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47节

  天际刚刚亮起一抹深邃宝石蓝。

  陈胜准时提着八面汉剑跨进前院,却见厅堂之内,有一抹灯光泄出。

  他好奇的推开虚掩着的厅门,就见陈守瘫坐在堂上,手边的堂案上倾倒着好几个空酒壶。

  看样子,竟是自斟自饮的喝了整整一夜……

  昨晚酒宴之后,分明陈胜亲自将他搀回房中,眼见着他睡着之后,才回房的。

  却不想,他竟又一人摸到前厅,喝了整整一夜。

  陈胜心头轻叹了一声,暗道“看来昨日所说之事,对他的震撼是太大了点”。

  陈虎和陈丘他们,是亲身经历者,再令惊讶的事情,时间线拉长了,也会变得平淡无奇了。

  而对于陈守而言,却不啻于一夜之间,自己的儿子就换了一个似的……

  都说知子莫若父。

  他恐怕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父亲大人,您喝醉了,儿子送您回房歇息。”

  陈胜将剑放在堂下,走上到堂上轻轻搀起陈守,温言道。

  然而醉眼朦胧的陈守,却反手拉住了陈胜。

  蒲扇大的手掌,捏得陈胜手掌生疼。

  但他却一声未吭。

  “来,来陪老子吃点!”

  陈守大着舌头,将一壶酒塞进陈胜的手掌里。

  陈胜接住酒壶,迟疑了两息,点头道:“那儿子便陪父亲大人喝点。”

  他向来不喜饮酒,既因酒量不好。

  也因酒精摧残意志,多饮误事。

  但凡事总得分人,分时候……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到陈守的下方,提起酒壶与他轻轻碰了一下,仰头对着壶嘴饮下一大口,只觉得酸涩扎喉,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这令他忽然想到,若是粮食足够,酿酒好像也是一门可以好生意啊,虽然他并不熟悉蒸馏酒的详细制作工艺,但哪怕只能制作出工艺相差好几个等级的劣质酒,也能全方位碾压大周的大多数酒种……嗯,有搞头!

  他正思索着是不是先弄一个小酒坊,尝试摸索一下烤酒工艺,忽然听到陈守豪放的大笑声。

  “哈哈哈……大郎,男儿汉不会吃酒可不行!”

  却是陈守瞅见他咂着嘴,满脸苦相的模样,顿时找回了几分做父亲的自信心。

  陈胜笑了笑,顺从的点头道:“父亲大人说得是,儿子以后一定学一学饮酒……父亲大人可是在为家里的事务忧心?若是父亲大人放心不下儿子,猛虎堂的事务父亲大人也可一并……”

  他是不愿意与自家人勾心斗角的,但总得试探试探老父亲的真实想法。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陈守便大手一挥,打断了他话音:“我儿计出有法、行事有度,短短三月便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日新月异,我这个做老子的高兴且来不及,岂会与我儿争权论位……老子,是思起你娘了。”

  陈胜茫然的看着他,娘?

  小陈胜生母乃是逝于难产,小陈胜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我儿智计百出的模样,恰肖你娘……她出身清河名门张氏,自小饱读诗书,最是知书达理……”

  他蓦的红了双眼,橘红色的灯光下,目中竟似有泪光在涌动。

  陈胜听言,心头却有长松一口气之感……这一波自我攻略,他给满分!

  他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可笑。

  他行事虽与小陈胜大相径庭,明眼人一看便知完全是两个人。

  但他的的确确就是陈胜,不是冒充、也不是乔装!

  莫说是大周。

  便是他前世那个穿越、借尸还魂等等理念流行于网络的时空,生活之中遇到亲朋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谁会怀疑他这是被人给魂穿了?

  中二病都不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只会怀疑,这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大刺激……难不成,被绿了?

  再者说,他接收了小陈胜的所有记忆和情感之后,本就不能再以前世那个陈胜视之。

  若是将一个人的记忆载体和自我意识,视做灵魂。

  那么如今的他,应该就是两个灵魂的完美混合体。

  是的,如今的陈胜,虽是来自异时空的油腻中年男人的意识为主。

  但他自苏醒之后为行商陈家所做的这一切的背后,真的没有那个渴望出去玩耍,渴望能为这个家分担的小家伙的意识,在潜移默化的鼓动吗?

  友情尚且需要时间来积累,更何况是一口气认下行商陈家这上千号亲戚?

  如果将两人的灵魂,视作两条支流。

  那么,如今的陈胜,就是两条支流交汇后的新河流……他为行商陈家所做的这些事,就是两条河流交汇的河渠。

  自此,两个陌生的灵魂不分彼此,也再分不出彼此。

  简而言之就是……

  陈胜真是陈守的儿子。

  而不是什么借尸还魂的缝合怪!

  ……

  想通了这一点后,陈胜心头残余的那点别扭也烟消云散。

  他不由的挺起胸膛,像是心头莫名的有了底气。

  他起身,夺过陈守手里的酒壶:“好了,您也喝了一整夜了,该去歇息了!”

  陈守不满的伸手来抢他手里的酒壶,不满的嘟囔道:“反了你个小崽子,还管到你爹头上,小心老子揍死你!”

