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光焰,倏然从西门吹雪身体的表层,喷涌出来。他不断变亮,变亮,变得更亮。仿佛一轮落入人间的太阳一般,浑身释放出可将肉眼刺痛灼伤的暴虐光焰。
轰隆一声,西门吹雪倏然变成了一道直刺苍穹的强光,撞击向九天之上的真武大帝面容。他的速度之快,冲击之强,快过声音千百倍,一时之间连老刀把子亦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这一瞬间,西门吹雪出剑了。
很多人的剑道,都有种种侧重点,这种将自我的倾向融入剑中的表达,被老刀把子称之为“化境”。
不过,西门吹雪显然超出了化境,他的境界已臻至“破境”,和老刀把子平起平坐,只是功力修为上少了几分底蕴。
是以,他的剑只是简简单单,最纯粹也最平凡的剑。
仅仅就是一柄剑而已,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两侧有锋,剑尖锐利,端口有吞口。
但这柄剑出现的那一刻,就深深铭刻在每个人的心底。
绝对没有任何人会忽视,绝对没有任何人会忘记。就算是一个瞎子,也能“看见”这柄剑,甚至也能够看见握剑的那个人。
西门吹雪,握剑而去。
他早已经和自己的剑同生共死了!
老刀把子也立刻拔剑。
他拔剑时,身后的真武大帝也同时拔剑了。两个人的大小天差地别,但在这一瞬间却在同幅度的运动。
他们同时拔出那柄黑剑。
黑光大放。
这道黑光展放出来时,西门吹雪性情的冰冷,孤独,寂寞,倏然全都消融了,消散了。他像是一颗划破天空的流星,正释放出一百个人一生也释放不出来的光热。
他本就是面冷心热的人。
他可以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死得冤屈,到千里之外为其报仇。
他也根本看不得别人用剑偷袭、暗算,因为剑是君子之器,本不能受到这样的侮辱。
在他的内心深处,实在有太多看法、意见、想法,他想说话,想要大喝,想要咆哮。只不过,有资格与他论剑论道之人,太少太少。
但当遇到有资格的人时,他会按捺不住,忍耐不了。在他内心深处,有的只是急欲膨胀甚至是爆炸的生命力,他把自己的生命全无保留的交托出去,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的生命力炸了出来。
他的剑光也炸了出来。
真武大帝如同一座山峰,填满所有人的视野。他手中长剑一挥,黑光释放出来,亦遮天蔽日,不可一世。汹涌的黑色浪潮,翻滚如墨,如同把整个世界笼罩包裹吞没淹埋,使得天入永夜、不可复明。
与之相比,西门吹雪简直是一粒尘埃,甚至连尘埃都不如。
在某个行将静止的瞬间,这个如尘埃般的剑客,却大放光芒。那光芒强烈得不可思议,在光芒中,能听见他理所当然,一字一字道,“你剑不诚。”
轰隆隆隆隆
一线光芒骤然闪现,犹如破晓的阳光,冉冉升腾,照射四方。把这幽暗苍穹天空大地,照亮得一时炽白,犹如白昼一般。
真武大帝庞大的身躯,骤然一定,接着浑身上下,赫然释放出无穷无尽的白光。那种白光,仿佛是从它体内释放出来,又好像根本是它体内的能量。形成一道道破空的光河。
白光过后,它连同脚下的武当山一起碎裂了。什么真武大帝,什么武当魔山,都成了半天处晶莹的碎片,散落漫天,无影无踪。
华山好像又在这一瞬之间,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了两个人。
两柄剑。
西门吹雪和老刀把子。
他们站在极近处,刚才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觉,两个人以剑对撞,时间便定格在这一瞬间,两柄剑的交击碰撞。
老刀把子沉默了一会儿,倏然一收手中的黑剑,抛去半空之中。同时,他的嘴角呕出鲜血。
啪一声,半空中黑剑碎裂成了漫天的碎片。
老刀把子看着黑剑的碎片,叹了口气,再伸手擦拭了嘴角,“哎,如此一剑,真是惊才绝艳,居然破了本座的真武大帝法相。西门吹雪么,不错,不错……我永远也会记得这个名字。也令本座有一种冲动,想要喝酒的冲动。”
老刀把子淡淡道,“有今日这一战,本座保证,未能杀死张三丰前,老夫绝不再用剑。”
他的语气很随意,但任何人都可感觉到其中的分量。他是认真的。
