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的声音传来。
“啊?崔,崔城主有何吩咐?”
穆春赶忙上前,谄媚道。
“你去对付宋瑞吧。”
崔成说道。
“啊?我?”
穆春指着自己,眼里惊恐慌张,难以置信。
他去对付宋瑞?
先天五品的石勇都死了,他一个先天六品的去,那不是白给吗?
“宋瑞的下一站是家和县,已经来不及阻拦了,你去家和县隔壁的福山县,配合当地县令,听从指挥,完成布置,记住,一定要让宋瑞在家和县之后,去往福山县!”
崔成说道。
家和县,已经成为弃子了,那里的布置,成,则万事大吉,不成,也无伤大雅。
“卑职遵命,卑职这就去。”
穆春领命,一点也没有抱怨他一郡漕帮分舵主为什么要听从县令的指挥,只要不是和宋瑞正面对上,一切都好说。
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他这个蛀虫只需要吃吃吃就好了。
“天寿,让船家掉头回郡城吧。”
郑老道摆手道。
“是,老叔。”
郑天寿明意,拱手退下。
待得屋里只剩崔成、郑老道两人后,崔成方才开口。
“没想到终究还是要靠个外人的计谋,来将宋瑞彻底钉死。”
崔成感慨道。
“钱忠的计谋很不错,不是吗?”
郑老道捋了捋胡子。
钱忠一个外姓人,能坐到宰相这个位置上,足以证明这家伙的才华,他是个典型的能臣+佞臣的搭配。
能臣,有才干的臣子。
佞臣,善于奉承、谄媚的臣子,这种臣子的表现取决于上位。
皇帝是个好皇帝,钱忠就是治世之能臣,皇帝若是个昏庸的,那他这个能臣,就是能捞钱的能。
“希望那家伙的计划能成功,将宋瑞彻底钉死在福山县,否则麻烦就大了。”
崔成叹气道。
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和钱忠的计策相比,他们于江面冒充水匪截杀宋瑞的这一步棋就是个臭棋篓子下的,但凡事都有意外,要是福山县也止不住宋瑞的脚步,那麻烦就真大了。
事不过三。
当三个县的官仓倒卖都和漕帮有关时,宋瑞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漕帮进行立案调查了。
而漕帮……
一个县的粮仓都经不起查,你指望一个州的漕帮屁股能干净得了?
事实上,宋瑞经此一遭,估计早已开始怀疑漕帮了,只是碍于没有直接证据表明。
若是三个县的证据综合在一起,互相补缺印证,那崔成他们就再也没有借口和理由能阻止宋瑞调查漕帮了。
比较苦逼的是,他们上头的人明知底下人私藏账本,还不能去收。
因为这是底层官员保命的手段,要是强收账本,保不齐会有人认为上头要杀人灭口,然后狗急跳墙自首,以求自保。
崔成他们若是真这样做,就等于变相把底层官员往宋瑞那边推,宋瑞碰着这事估计后槽牙都能乐掉了,不用费劲心思查案,证据就自己跳出来,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而底层官员,往往是脏活累活干最多的,他们提供的证据要是在宋瑞手里累积起来,反向逆推,顺藤摸瓜,一抓一个准!
第249章家不和,人不兴
家和县兴镇码头,这里本该是一镇之地最繁华的地方,此刻却是冷冷清清,只有几个瘦得皮包骨的老妇老头儿,趴在岸边,用缺口的碗捞水喝。
“爷爷,我饿。”
一个头大四肢细,活像经典外星人形象的小孩儿奄奄一息道。
“幺儿,喝吧,多喝点,喝饱了就不饿了。”
皱巴巴的老人眼里已经流不出泪,捧着破碗,捞着江水,颤颤巍巍地喂到小孙子嘴里。
“做个饿死鬼可不行,来世一定要投个好人家。”
哗啦,哗啦……
江水上涌,只是未过脚踝的浪,却差点没给爷孙俩拍地上。
涨,涨潮了?