  “您就算是要揍儿子!”

  陈胜毫不退让的一把将他从座椅上扶起来:“那也得等您酒醒之后才成!”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胜态度的变化,陈守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任由他搀着自己往厅堂外走。

  “家里的事,你能管,就你管着吧。”

  他大着舌头嘟囔道:“老子没读过几本书,只会抡刀子砍人,你做的这些事,老子看都看不明白,你爷将这么大家交给老子,老子却管成这样,以后到了下边,你爷准得拿大耳刮子抽老子……”

  陈胜“嗯”了一声,“不着急,等您酒醒之后,咱爷俩再商量。”

  陈守:“老子没醉,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能去砍死那些敢跟咱家作对的贼道!”

  陈胜:“好好好,您没醉,您只是困了,咱回房歇息好不?”

  陈守:“你别打岔,老子跟你说正事,那伙贼道,你别管了,老子睡醒了就去料理了他们,还,还反了天,敢在陈县跟咱家伸爪子……”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语,陈胜顿觉头大如斗。

  他终于明白,行商陈家上上下下这股子混不吝气质是从何而来了。

  原来根子在他们家这儿。

  这还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儿!

第五十章 格局大开

  “刀子,往后大郎的身家性命,便交与你护持了!”

  晌午刚过,酒醒的陈守火急火燎的招来昨日随他归家的那十五骑,正式将陈胜交与他们护卫。

  “二爷安心!”

  名叫陈刀的黝黑汉子,面无表情的一步上前,冲陈守拱手道:“只要标下等人还有一人活着,便绝无一人能伤到大公子一根汗毛!”

  陈胜站在陈守身侧,自打这十五骑一进门,他便在一直在打量他们。

  他发现这十五人,无论行走坐卧,动作均高度一致……甚至连呼吸,都似是一个频率!

  这绝对不是寻常的军中精锐!

  “阿爹,您还未向孩儿介绍这几位叔伯呢。”

  他小声的提醒自家糊涂老爹。

  陈守闻言一拍额头:“嗨,老子忘了……昨日听你二伯言,你已知你伯父在幽州军中任副将之事了吧?”

  陈胜点头:“是,先前项梁项世叔解甲归田途经陈县之时,曾召儿子前往拜见,由其将伯父的佩剑转交与儿子。”

  陈守笑着侧过身子,亲近的揽过陈刀的肩头,对他介绍道:“刀子便是你伯父的短兵二五百主,他自幼与你伯父同进同出,你伯父视之如手足,此前咱家走货接连失利,手足兄弟损失惨重,你伯父心忧咱家独木难支,不得已令刀子与众兄弟卸甲释籍,随咱归乡落户陈县……往后你亦需以叔父之礼待之!”

  却是昨日陈虎提及陈胜险些被贼人刺杀,他越想越后怕,酒才醒便迫不及待的招来陈刀等人,将陈胜的护卫工作交与他们。

  陈胜听后心头亦是大为惊讶。

  短兵二五百主?

  那可不是就是亲兵千人将?

  还是自小同进同出培养的家臣!

  这应该是伯父的铁杆心腹了吧?

  “二爷严重了!”

  听到陈守这般郑重其事的介绍自己,陈刀古井无波的双眸中终于有了些许波澜:“标下与众兄弟世代蒙受家族供养,自该拼尽全力报效家族大恩,不敢言寸功,更不敢受大公子礼遇!”

  话音落,他与身后的十四骑齐齐向着陈守、陈胜父子抱拳拱手。

  军中多披甲胄,行揖礼不便,多行拱手礼。

  这些人卸甲不久,还未适应揖礼。

  陈守见状,连忙笑着扶起陈刀:“自家弟兄,说这些便见外了。”

  陈胜也道:“刀叔切不可妄自菲薄,以小侄之见,伯父命诸位叔伯卸甲,一来是考虑到咱家接连走货失利,叔伯伤亡惨重;二来,当是为诸位叔伯计,想让诸位叔伯换个活法,免受累年戍边行伍之苦……若非是视诸位叔伯如手足,伯父岂会命诸位叔伯卸甲改籍?”

  陈刀沉思了几息,忽而感叹的一揖到底:“大公子教训得是,标下谨记。”

  这一回,陈守没有再伸手去扶陈刀,而是将目光看向陈胜。

  陈胜会意,上前亲手扶起他,正色道:“这是刀叔第二次与小侄见礼,亦是最后一次,您既是伯父手足,自然也是小侄叔父,岂有叔父向子侄见礼的道理?”

  “从今往后,咱行商陈家也就是诸位叔伯的家,诸位叔伯缺钱缺粮缺房缺婆姨,都不可与我父子客气,客气便是不拿我父子当自家人!”

  “从今往后,诸位叔伯的婆姨,便是我之婶娘,诸位叔伯的子女,便是我之手足,诸位叔伯的孙儿,便是我之子侄!”

  “但凡我陈胜还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令诸位叔伯家的老小挨饿,但凡我陈胜还有一缕衣穿,就绝不会令诸位叔伯家的老小受冻!”

  “若违此言,诸位叔伯尽可斩我头颅,弃之于市!!”

  他每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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