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638节

  汉历四年,秋。

  大汉海军部队得胜凯旋,李信一烟儿样的跑回金陵,将一颗装裱精美的死人头呈给陈胜,瑟瑟的介绍说这是倭王的死人头,把陈胜气的,当场就将佩剑拔出来,给这厮削了个苹果。

  再然后,倭王的死人头,就被陈胜送进大汉博物馆,与和阿育王的死人头、百越盟君桀骏的死人头一起作伴……这些将作为国宝,一直流传下去。

  有这些大宝贝在,千百年后,总不会再有一群死剩种冒出来,宣称他的眼睛被哪个无名小卒射瞎过吧?

  ……

  汉历五年。

  大汉第一台两缸汽车,被当做皇室贡品,进贡给了陈胜。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汽车一些原理与理念,都是他提供给梅花山庄的,他们最后弄出来的玩意儿,却更近似于一台加装了汽油马达的马车。

  不过外形再难看,大汉也终究是有了第一辆汽车。

  自那以后,水泥公路和汽车开始了同步发展……

  汉历七年。

  历时六年,梅花山庄终于研发出了第一套电灯设备,给长宁宫装上了。

  当电灯那比油灯也明亮不了多少瓦的昏黄光芒,照亮幽暗的殿宇时,无数的宫人、谒者齐齐发出了惊呼声。

  而陈胜凝望着那一个个与他记忆中的电灯可以说是毫不相关的光源,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汉历八年。

  自打梅花山庄研究出电灯后,大汉的电气研究开始突飞猛进。

  只一年,就弄出了电话,仍然是第一个给长宁宫内装上了,只是距离寒颤了些,只能从陈胜的书房通向他的偏殿。

  但不无论如何,大汉终于脱离了通讯基本靠吼的阶段。

  汉历十年。

  这一年,梅花山庄依然是三天两头就有新发明、新物件送到长宁宫。

  但陈胜已经没有心思去盘那些新发明了!

  因为他终于快要退休!

  能够理解一个兢兢业业工作了整整三十年、一身工伤的老头子,临近退休时的那种激动与摆烂并存的心情么?

  简而言之,就是什么都不想干,每天就盯着时钟,一个钟头一个钟头的数、一天一天的算。

  终于,他熬到了当年他与韩非约定十年之期的那一天!

  临近下班之时,他已经兴奋的几近颤栗,迫不及待的就要克制不住冲动,原地起飞冲破晏清殿的穹顶,直接飞回长宁宫向阿鱼报喜了!

  结果刚到下班儿的点儿,韩非就来了,领着大汉国民政府中枢的一票高级官员,径直往晏清殿来了。

  陈胜有些意外,但也没太意外,毕竟他要退休了嘛,总得交接交接……

  ‘小事小事……’

  ‘三十多年都过来,这最后一班岗,当然也得站好!’

  他对自己说道。

  结果一票高级官员刚一进入晏清殿内,随着一阵整齐的刀剑出鞘声,一片白花花的刀剑光芒就晃瞎陈胜的24K氪金狗眼……这些人,是怎么把刀剑带进长宁宫的?蒙毅呢?

  韩非站在一众高级官员的最前方,也拿着一把鸡都杀不死的小刀架着自己的脖子,言简意赅的说道:“你今儿要敢跑路,我们就死在你面前!”

  陈胜都惊呆了,任他想破头都没能想到,他玩了一辈子鹰,老了老了却被家雀给啄了眼……

  “你怎么能这样?”

  回过神来,他无能狂怒的咆哮道:“你当年答应我的,只做十年,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出尔反尔啊?”

  他气得浑身瑟瑟发抖。

  韩非一脸无辜的认真说道:“你好好想想,当年是你说的十年,我可从来就没答应过你,说你做完十年我就让你撂挑子跑路!”

  陈胜怔了怔,仔细一想,好像当年这厮真没答应他,一直都是他自己在说。

  但他仍怒不可遏:“男子汉大丈夫,行得端、坐得正,岂能耍这等见不得光的鬼蜮伎俩?”

  韩非一副滚刀肉的架势:“我不管,今天你必须得在退休和我们死给你看之间选一个!”

  陈胜气得都笑了:“你看不起谁呢?我不点头,你们想死都难!”

