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洪烈还藏有怎样的底牌?
“喂喂喂,狗腿子,你在干什么!叫你做事情!你来这看婆娘,还是个死婆娘……”
管家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了。
“滚。”
鹿尘心烦意乱,看也不看,侧身抬手一拳。
砰一声,管家的脑袋被打飞出去,原地则留下来个无头的尸体,动作凝固。
这一拳太快了,结果也太荒诞,没让人反应过来。旁边有些人还在说话,听到响动转头看过来,面上目瞪口呆,嘴里话还没停下来。
全场寂静了大约两个呼吸后,飞出去的脑袋撞在墙壁然后落下,砰砰两声,在地上滚动,流出些血迹。
这时定睛看去,上面老迈刻薄的五官还搭配着显露出愤怒的情绪,仿佛张牙舞爪的老虎。只是空有其形,个中神采却随着血迹一起流逝了。
这时候才有了进一步的反应,夜耗子第一个尖叫起来远离他,几个护院则拔刀抽剑破口大骂着冲了上来。鹿尘也有些愕然,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他没想过杀人,这完全是……收不住力。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搞砸了,但随后发现,完颜府何其广大,追命闹出动静只怕比自己大上百倍,人人都在那边,这边却空虚得很。
又想,“既然没有高手,杀了也就杀了,他平日里为非作歹,欺上瞒下,也就罢了。刚才还叫大家去拦截梅超风,早就该死。俗话说侠以武犯禁,不杀人还练什么武!”
又一想,“倒是我得反思反思,居然没从一开始想通这层道理,还不算是个侠客,按理说我一照面就该打死他。”
便也心平气和,念头通达。护院舞刀弄剑的来了,也不避不闪,走上去主动进入包围圈。
霎时间刀劈剑刺,流光飞沉,叫人眼花缭乱。
但忽然,这一切又一下子全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在这过程中鹿尘没有动手也没有动脚,甚至没有看这些人一眼,就像根本见不着这些刀光剑影,又或者干脆送上来挨刀子的。可随后护院们砍过来的刀剑要么飞了出去,要么断裂开来,一个一个纷纷哀嚎惨叫着倒下。
只有会武功的人才能看出,鹿尘其实动了手。他在眨眼间以极快的速度反击,只因动作前毫无征兆,动作结束得又太快,没有一丝一毫余赘,因而令人产生了从未出手的错觉。
用刀砍他的,他抢了刀砍回去。用剑刺他的,他夺了剑刺回去。打拳头的挨了他一拳,踢腿而来的受了他一脚。鹿尘不是非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强迫症,他只是将这视作一个游戏,自己给自己设下规矩,试探自己现如今的能力。
结果可想而知,无论用刀的用剑的用拳的用腿的,最后无一例外都成了死的。
这是鹿尘炼神成就高于练气炼体的象征,他不后悔刚才杀了管家,只觉得一点不对,该自己想杀人才杀人,而不能控制不住。
因这一下,特别注意对自己力量的掌控精妙绝伦,毫不浪费。
“杀人啦……”
“快去给管家说,鹿尘造反了!”
“大家快逃,他是个杀人魔头!”
“他被那女鬼附了身!”
正细细品味,却听到许许多多嚎叫。一回头,可见得诸多家奴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去,其中也包括向来最亲近的夜耗子在内。大家恐惧鹿尘,如同恐惧一个招来厄运的怪物。
鹿尘哑然失笑。
他不觉得失望,也不觉得寒心。只因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对方越是远离自己,他们反而越是安全。若他们鼎力支持,反要头疼怎样安置。
“哈,也好,反正现在无论什么高手,都在老崔那边,也不怕有什么人来找我。不过我还是得想想那一指……”
一边琢磨,一边往外走去。到门口时,侧头一看。
四下里空空如也,光一个夜耗子躲在门外,缩着脑袋看他。鹿尘五感敏锐,知道他出去之后,未能走远,又折返在此停留。
鹿尘问道,“夜耗子兄,你刻意等我,想必有话要说。”
夜耗子被他瞧了一眼,既畏且惧,一抖身子,“你……杀了人……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鹿尘听得好笑,左右看了看手上,“我手中没有屠刀,如何能够放下。”
又转头往回看,“我这路走得太对,回头反而是错。”
见他仍是嬉皮笑脸,夜耗子终于怒了,也不管这那,伸手抓住鹿尘肩膀,使命摇晃,“臭小子,我不管你是入了魔还是怎么了,你跟我去给王爷磕头认错……”
“我没做错,自然也不磕头。”
“还说胡话,听我一言。我把你当兄弟看待,绝不害你,给你花钱驱邪!”
“还驱邪,你能有什么钱?咱们还没干够足月呢,再说有了钱,不得去看大屁股娘们么。”
“还想着钱,你一个奴才杀了管家啊!”
