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族之人，若不离开长春谷，那便是活到二百多岁，也是少年少女的状态。而离开长春谷，就会短短几天迅速衰老，不管自身多少岁都一样。”
“却是我族之人世代饮用长春泉的缘故，长春泉可令人长生久视，青春不老，可却不能离开长春谷的范围。只有学会了长春功，才能离开。但我族在逍遥子老师进谷之前，无人看得懂长春功，甚至不知道它叫长春功。”
慕容复道：“看来当世确实是武学末世，曾经武学辉煌的时代，甚至可能不是武学的时代，有大神通者缔造了长春谷，成了你们一族的圣地，也是你们一族的牢笼。”
说罢，慕容复打量着扫地僧，问道：“巫辰，你出长春谷，在少林寺干这些离谱的勾当，究竟是为何？”
“都是逍遥子造的孽！”扫地僧长叹道。
童姥道：“这和师父有什么关系？”
扫地僧道：“当年长春谷本来一切平和，族中之人虽然因为不能见外面的天地而烦恼，但世世代代也是这么过来的，倒也能心安。”
“毕竟长春谷之中吃穿不愁，鸡犬相闻，人又不会衰老，两百岁的老人仍然可以身手矫健，简直比之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更像是一人道天堂。”
童姥也是怅然道：“确实是世外桃源，可我不喜欢那里，天地无穷，我不愿居于一隅。”
“我也不愿意！”巫辰道，“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尤其是逍遥子来到后，他是第一个进入长春谷的外人，不知道引得我族多少人人心骚动，而行云你是第一个行动的，被他收为弟子，带出谷去，他也拿走了长春功。”
“你离开后，不知道多少族人心绪难平，又有两个百岁的族人出谷而去，可惜依旧和过去一样，刹那芳华，弹指红颜老，还是老死在了外面。我虽然向往外面，想看一看逍遥子所说的人间烟火到底是什么，可我不想送命，一直没出谷。”
童姥道：“那你怎么又出谷了？莫非你学了长春功？你学了长春功的话，莫非师父后来回到了长春谷？”
“你果然聪明。”扫地僧道，“五十九年前，逍遥子回到了长春谷，我负责服侍他。他跟我说，他已经达到这世界的顶点，也就是太玄境界。”
“他本以为这世上有长生，但其实没有。人极限的寿命，便是二百五十岁。任你武功高强，任你福缘深厚，也越不过二百五十年这个坎。”
童姥恍然道：“我族之人，人均也不过一百五十年的寿命，历代最长寿之人，确实是二百五十年，师父算的应该无误。”
扫地僧继续道：“那些年逍遥子顺着吕祖的踪迹云游，找到了吕祖在南海岛上所绘的李白的《侠客行》，其中最为深奥便是最后一句‘白首太玄经’，以奇特文字所书写，却被逍遥子破解。”
“破解后，他武功便真正达到凡尘俗世的顶点，所有的武功，无论是掌法，剑法，刀法，棍法，暗器，指法，都融为一体，没有什么武功的差别，只是随心所欲，举手投足均是这世上最玄妙的武功。”
“甚至可以自在极意，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自然克敌制胜，不需要大脑思考，一旦遭遇袭击，身体自然而然就能以精妙的武功反击。”
扫地僧说到这里的时候，鸠摩智率先来到此地，听到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境界，不由愣神。
其后是萧峰，灵秀禅师，萧远山三人相继而来，见扫地僧在讲述什么，而慕容复和天山童姥静静聆听，也就不好打扰。
“你说的太玄境，便是从这‘白首太玄经’之中所化？”慕容复问道。
“是的，逍遥子说，太玄经便是当世武学的顶点，再高也高不过这一层次。只是到了这一层次，也依旧没有长生不死。”扫地僧道，“于是逍遥子回到长春谷，试图寻求突破之法。而随着他渐渐进入玄妙的境界，他早年所创的《蛰龙睡丹功》，便生出了灵感。”
“从前他只是一睡百日，这一睡百日之中，其实是修行，所积蓄的内力，是常人千日也远不能及，更兼精神饱满，可以延年益寿。”
“但是他达到了太玄境界后，却于睡梦中，有了庄周梦蝶之神通。梦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世界的人和事，有的世界有飞天遁地之人，有的世界，有长生不死之人。”
鸠摩智知道逍遥子是慕容复这个逍遥派掌门人的祖师爷，自然要大肆吹捧逍遥子，无形之中，也捧了慕容复一手。
“释迦摩尼想来，也不外乎是太玄。”扫地僧道，“逍遥子梦到那些世界后，便意识到，原来不能得长生，是我们这方世界不足以承载。”