  韩非点头:“这是自然,但你要不要再往外边看看?”

  陈胜:“嗯?”

  他疑惑的放出元神,就见宫门外坐着密密麻麻的一批白发苍苍大匠、教授,这一批官吏周围,还有越来越多的金陵百姓在闻讯赶来,他们也都如同韩非他们一样,拿着一把把刀剑架着自己的脖子。

  陈胜暴怒:“太特么欺负人了、太特么欺负人了……你们这是逼宫、逼宫你们知道吗?”

  韩非耸肩:“你陈胜是什么人?要没点准备,我敢来见你?”

  陈胜气得腰子疼,但又实在是拿这些老匹夫没办法,他能挡住他们一回自杀,还能一天十二时辰不眨眼的盯着他们,要是真刺激了这般国家栋……老匹夫,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一年!”

  他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俩个字儿出来:“我顶多再再做一年!”

  韩非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二十年!”

  陈胜三尸暴跳:“韩非,你他娘的别得寸进尺啊!”

  韩非不屑的撇了撇嘴:“我处心积虑的给你整出了这么大场面,你就给我一年?你是看不我韩非,还是看不起诸位同僚、诸位大匠、诸位讲授?二十年,少一天都没得谈!”

  陈胜:“两年、顶多两年,这是我底线了,你知道什么叫底线吗?”

  韩非:“有人告诉过我,底线这玩意儿,永远可以有更低的……十八年,看,我比你有诚意吧?”

  陈胜将一口钢牙磨出了火花:“别他娘的磨牙了,一口价,五年,再多一天,你们就去死吧,老子给你们陪葬就是!”

  韩非:“这可你是说的……陛下,请恕老臣先走一步啦!”

  “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

  眼瞅着下边有几个老匹夫真拿刀剑剌自己的脖子,陈胜都快哭了:“十年、十年,我再做一轮好吧?你他娘的行行好,换个人坑吧,我他娘的认识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啊……”

  眼见陈胜是真哭了,韩非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那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陈胜面容扭曲的跳着脚咆哮道:“滚!”

第五百八十六章 岁月如刀

  汉历十二年,秋。

  当陈胜的次子陈泰,在东海指挥着由二十条铁甲大船组成的舰队,发起大汉外对外探索的第一次远航时。

  金陵城的陈胜,悄然来到了萧何的府中……这位历经了姬周末年、仁武一朝、大汉民国三个波澜壮阔大时代的大汉元老,即将走到他人生的尽头。

  陈胜一进门,便见萧何两子萧禄、萧延率领萧家满门老小,跪在门内以古时迎接君王的大礼迎接他。

  陈胜怫然不悦:“是谁教你们行这样的大礼的?”

  时任民政部官盐处处长的萧禄,悲戚的叩首道:“回禀陛下,是家父特地吩咐,陛下若前来探望,我等务必以臣民叩拜君王的大礼迎接陛下,还言无论是旧朝还是新政,萧家永远都是陛下最忠诚的臣民,当谨记君臣之义、谨守君臣之礼……”

  一众萧家老小齐齐叩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咀嚼着萧何的言语,心头不是大是个滋味,但还是虎着脸训斥着:“你们兄弟两个,别听你们那老糊涂的爹瞎咧咧,他这分明是心中对我有所不满,给我上眼药呐!”

  说着,他如入无人之境的大步往后院行去,萧禄连忙爬起来,躬身走在陈胜一侧,给他领路。

  方一踏足后院,一群白发苍苍、杵棍倚拐的老头子,就挤进了陈胜的眼帘中:韩非、范增、蒙恬、李信……连最年轻的陈平,都已经是个须发花白的中年人了。

  陈胜晃眼扫了一遍这些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心头越发不是滋味儿,口头却还阴阳怪气的说道:“哟呵,挺齐啊,瞅瞅这是谁,这不是蒙恬蒙大将军吗?连我长宁宫中秋宴都请不动,我还以为你早就瘫了呢……”

  蒙恬讪笑着将脸瞥到一旁……我为啥不敢去,你自个儿心里没点数儿吗?