再然后,老刀把子问西门吹雪,“你跨越境界,胜本座一招,足可自傲。接下来,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西门吹雪面色无比平静,神色也无比冷傲,他性如长剑,身子也如长剑。他收了长剑,归入剑鞘之中,倏然一挥袖。
长剑哀鸣一声,宛若为主而泣,飞入云光中。
西门吹雪仰天道,“陆小凤,把这剑送给叶城主!告诉他,西门死而不悔,全无杂念,唯心有愧,难以应约一战了!吾之过也,过也……”
连道两声过也,西门吹雪倏然一止声息,动静一灭。
然后,他身躯随着白衣,一寸寸幻灭,化作了漫天云光碎片,飘然在天地之间。
他惨烈的死亡了。
死就是死,公平的对待每一个人,哪怕是一位令任何人也敢可惜的奇才。
如此一场大战,没有死亡是不可能的。但没人能想到,第一个死的不是以正道为己任的诸葛正我,不是和老刀把子有私仇的邀月怜星,甚至不是一切的焦点鹿尘。
而是个被陆小凤请来助拳的西门吹雪,他根本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他一来,就直接拿出自己的所有。
倾尽自己的一切。
他的人冷傲,可是他的剑真诚、热烈、虔诚,没有半点虚假。
这本就是他的道,也是他的为人处世。他是宁折不弯,视生死如无物的性格。一旦他遇上了老刀把子,为了见老刀把子的剑,便一定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印证自己的道理。如果他躲逃了、避让了,他便不是西门吹雪了。
事实证明,西门吹雪没有辜负剑,剑也没有辜负他。猖狂傲慢、嚣张狂妄如老刀把子,也甘拜下风。
让老刀把子放弃用剑,这是连张三丰亦未能做到的事情。
在某种意义上,西门吹雪赢了,他破除了真武大帝法相,也折服了老刀把子。可惜,事实是他修为不足,剑道上赢了,生死一战却输了,于是他死了。
也许,他和叶孤城一战后后能胜,到时真正成为剑神,便可与老刀把子平起平坐。也许,他注定是能够大放异彩,该和燕南天争锋的剑道奇才。
但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死了。
是役,西门吹雪一剑破真武。
未成为剑神的剑神,就此辞世。(本章完)
第142章 无非老刀把子
一柄剑落在面前。
这是华山之下,令狐冲、张无忌、陆小凤、左冷禅、郭嵩阳等人,带上江湖上许许多多的人物,连同五岳盟,皆慢慢赶来此处。长久以来,他们仰望华山之上,看着山上一处又一处惊天动地的变化,猜想着这一战的恐怖与未知。
自然,也看到了这一道虹光直落人间。
剑身直插入土中,宛若进了豆腐,毫无阻碍的没至剑身一半。剑停下来后,仍在不住颤抖,发出一阵阵如泣如诉的悲鸣,令闻者无不伤悲。
几个五岳剑派的人,见此剑不凡,想要取来,为令狐冲献上,便上前去触摸。结果刚刚走到三步之内,剑上立刻飞出剑光,将他们震退出去,引出来一阵骚乱。幸好剑似有灵,只伤人,而不杀人。
几个贪心的小子,立刻被接下去疗伤。
令狐冲也通剑道,见此神剑,立刻眼前一亮,“这柄剑已然通灵,剑上的道理,凝固成了一种光性,几乎不可退转。这种剑性,可以演化众生,不知道是谁人能够创雁……”
他这边滔滔不绝,感慨万千。其实被这一柄剑引动心中遐想,又何止是他而已,五岳剑派既称剑派,自然人人都修成剑法,以剑为道。
诸如左冷禅、三定、天门道人、莫大先生,见到这样一柄剑,无不在心中掀起了千种相思,万般畅想,一时难以言喻。
他们却没注意到,一直面带微笑,悠悠哉哉,仿佛什么也难不倒的陆小凤,身形忽然一下凝固了。脸上的表情,也有一刹那,变成不可置信。嘴唇猛然苍白许多,却在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无忌连忙一伸手,按在令狐冲的肩膀上,让令狐冲住嘴。
众人这才注意到陆小凤,也才开始联想至这柄剑的来历。
他们自然知道,此番行动,各方相助。陆小凤那边,便是请动了近二十年来,整个大明江湖之中,继燕南天之后最为炙手可热的两名剑客之一。
西门吹雪。
这个名字是冷的,他人也是冷傲的,可提及这几个字时,人们总以最热烈的语气说出。仿佛他的成就,也是大明许许多多剑客的成就,他未来即将走到的光辉路径,自然而然也被众人所期待。
难不成这柄剑是西门吹雪的?