“他对我说，他出海的时候，见过十丈之长的蓝色的鲲，这是他见过最大的生物，鲲的叫声如来自太古，空旷而寂寥。也只有无穷的沧海，才能孕育出鲲来。我们的世界，便像是一个池塘，长生不死便像是鲲，池塘都没有十丈，何况是容纳十丈的鲲呢？”
慕容复笑道：“确实，天井四四方，周围是高墙。清清见卵石，小鱼囿中央。只喝井里水，永远养不长。秦朝的李斯也曾经说过，厕所的老鼠又瘦又小，粮仓的老鼠又大又肥，其实老鼠本身并没有差别，只是所处的环境不同。人可以适应环境，但很难超越于环境。”
萧远山等人听得莫名其妙，心道不是要追上来干掉扫地僧这个大魔王吗，怎么就成了辩论长生不死的论场了？
但既然慕容复没有发话，他们也只能耐心的听，毕竟只有慕容复，才拥有和扫地僧对抗的力量，他们且差得很远。
“是啊，逍遥子认为，想要臻至更高境界，就必须破碎虚空，从此岸到彼岸，道家称之为飞升，佛家称之为超脱。”扫地僧道，“逍遥子又惊喜的发现，长春谷是当世最为特殊之处，此地或许曾经是仙家的洞天福地，因此在长春谷破碎虚空的难度是最低的。可惜，即便如此，以太玄境的力量，仍然不足以跨越无边苦海，抵达超脱的彼岸。”
萧峰等人已经听不懂了，只觉得扫地僧在说一种很玄的东西，鸠摩智和天山童姥若有所思，只有慕容复大受启发，毕竟他也已经到了这一步了。
“逍遥子老师是做了什么吗？”童姥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认为，佛道合一，或许可以获得更强的力量，破碎虚空。这是第一个办法，可惜这太难，他也未能做到，也没有信心。”扫地僧道，“此外，便是找太玄境的高手战斗，在生死之间，领悟无上妙谛，破碎虚空。可惜，当时并无这样的高手。他虽然收了三个徒弟，也不认为自己三个徒弟能够达到这一境界。”
童姥多少有些尴尬，不过想想无崖子的糟糕表现，便又挺起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膛。
“逍遥子祖师应该是用了第三种办法。”慕容复道，“第三种办法是什么？”
扫地僧一字一句道：“百年修道，不如一念成魔！”
慕容复和童姥皆是吃惊起来。
“一念成魔？”慕容复道，“他选择了成魔？”
成魔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走火入魔本来就是一种状态，例如欧阳锋在逆练九阴真经之后，便走火入魔，但是欧阳锋根基强大，入魔之后只是神志不清，武功却跑到了天下第一，取得了华山论剑的冠军。
再比如张无忌，在大战少林三渡的时候，用出圣火令武功，越用越妙，但是张无忌心志不强，反被修为不如他的霍山所影响，进入入魔状态，被三渡的金刚伏魔圈克制，靠着谢逊念诵《金刚经》，才得以清醒。
这都是入魔的案例。
但不管是欧阳锋和张无忌，武功较之逍遥子，那是天壤之别的差距。
逍遥子一旦入魔，心魔恐怕不仅不能伤害到逍遥子，反而可能会让逍遥子化外魔为神通，力量大增。
“是的，逍遥子太急了，他便入魔了！他以为他可以自持，入魔之后，破碎虚空而去。但他入魔之后，力量暴增是不假，可却也没有破碎虚空，因此大怒，心神逐渐魔怔，开始大开杀戒。长春谷中三分之一的族人，尽被他杀死！”扫地僧道。
“什么？！”童姥大惊失色。
慕容复也是无言。
众人也实在没想到，逍遥派的祖师爷逍遥子，一位陆地真仙一样的人物，竟然是未能成仙先成魔，犯下如此滔天杀孽。
扫地僧叹了口气道：“我和我爹等人，联手以阵法将他引入长春泉的泉眼处，才令他暂时清醒。长春泉的泉眼，可令人心神通明。可惜，逍遥子他太强了，我爹他们，都牺牲了。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
“逍遥子接触到长春泉眼，果然暂时清醒，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把改进之后的长春功传给我，让我出谷去寻找办法，或者佛道合一，帮他解脱，或者修炼成太玄境界的高手，帮他解脱。”
“他在清醒之中，自设阵法，把自己困在长春泉眼之中。每日只能清醒不到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则又入魔道。而他每日喝着长春泉水，便足以辟谷不死。”
“他本欲自尽，但一旦这样做，便魔性陡生，再度疯魔，只能让别人消灭他。”