不应该啊,时候不对啊。
老人抬眼望去,一块巨大的木板上站着一老汉、一少年、一毛驴、一骡子。
他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是饿得头晕眼花了。
这滔滔江水,是一块连舢板都算不上的片木能畅游的?
还没有桨……
锵!
老人清晰地听到了金铁之声。
他看到那少年朝着身后一划,波涛荡漾,水花迭起,然后木板就奔着他们爷俩来了!
要撞过来了!
老人心里惊慌不已,下意识抱起孙儿就要闪躲。
但他饿得太久了,猛地起身,腿脚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只能绝望地看着大木板冲过来。
罢了罢了,这般死去,总比活活饿死要好。
望来世,不说还能做人,做个盛世犬也好。
就当老人心态转变,坦然等死时,木板上的少年腾空飞起,先一步落地,站在老人身前,待得木板冲来之时,一脚踏住,刹得稳稳当当。
“恁娘,终于是到了,俺要洗个热水澡,俺要喝口热汤!”
宋瑞委屈道。
好在雨没过多久就停了,陈胜也用真气烘干了他的衣服,不然他可就遭老罪了。
“咳咳,老先生,对不住了。”
陈胜尴尬地咳了咳。
都说装逼一时爽,翻车火葬场,有时候装逼装过头了,那也是够够的。
砍漕帮的船砍顺手了,愣是没有留下来一条遮风挡雨的。
逃生小船也不是没有,但载不动他们,也挡不了雨,还不如大甲板呢。
好在雨没下多久就停了,但怎么让这大甲板动起来,朝着预定地点漂过去,就只能靠陈胜了。
划水不用桨,动力全靠浪。
没有帆,没有舵。
剩余几十里距离,全都是陈胜用杖刀发刀气,一路造浪浪过来的,速度还挺快,就是宋老登有些受不了,他不晕船,但他晕冲浪板啊!
没有吐得稀里哗啦,都算是老当益壮了。
“恁别说了,年轻人,有时候失了智,俺是能理解的。”
宋瑞摆手表示不计较,他的注意力全都被面前的爷孙俩吸引了。
小孩儿头大躯干细,没穿上衣,肋骨外翻。
老人皮蒙着骨,眼窝深陷,脸颊内凹。
“这,这,老人家,你们这是……”
宋瑞见爷孙俩的样貌,浑身颤抖。
这模样,他太熟悉了,那年入帝都时的大雪,路边倒下的人,比比皆是,这分明是瘦脱了相的样貌!
“陈小哥,恁哪儿还有干粮吗?”
宋瑞问道。
“有,泡了水,但还能吃。”
陈胜内心长叹一口气,从老马行囊里拿出几张饼子和酱肉递了过去。
“老人家,给,先吃着,慢点吃,别把肚子吃坏了。”
宋瑞将饼子和酱肉递了过去。
“这,这位大人,这饼子和肉是给我,我的吗?”
老人咽了口口水,难以置信道。
他看出来了,那可是大饼子,还有正儿八经的酱肉,不是米肉做的。
这米肉啊,顾名思义,就是吃米长大的肉,又可以称之为菜人!
老人和孙儿只剩皮和骨,侥幸没成为案板上的菜,锅里的肉。
“给,拿着,就是给你们的。”
宋瑞将饼子和酱肉塞进老人手中。
“谢大人,谢大人。”
老人也顾不得朝宋瑞跪地磕头,将酱肉放到孙儿嘴边,“幺儿,快吃啊,香喷喷地肉嘞。”
只是刚刚还在喊饿的孙儿,此刻却没有张嘴,或者说,他这辈子也不能再自己张嘴了。
“幺儿,幺儿,快吃啊,快吃啊,不想吃肉吗?爷爷给你换饼吃。”
老人声音发颤,将肉换成饼子又放过去。
饼子浸水,碰到孙儿的唇时,碎了,落得一地渣。
陈胜紧了紧握刀的手,又默然松开。
迟了,太迟了。
饿久了,油尽灯枯,吃与不吃,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