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住得都是达官显贵,要查案,再去灾民聚集的地方没用,他已经去过很多次了。
唯独,这里他还从没来过,追本溯源,也该来这里看看,那些本该属于百姓的粮食,最终流入了哪。
一路上,行人都是锦衣华服,孩童脸上也都挂着笑容,与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黄老爷,我求求您,把账给我结了吧。”
一间卖粮的商铺外,男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他口中的黄老爷,身形宽大,手上的拇指套着纯金的扳指,是位大富大贵的人。
“二狗子,别给脸不要脸,如果没我,你一家人都饿死了!”
“还敢问老子要账?”黄老爷冷着脸,抬脚直接把人踹翻,然后冲屋里喊道:“人呢,都死了吗,出来给我教训他!”
很快,屋内一道道人影冲出,手里拿着长杖,对着男子狠狠砸去。
没一会,便把人砸得鲜血淋漓,男子护着头蜷缩着身体,看着可怜兮兮的。
“行了,别把人打死了!”黄老爷出声,几人才肯罢手。
周遭的行人对于这一幕,见怪不怪,仿佛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人群中,李青玄低声嘲笑道:“钦差老爷,看到了没,这就是咱们的大虞天下,百姓们都安居乐业呢。”
张延山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地上吐血的男人,猖狂的黄老爷,以及安居乐业四个字。
仿佛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内阁和他眼中的天下,四海升平,大虞朝似乎有中兴之势。
但真相…却并不是这样的…
在他看不到地方,依旧有欺压百姓的事。
“要我过去问问吗?”
“不必,咱们跟着他,等离开这里再问。”
张延山皱着眉,心中愈发谨慎,越是这样,越证明他心意已决。
要将这次的事弄明白,是得杀些人了…
男子一瘸一拐的朝家中走去,二人在身后跟随。
约摸一个时辰,男人来到城外十里的小山村,走进一间草屋内。
“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女子慌忙的迎上来,带着哭腔,扶着二狗子坐下。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有个好歹,那这一家人算是完了。
里屋内,听到动静的老妇人牵着小孙子,走了出来。
“儿啊,是黄扒皮,把你打成这样的?”
二狗子摇着头,只说着没事。
“唉,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他,把粮食存在咱们这。”
屋外,张延山面色一变,粮食存在百姓村中,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贪官污吏的手段,令人猝不及防。
推门走了进去,一家人看着陌生的两人,惊疑不定。
“你,你们是谁?”
“老人家,你们别怕,我是从京城来的。”
“刚刚听你说存粮,怎么回事?”
从京城来的…
老妇人沉思片刻,反应过来后,上前跪倒在面前,边哭边道:“您是京里来的大老爷吧,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在普通人眼中,京城,天子脚下,从那里来的人都是大人物。
“老姐姐,你先起来,把事情讲给我听,我自有决断!”张延山把人扶起,随后几人坐在桌前。
“唉,都怪我这傻儿,让他跟你们讲吧。”
一旁的二狗子,面色苦闷,说明情况。
“黄老爷是这临海城有名粮商,生意做的大,背后也和官家联系。”
“一个月前,他找到我,说是京城来了位大官,粮食放在他那不太方便,就要存在村子里,还给报酬。”
听到这,张延山脸色骤然就冷了下来,原来从他来时,这些人便再做准备,要糊弄他。
“你继续说。”
……
第96章 抓人
二狗子好似找到了宣泄口,不停诉说心中的委屈。
“这几日,黄老爷拿走了粮食,说好的报酬不给也就罢了,还说粮食少了,让乡亲们补。”
“不给就打,如今大家都已经断粮了。”二狗子说着眼泪都掉了出来,他饿不要紧,可还有老母亲和孩子,几天不吃饭,是会死人的!
“还真是胆大包天!”张延山脸色冷得可怕,猛的站起身,郑重出声,“你们放心,这事我肯定给大家一个公道。”
转身离开草屋,李青玄忍不住骂出声,“你说这阁老吃多了撑的,来这干嘛。”
“他不来,这些狗官也不会去收供粮。”
……
张延山无言以对,莫名其妙就被骂了,可这话听着也不无道理。
追本溯源,还是他来东临海,才会让这些人,动了心思,收供粮做政绩。
“走,回府衙!”张延山大步离开,朝着府衙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李青玄有些错愕。
“不,你真是钦差大臣啊!”