“我急于解决这个大患，便匆匆出谷，但我长春功当时刚入门，武功不成，却是迅速衰老到了七十岁。我游历红尘，提升武功，看到了人间烟火，爱上了这太平人间。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想战火燃起的缘故，慕容公子，逍遥子是你的祖师，你对他有责任，你对天下也有责任。你应该肩负起你的责任来！”
慕容复淡淡道：“我便是在肩负我的责任，我的神通更胜于你，掌握了宿命通。据我观察，若我什么都不做，三十年后，大宋也会被女真人所灭，到时候就是北方沦陷，我如今封的宋王赵佶和他儿子，都被女真人掠至北方。此为靖康之耻，国家蒙羞，民族蒙羞，天下蒙羞！虽然赵佶之子可以在杭州建立南宋，但却不思进取，直把杭州作汴州。”
“为了避免这场影响我汉人国运的靖康之耻，所以我提前灭宋，以自己无上的力量，来镇压这场浩劫！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我只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自己来当皇帝，拯救苍生，拯救百姓！”
慕容复一脸大义凛然，他说的，字字句句都发自真心，没一句假话。
他确实是为了避免大宋遭遇靖康之耻，所以提前灭了大宋，把问题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是何等的大仁大义。
可惜，终究是没有人相信。
扫地僧只觉得慕容复真无耻，这么厚的脸皮，不当皇帝确实可惜了。
童姥甚至翻了个可爱的白眼。
“你有这样的苦衷，却也不是你篡改我少林武学的理由。你篡改我少林武学，莫非就是为了佛道合一？”灵秀禅师大声喝问道。
此时此刻，李清露等人才陆续赶到，他们没有听到前面的事情，只见灵秀禅师在大声质问扫地僧。
第239章 最终还是经典力学论高低！
“想要真正做到佛道合一，不能靠空想，所以我将道家的真意，以他心通之法，暗藏于少林七十二绝技的秘籍之中，这是一种潜移默化迷惑他人心智的手段。”到了这步田地，扫地僧也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是武功浅薄之辈，自然无法练不到这一层，而功力精深之人，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便会试图佛道合一，将两门截然不同的武学相互融合。这走火入魔的概率，自然是大大提升。”
“我便能从他们的诸多变化之中，完善佛道合一的路径，避免一些错误。”
众人听扫地僧居然承认，均是哗然。
少林寺众僧，无不咬牙切齿，怒目圆睁。
这扫地僧，可是害苦了少林寺！
要知道，少林经常是有些宿老的，比如灵字辈挑大梁多年后，前一代的“少林八老”才逐渐凋零。
这“少林八老”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虽然不管事了，但是在达摩堂之中研发武学，关键时刻为少林寺撑场子，为灵字辈保驾护航，也是功劳不小。
本来灵字辈也应该形成一个“少林X老”的少林宿老集团，为玄字辈保驾护航，可惜灵字辈居然没一个长寿的，这在少林历代也是罕见的。
之后的少林寺，天鸣方丈时期，有“心禅堂七老”，一起对付踢馆的何足道。空闻方丈时期，少林寺面对来势汹汹的魔教教主张无忌，还能找出三渡。
可玄悲方丈时期，少林寺竟然一个灵字辈也无，这不合常理。毕竟习武延年益寿，令人长寿，而不是相反。
当时少林寺就有人觉得诡异，但是细查也没查出问题来，便不了了之了，毕竟活人不可能一直被死人牵扯精力。
现在看来，却是扫地僧在暗中搞鬼。
慕容复说的一点不错，这扫地僧，便是少林寺的阴云，是隐藏少林幕后，是祸害少林，祸害天下的幕后黑手！
“你杀了我灵字辈所有师兄弟？”灵秀禅师厉声问道，“我徒弟玄澄走火入魔，是不是也遭你暗算？！”
扫地僧叹息道：“玄澄天赋最是出众，最好用来实验佛道合一的理论，可惜当时我手段欠缺一些，玄澄还是出了岔子，经脉寸断，走火入魔。好在我创出了佛道合一完成了一部分的《神照经》，玄澄若是修炼《神照经》，依旧可以复原。”
“至于灵字辈，他们当时已经发现我的布置，我不得不让他们永远隐藏这个秘密。而我知道你人在外面，也试图让你永远保守秘密，但是明教群雄却在你身侧，我武功没有大成，仍然惧怕围攻，只能暂时退去。等我复返，你已经没有下落。”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降妖除魔，我已然身堕无间地狱之中。但只要我除魔成功，我便会自尽谢罪。阿弥陀佛！”
玄寂道：“你这无耻老贼，口灿莲花，虚伪至极，行的却都是此等卑鄙无耻之事，我们不信你！”
