙时候,暗暗吃惊,也觉得颇有道理。
慕容九自然而然、当仁不让道,“自然是我来想。”
王玉燕垂眸,似笑非笑道,“你想?你想不如我想,起码我公道平等。”
慕容九冷笑,“瞧你的意思,我会从中作梗?笑话!我却不似有的人,装腔作势,装模作样,多端庄啊,怎么说话阴阳怪气。一个女人,也想要当什么皇帝,莫非还要找男人当你皇后不成?”
王玉燕抬头怒道,“你休要辱我,我是心有大志,欲成大事,而非你这般稀里糊涂,不明不白!”
鹿尘打断他们道,“依我看,不如我来想。我公平,也不偏执。如果我有什么私心,一定是期望你们两败俱伤,还我自由。所以我制定规矩,反而是谁人更强,我会偏帮对方。”
两女听罢,互看一眼。忽然,慕容九笑了,“好,你帮她,你若不帮她,我看不起你。”
王玉燕亦摇摇头,“你还是帮她罢,你若不帮她,她输得太难看。”
鹿尘这时候也无人钳制,眼见两人眼睛几乎擦出火花,他既觉得荒谬,又觉得好笑。也许青龙会也好,诸葛正我也好,都没有想到,会被她们两个任性自我的女人,弄至这般局面。
他走到两人中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笑道,“好,咱们并行,走去前面的小镇,买一副棋。”他刻意放慢了语调,好像很关心般问,“对了,你们会下棋么?”
慕容九性子虽冷,嘴角却勾勒出笑意,“我岂止会下棋,而且还很会下棋。我劝劝你,还是换个文斗方式吧,要不然王家姑娘注定丢盔弃甲,输得太难看了。”
王玉燕忽然哈哈大笑,笑得仰天抬头,“若我娘和外祖母听了你这话,便知道你是自取其辱,我七岁学棋,十三岁便可下赢慕容复。鹿尘,你换个文斗方式吧,她如此自信,若输在我手中,只怕面无人色,我不忍看。”
鹿尘听她们你一言我一句,像是两个小学生吵架,只差一句反弹。
他起了耳朵茧子,当即喝道,“你们都给我闭嘴,听我说。我要的不是你们对弈,而是一个与我对弈,另一个与我对弈,两相比较结果。如何?”
两人一听这话,不仅不怒,反而一起皱眉,怀疑般看向鹿尘。
她们怀疑的目光,让鹿尘恼羞成怒,他也放出狂言,“你们看不起我是不是,难不成沦陷敌国的乞丐,就不能会下棋了?到时候,看谁棋力最胜!说不得,你们都要败在我手中。”
他说完之后,气鼓鼓便往前走去。
慕容九和王玉燕对视一眼,两人多年心气虽大,各有志向,但只顾着苦修武功,不通人情。在很多时候,她们把这世界想得太简单。譬如此时,她们也真不敢小看鹿尘。
一时间,慕容九想:他一路南下,杀回故国,武功虽不如我,异地处置,我未必及他。我一路折辱了他,但他总不卑不亢,倒是了得。若真有棋力,为人小看,愤怒倒也是正常?
王玉燕亦想:他看来大大咧咧,心里面细能藏针。慕容复自诩当日雪山之事,多么小心,却也给他看出端倪,致使在大宋待不下去。倒不如一开始就杀了他了事,这般人物,我实不能小看。
两个人都不能接受失败,她们自视甚高,武功高绝,但鹿尘却是实打实打出了名头。他们之间比较,恰如两个名校中资深的学院派,碰上了社会上打拼的中专生老板,心中固然高傲,但真碰上了,也有几分忌惮。
当下心思各异,一起跟在鹿尘身后,想来想去,告诉自己绝对小心对待鹿尘,就算要输,也绝不能比对方输得更多。
不过这么一来,她们却忘了鹿尘是阶下之囚,反而被鹿尘带着跑了。
三人入了镇子,由鹿尘带着,她们两风姿绰约,甚是惹人瞩目。
找到货郎,挑了一副黑白棋子,黑色为石子打磨,白色为木头镌刻,闻起来甚至有股香味。
那货郎看她们两个女人,衣着不凡,形貌超群,眼珠子一转,就狮子大开口,高过均价五倍有余。
不过就算如此,对慕容世家的大小姐,西夏王妃的孙女,也十分廉价,她们各自掏出荷包,正要付钱。却又同时瞥向对方,眼睛一撞,似乎就有火星子冒出来,要争执谁来付账的问题。
鹿尘骤然走过来,按住她们的荷包,笑道,“嘿,老哥没有诚心,把我们当猪宰,你们愿意当猪,我可不愿意。”拉着两人胳膊,转身就要离开。
两人根本不在意价钱,只是听着当猪二字,甚是刺耳,也跟着鹿尘转身。她们这一去,货郎着急,赶忙呼唤他们,“三位三位,快回来,咱们可再说说……”
鹿尘朝她们得意一笑,她们既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聊得很,但不知怎么,又有种很有趣,很有意思的感觉,期待看鹿尘继续能做什么。
鹿尘一转身,已经面无表情,仿佛不屑的样子,“哎,要不这年头生意难做,我说什么也走了。瞧你可怜,算了算了,你再说说价格?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得不对,咱们转身就走,再不回来。”
货郎再说一个价格,鹿尘听了便拉着两人离开。货郎大叫几声,“老兄,老兄,这真是低价了,我可让不出半分了……”兀自着急,却没有松口。
鹿尘走了五六步,忽然笑着转过身,极热情的走上去,“哦哦哦,我刚才听错了,原来如此,如此原来。好好好,就这个价格,我买下来了。”
他变脸太快,那货郎反应不及,给他接过那黑白棋子。鹿尘动了动下巴,让左右两边给钱。
两人对他的不敬,怒目而视,鹿尘只得苦笑一声,抖抖袖子,空空如也,意指两袖清风。货郎眼巴巴看过来,两人嘴巴里杀来杀去,天下英雄,怎至于对一个货郎赖账。
她们对视一眼,刚才彼此之间,有互相攀比,争着付账的冲动。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们十分不愿做这个给鹿尘付钱的冤大头。唯在无法之下,一人给了一半。
走在路上,慕容九冷冰冰道,“你当我是你的侍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