“吓,我何时成了奴才?我自己从不这么认为。”
“你杀了人!人啊!”
夜耗子越是激动,鹿尘就越是平静,“你别急,是,我杀了人。可人人都在杀人,只是嘴上不说话,手上不用刀。管家叫你们去追拦截那女人,不也等于谋杀你们?富人们占据了房屋,让咱们冻死,同样也在害咱们性命。若用一位读书人的话说,他们非但杀人,还在吃人。我起码不吃人。”
夜耗子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我听不懂,我听不懂啊。你不要说这些话了,咱们是天生一条贱命,老爷们给咱们活下去的希望,怎会害了我们!?你疯了,你丧心病狂,你没有良心……”
这语无伦次的呵斥好似没有止境,他可以永远这般骂下去。
鹿尘不生气,微笑着轻声道,“老兄,谢谢你。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没人害得了我。”
这种平静反而具备着世上最伟大的力量,夜耗子被他注视着,也慢慢感染了平静,越说声音越低,直至没了声息,叹了口气。
终究放开了两只手,退后两步,“你……你是否要远去了……”
“对,可惜力有未逮,带不走你,委屈你装作陌生,免去许多麻烦。”
“我知道,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鹿尘又摇了摇头,“不,你错了,夜耗子老兄,我和大家在同一个世界,永远都在。我今日走了,但迟早回来。哈,这话你现在肯定听不懂。”
他说到这儿,自己又笑了,“但你终究会懂的。”
转过身,便往外走去。
以后每天早八点更新吧,还是每天一章大的。剧情更激烈了,我也越写越顺手,以后上架再加更,感谢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18章 暗处有指来
鹿尘蹲伏在树上,拨开面前苍苍翠叶,从间隙中见到几位家奴在军爷面前卑躬屈膝添油加醋的模样。
他们一路奔跑,四散而去,宛如鬼片中被追逐的甲乙丙丁,也正如鬼片一样,丝毫不知道鹿尘这鬼怪正跟在后面。
万幸赵王府内到处都是人,这既是完颜洪烈的府邸,也是这座边塞的指挥中心,到处都有兵士。他们找到了一处庇佑,透露出鹿尘的消息。说那黑衣女子虽死而魂魄不散,附身一个家奴,正在大杀四方。
这些话说来颠三倒四,更添油加醋,描绘的场面近似于玄幻。鹿尘被鬼上身了还不算,竟变得青面獠牙、三头六臂,俨然开了法天象地,欲大闹天宫去了。
鹿尘在树上听得无语,实在很想跳下去告诉张牙舞爪,“哇呀”一声,看看能否吓死几个。
几个士兵显然同样无语,但也知晓当下王府内任何讯息都十分重要,一队队又往回赶过去。
他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几句闲言碎语,倒让鹿尘知道了追命那边的情况。
“原来老崔已得手了,正与完颜洪烈对峙,还要带走完颜康……哎,节外生枝,我就知道包惜弱会坏事。不过那是她儿子,也没办法。我妈若知道我来这儿受苦受冻,也肯定舍不得我……算了,就原谅她吧。”
他埋怨一番,又大度一番,忽然眉头一皱,“不对,老崔不知道那暗中出指的人,那人虽是偷袭杀死梅超风,但只一招,武功只怕不逊色于老崔,只怕要出事!不行,我得去看看那边!”
想到此处,往前走了一截儿,发现一处梅超风杀人现场。一跃而下,找到一具金兵尸体,不管也不顾,只把尸体扒拉个精光,丢在荆棘丛中。再将满是血污的军衣套在身上,正好把药材塞在腰腹之间,显得自己身形臃肿许多,就这么成了个大腹便便的老军。
“等等,你是谁!”
刚做完这一切,一路士兵不差分毫的来了,正遇着了他,个个拿刀拿枪,围拢过来,叫他别动。
鹿尘解释自己与脚下诸多金兵皆是同僚,只因拦不住那疯婆子,自己好运没死,晕厥过去,刚刚才醒。说完了,再拿起地上一把刀,乌拉拉乱舞一通,“许多兄弟被她害了,我不杀她报仇,枉为男子汉!”
他一边表演,一边得意,只因觉得自己甚有表演天分,竟能临时加戏,可称老戏骨。
这或许是自吹自擂,但现实是的确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金兵们纷纷被逗得哈哈大笑。队长道,“你这辈子注定成不了男子汉了,那疯婆子已然伏诛。小王爷出马,自然手到擒来。”
“什么?”