扫地僧淡淡道：“们信不信也不重要，事至如今，天下间除了慕容复，谁也没有能力阻拦我，包括慕容复麾下的千军万马。太玄之境，远非你们可以想象，释迦灭度之后，我便是如来！”
说话间，扫地僧双手一合，地上的枯枝树叶，竟然纷纷浮起，环绕他周身，犹如释迦摩尼无量化佛。
他的话虽然狂妄，但也不假，此世的顶点便是太玄，纵然释迦摩尼复生，能不能打不过他，也要画上一个问号。
群雄皆自骇然，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人的武功，竟然能够达到这个地步。
“你为何要控制我？！”萧远山喝问道，“难道我也是你的用来实验佛道合一的工具？！”
“是！施主和慕容博都是。”扫地僧道，“而且我也是为两位好，你们一个沉迷血海深仇，戾气极大，不得喜乐，一个一心复国，图谋皇图霸业，却不知道那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我本来要普度你们二位，让你们迎来新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是啊，你又在说谎，慕容博早就死了！”萧远山冷冷道。
鸠摩智却是心中一动，想起一心会的燕龙渊，疑心那就是慕容博，不过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在这件事上，他此生都得修闭口禅。
“和你在藏经阁一起偷学少林武功的那位，便是慕容博。”扫地僧道，“是我做的事情，我不会否认，但雁门关的恩恩怨怨，皆与我无关，是慕容博所为。”
慕容复冷笑道：“编，继续编！”
萧峰父子看着扫地僧，都不信他。
实在是这扫地僧太诡异了，很难让人相信。
“说这也又有什么意义呢?慕容公子，我希望你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扫地僧道，“若能免去浮世苍生的一场浩劫，那也是功德无量。”
慕容复道：“哦，不知道你打算怎么让我成佛？”
扫地僧道：“我希望你解散麾下兵马，还政于赵家天子，然后假死脱身，我们一起去长春谷，解决入魔的逍遥子。你我联手，逍遥子纵然堕入魔道，也不能抵挡。如此，你便是为苍生避免了两场浩劫，有不可思议的功德，无量的福报。”
“哈哈！你武功高，经念的不错，却根本不懂政治，更不懂天子之心。”慕容复道，“和尚，我以燕王，华夏护国公的名义，宣布你私自篡改少林武学，杀害少林多位高僧，犯下了谋杀罪；你挑唆雁门关大战，造成萧氏父子的人生悲剧，导致中原武林死伤惨重，更是罪不容恕！你如果束手就擒，我可从轻发落，你若是冥顽不灵，那休怪我辣手无情！”
“终究是要做过一场，你我全力出手，余波亦不是他们可以抵挡，让他们散开吧！”扫地僧也是浑然不惧，他早已经有了下地狱的觉悟，“慕容复，你是这世上最大的魔，甚至比逍遥子还疯狂！逍遥子，实乃大罪人，自己成魔害人无数，还弄出你这样的魔头！我唯有以金刚伏魔的神通，为这世界，洗涤罪孽！”
话音一落，扫地僧掌力一送，除了天山童姥屹立不倒，只是晃了一晃之外，其余众人，都被他以掌力推开七八丈的范围。
辩经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有过上网辩论经验的人都清楚，说服一个陌生的网友，简直要比登月都难。
网友都是如此，何况是扫地僧和慕容复这种早有自己坚定三观的无上大宗师。
所以这世上一切的规矩，回归本质，依旧是经典力学，力大者为王！
嘴巴不能说服的，拳头可以说服。如来可以降服孙悟空，靠的也不是和孙悟空辩经，而是把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桀骜如齐天大圣，也终究不得不低头。
慕容复丝毫不惧，点点头道：“在我见过的诸多和尚里，我愿称你为最强，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器量！”
扫地僧心念一动，开始用掌！
他最先用的，便是千手如来掌，刹那间，扫地僧的双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八掌变成十六掌，进而幻化为三十六掌，等扫地僧逼近慕容复的时候，这三十六掌，已经幻化为七十二掌！
以双掌之威，打出七十二倍的掌力，虚虚实实，变化莫测，便是这千手如来掌的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