  “陛下……”

  范增腆着老脸上前来给他见礼,陈胜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径直就往萧何的卧房行去,直将范增闹了个大红脸。

  他猛地转过头,冲着韩非怒声道:“你还好意思笑,当初若不是你非撺掇着我们去逼宫,陛下能记恨我这么久?”

  明明没有笑的韩非:???

  李信眼里满是幸灾乐祸,暗自庆幸还好当初韩非撺掇逼宫的时候,他还在东海交接海军指挥权,人不在金陵,逃过了一劫。

  在场唯一的年轻人陈平,捋着花白的胡须看他们闹腾,心里头盘算着,自己是不是也该退休了,再占着位置不挪窝,可就挡着大汉转动了啊……

  陈胜走进卧房,围着病榻前的众多大夫便齐齐起身,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陈胜制止了他们的见礼后,扫了一眼房中散乱的千年山参、天山雪莲等等吊命物件,就知道萧何已经没时间了。

  他顺手扯过来一张小马扎,坐到病榻前,看着病榻上瘦脱了像、双眼无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的萧何,温言笑道:“我说老萧啊,你做人不地道啊,这么多年我自问待你也算不薄了,你怎么还能摆我一道呢?”

  听到他的声音,萧何终于知道他来了,黯淡的双眼里猛然亮起两团光彩,努力的笑道:“战战兢兢、窝窝囊囊的做了半辈子官,临了临了,还不能允臣挺直了腰杆说两句心里话?”

  陈胜:“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如何压榨你们了呢。”

  萧何努力摇头,吃力得满头青筋蹦起的一句一顿道:“臣知道,在陛下心里,一直不信任臣,认为臣忠于的是越王……”

  这虽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旧事。

  但此事深埋在他心中,无法宣之于口。

  若临了还不能将这件事说清楚,他死都死得耿耿于怀!

  陈胜瞧着他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挤的吃力模样,也是真怕这老家伙话还没说完就嗝了,落一个死不瞑目,只得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渡给了两许人皇气过去,给他缓解了一下痛苦。

  “实话说,早先几年,我的确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但那也不是不相信你的人品!”

  “相反,我就是太相信你的人品,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否则,越王能给的我能给、越王不能给的我也能给,我怎么还会觉得你心里想着越王?”

  “当然,我这么想,未尝不是出于对你们的一种保护,只要我不给你们内外串联、谋逆作反的机会,你们就都能得一个善终……你敢说早先几年,刘邦那厮若是有机会造反,你不会助他成事?”

  他从不屑于行那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之举,哪怕是当年面对雄踞西域的嬴政,他都不惮于将戒备与制衡放在明处。

  更何况是对一个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老臣?

  萧何听后竟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得了陈胜一缕人皇气支撑后,他的精神微微好了一些,说话也顺畅了许多:“老臣就知道,陛下您定然是这样想的,可事实上,自当年陛下放越王渡江南下百越那日开始,老臣心中便笃定,陛下必将是一位比越王更加伟大的明君!”

  陈胜笑道:“这不还是与越王有关吗?”

  萧何摇头:“老臣如此说,非是因为陛下当年放的是越王,而是陛下的作为,是越王万万做不到的……”

  陈胜想了想,笑道:“在我见过的所有人里,论识人之明,除范增那老匹夫外,就当以你为首!”

  萧何听言,脸上莫名的多了几许光彩:“如此说来,陛下是相信老臣乃是忠于陛下的肱骨之臣了?”

  陈胜:“是否相信,还重要吗?”

  萧何:“对老臣来说……重要!”

  陈胜认真回想了片刻,直到萧何脸上的光彩开始黯淡下去后,他才说道:“当年我亲自领兵在外时,每每想到朝中有韩非、有范增、有你,我就不为大后方感到忧虑了,就能集中精神去和眼前的敌人较量。”

  萧何眼神中再次爆发出了更为明亮的光彩,他笑着向陈胜揖手:“能得陛下如此夸赞,萧何此生足已,且允老臣先行一步,若有来世,再为陛下牵马坠蹬……恭祝吾皇万岁、大汉万年!”

  话音落下,他的气息也随之急转直下,明明嘴角还泛着些许笑意,瞳孔却已经彻底散开。

  陈胜伸手去探他的脉搏,才发现他的脉搏已经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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