他的剑既如此,他的人又如何?
他的道路,难不成没有走完?他这名世所罕见的剑道天才,难不成已经夭折?
这样的想法,在无声无息间,传遍了在场众人,每个思想里面。没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但都有同样的疑惑。
陆小凤静静走了上去,拔出了那柄剑,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在拥抱着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那柄剑落在他怀中,也一下子安静了,既不颤抖,也不四射剑气。好像一个失去主人的宠物,正在疲惫的睡眠。
陆小凤低下头,蜷缩着身子,低声嘟囔着什么,武功低微一些的,根本听不到。
他说,“嗯,西门,我会记着。”
然后,陆小凤走到了人群之中,来到一杆大旗之前。那杆大旗,本来是五岳剑派所有,上书“五岳”二字。乃是象征着它们华山、嵩山、泰山、衡山、恒山五大势力,合并为一座庞然大物。
这种大旗,声势骇然,代表着一个门派的尊严与气象。哪个门派,也要把这种旗帜,交由武功较高、更有忠心的弟子看护,甚至有“旗在人在”“旗毁人亡”的说法。
不过陆小凤这次走过来,却一过来便伸手,“抱歉了。”
那弟子只觉得手中一空,便被夺下大旗。
陆小凤一扬手,剑光一闪飞射,直冲九霄之上。再听刺啦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剑已回鞘。
而那大旗之上,绣有“五岳”二字的布匹,却已无声无息断裂。
这份功夫,真是又快又准,一剑既去,逼成一道虹光。使得人人侧目,暗中惊呼,感慨无比。谁也难以想到,一向以灵犀一指闻名于江湖的陆小凤,居然有这样一份剑法上的造诣。
不过那弟子自然看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门派的旗帜为人斩下,当即怒喝一声,只觉得为人所辱,便要拔剑出手。
“你敢!”
他自然知道陆小凤武功卓绝,地位超凡,而且人脉广博,朋友众多,寻常人得罪不得。严格来说,这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红人,但年轻人最受不得侮辱,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
他宁死而不受辱,当即不顾其他,就要拔剑斩向陆小凤。
令狐冲却身形一闪,来到他的身旁,止住他的剑锋,示意他不要妄动。他见了盟主,才似乎委屈一般,“令狐盟主,他……”
令狐冲摇了摇头,却不说话,只是在某种静默的氛围中,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可不管这些,他夺走旗帜,斩下布匹,便手持着一截长杆。
又四处寻找,从别人手中,取来了一块红布,绑在长杆上。
他看了这模样,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候,风来了,他乘风竖起旗帜,一展再一招。
哗啦啦
血色的红布,随风而动,与风纠缠着,发出啪啪啪风乱的声音。这声音传播出去,又悠远,又凄凉,照应着整座华山,显现出一种炽热的红。
陆小凤高举大旗,迎风招展。火红的旗帜,遮蔽了天空。
现在,所有人忽然明白了。
这是战旗。
也是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