……
府台衙门,东临海一众官员坐在大堂内,诚惶诚恐,此时的张延山换上官袍,坐在高堂上。
大红的长袍,胸口的补纹是丹顶鹤,大虞朝正一品官员,才可穿戴。
“近日,坊间有传言,说是有官员在收供粮,诸位知道吗?”
堂下,左边第一排东临海巡抚,右边是府台,两人一个正二品,一个从二品,算是正副手,也是这里官职最高的人。
巡抚贺州起身,拱手一拜,脸上透露着疑惑,“阁老,你说的这事,我全然不知啊!”
府台刘明轩,也连忙起身,接过话茬道:“禀阁老,巡抚大人,发生这种事,事卑职失察。”
“我现在立马派人去查,一旦此事属实,定严惩不怠!”
二人一唱一和,轻飘飘的就想把这事揭过,张延山冷声道:“不必了,这事我亲自查!”
“叫人同我一起,去西城福来粮铺!”
粮铺!
贺州与刘明轩心中一惊,眼神跳动,但旋即恢复正常,点着头道:“遵阁老的令!”
张延山领着众人离开府衙,身后跟着大批官吏,衙差,穿过长街,奔西城而去。
街上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议论。
“这是要去哪?”
“看方向,好像是黄老爷的米铺,官老爷们要出手了吗,惩奸除恶!”
“呵呵,你想多了,黄老爷的背后就是官,怎么会处置他?”
……
米铺外,看着来势汹汹的官兵,黄老爷露出笑脸,立马迎了上来。
“哟,大人们怎么亲自来了?”
“抓人!”走在最前面的张延山,冷声下令,官兵一拥而上,将黄老爷按在地上,米铺内的长工也都被抓捕。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黄老爷始料未及,被按在地上,脸颊摩擦的生疼,灰尘灌进嘴里。
他连忙大喊道:“差爷们,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张延山凝视着他,仿佛看死人般,眼神阴冷。
“你令人当街殴打百姓,我亲眼所见,肯定没误会!”
如此大的阵仗,黄老爷彻底慌了神,看着人群中一道道熟悉的脸庞,他连忙呼救,“贺大人,刘大人,是我啊,黄三,咱们见过的!”
“救我,你们快下令,让官差住手啊!”
霎时间,两人脸色骤变,心乱如麻,刘明轩立马上前,抬脚朝踹了上去,边踹边骂,“狗东西,乱吠什么,本官何时见过你?”
他一脚接一脚,踹得黄三口中流血,竟直接昏死过去。
张延山静静看着,心中已经有数了,能这么大反应,就说明二人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甚至说,就是主使!
能走进内阁,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这些都是曾经同期的官员,以前那些对手们玩剩下的。
“刘大人,你准备把犯人踢死,杀人灭口吗?”
冷不丁的出声,惊得刘明轩心中一颤,他扭头强撑笑容道:“阁老明鉴,卑职刚刚被他污蔑,一时气愤,所以才…”
“污蔑,我有说他犯了何事吗,你如此心急?”张延山冷笑道。
在他的注视下,刘明轩心跳加速,心中止不住的恐惧,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辩驳。
这时,巡抚贺州终于开口,“阁老,刘大人是性子急了些,但绝不是贪赃枉法之徒!”
作为东临海的上官,真正的封疆大吏,与其他人相比,他就镇定多了。
张延山没有作声,转身拂袖而去,如今没有罪证,不好抓人。
先提审黄三,才是当务之急。
入夜,府台衙门内,两方人马皆严阵以待,开始博弈!
张延山的房间内,他冲阿奴吩咐道:“你亲自去牢里盯着,别让犯人悄无声息的死了。”
阿奴皱着眉,“可阁老你的安全…”
“没事,有李青玄在!”
闻言,阿奴看向李青玄,冷冽的神色中,有着丝丝威胁与杀意。
“阁老若出了意外,我必斩你!”说罢,阿奴便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李青玄轻笑着询问,“我可是通缉犯,还杀了个官,你就这么信任我?”
“哈哈哈。”张延山笑出了声,“老夫若这点看人的本事都没有,也就不必做这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