鹿尘这才做出愕然惊叹的模样,又仿佛佩服到五体投地。
人人都觉得他佩服于完颜康的武功身手,只有他自己知道完颜康最值得佩服的是脸皮,居然敢宣言是自己杀了梅超风。
他暗忖道,“好,都说小师弟学大师兄,我见了师父也拿这一手。就说是我杀了梅超风,这些个金兵也都是我杀的,功劳全是我的。”
这一番闹剧之后,鹿尘彻底成了金兵自己人,戴皮帽披皮甲,手执一口钢刀,立在队伍末端,大约很难发现和旁人有啥不同。
为对付武林人士,赵王府布置了数十队类似人马,遍布在占地辽阔的赵王府内。他们本来四下散落,现在得到命令,又收拢起来,似一缕缕涓滴细流,不住汇合,溪聚成河,河聚成江。
一路上过来,见得越来越多士兵,金兵们互相确认头领身份,身份更高的成为领袖,队伍合多为一,继续前进,直至到达了目的地。
最终,队伍停了下来,眼前人潮涌动,各个一般刀甲,怕不有数百人之多。
此前的队长转瞬间成了别人的下属,得了命令,回头看向众人,一数手下小兵,心道怎么少了一个?
在无人知晓的时候,鹿尘偷偷离了队伍,上了一根树木,因其目力好、内力足,可见到遥远处那刻意开辟出来的乡野模样。想也知道,那便是包惜弱特意还原的“牛家村纪念馆”。
在那村落间,金兵围成一圈,水泄不通,中间空出一块地界儿,里面有几个小点儿似的人物。
常人看着是小点,鹿尘凝神看去,所见所及都放大放大放大,不出意外的发现了中间安坐的追命、完颜洪烈以及包惜弱。同时亦可在极为嘈杂的声响中,清晰听到几人的对话。
“好险是赶上来了。”鹿尘松了口气,他最怕追命成为下一个梅超风,但现在看来,还未到那地步。
……
在完颜洪烈下达指令这段时间,追命悠闲地端坐于众多士兵之中,时不时喝下酒葫芦中一口酒,和包惜弱闲聊聊天,问些他们当年的事情,就仿佛这里并非危机四伏的赵王府,而是村头一家酒肆。
他闲庭信步、风轻云淡的姿态,甚至传染了本来胆怯的包惜弱,令她渐渐放下了紧张。
追命所问,无非是日后如何。
包惜弱一桩一件回答,“自然是先找到铁心……然后依着铁心的意思……若叫我自己去商量,一定先回牛家村……祭拜家里老人……让康儿与铁心父子相认……”
七八句话说下来,既喜上眉梢,又患得患失。
包惜弱转而以眉目看向追命,试图获得某种肯定。
这本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因等得太久,梦得太多,祈求得过胜,以至于当下这近在眼前的前夕,甚至疑心这并非现实,而是一场醉梦。
远处的鹿尘点头,他最懂得这感受,正如一个乞丐,饿肚子的时日太久,哪怕得了个馊馒头,也觉得是上天多余的恩赐,害怕会被老天爷重新夺回。
对此心理,追命只是微笑,“这实在很好,杨夫人。你这样的人就该过这样的日子,事实上我做捕快,正是想每个人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这话的意思是:没有要求太多,这就是你应得的,是上天亏欠了你。人生在这世上不是为吃苦来的,是来享受幸福的,而你的幸福马上就要来了。在送完你的幸福后,我又要去送下一人的幸福了。
鹿尘认为,追命在冒充职业圣诞老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包惜弱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也和世上任何一个孩子一样吃这一套。
于是这些对未来美好日子的畅想,渐渐仿佛也有了实感,包裹了她,成为了她看得见摸得着的切实生活。
包惜弱再说下去,便越说越兴奋,眼里也越是大放光彩,心中再无任何负担。
到了后来,不用追命询问,她已自顾自设下一年、三年、五年等一系列的计划。她决心要先照料鸡鸭,后开垦田地,再建立新房,又要给完颜康找来东边、西边、南边、北边的姑娘相亲,一定要是最漂亮最贤惠的,而等到有了孙子,又把孙子拉扯大,如何取名却是个问题,非要翻烂《诗经》《楚辞》《史记》……
这么一路说下去,甚至说到二三四年后,自己与杨铁心白发苍苍,儿孙满堂的景象。
经过十来年磨砺,包惜弱本养成了王妃的雍容气质,现在却似个乡野里的村妇般叭叭叭叭叭叭说个不停。
她兴奋,也期待,更热烈,看来克制,实际上心中溢满了无法形容的度过苦难的解脱感,只有用这一种方式宣泄。她归根到底不是什么兴奋期待热烈解脱,她就是快活,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快活。
全场数百兵卒,严阵以待,杀气凝聚,却俱在这听着她讲些家长里短,人人面面相觑,既感尴尬,又觉荒诞。
鹿尘坐在树上托腮想,“哎,老包啊老包,你把大家都整不会了。”
“哈……”
到这份儿上,追命也插不上嘴,只能摇头失笑,心中却觉得现在这个土里土气、家长里短的包惜弱,却比之此前更美十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