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声中正,隐有暴烈之音,便如江河,有平缓之时,亦有惊涛骇浪之威。
不凡的剑者,但似乎还当不得大哥那般的赞誉。
玄同目光看向老者的背影,开口道:“多谢提醒,在下秋枫暮霞惋红曲,听闻天南山上草庐之中,有一不世剑者、铸者,特地拜访,若有叨扰到阁下之处,还望见谅。”
“秋枫暮霞惋红曲?”
江鸥子闻言,转头看向身后,一抹暗红入眼,身上剑意隐而微显,身上剑匣中更隐见宝光,可知其中必有令人神往的神兵利器。
“既有神兵,何必再求。”
“既为求剑,亦为论剑。”
“有意思,我等居住在这天南山上漫长岁月,隐于世外,罕有人知,你却是如何知晓?”
“家兄告知。”
“哦?”江鸥子闻言,更来了兴味,“令兄何名?”
玄同也不隐瞒,径直应答道:“家兄公子膑。”
“公子……膑?”江鸥子闻言,眸子眯起,脑海中追忆,回忆,那已然久远的过往,一道身影若隐若现,“膑?惋红曲,你认识玄膑吗?”
玄膑?!
骤闻真名,玄同心中亦是愕然,兄弟几人自来到苦境以来,除却森狱麾下,余者皆以假名称呼,哪怕是面对冷滟,几人所用的也是假名。
为何眼前老者竟然会知道,更似乎有所交情。
难道这也是大哥的熟人故旧?
心念百转,却也只是一瞬,然江鸥子何许人也,虽罕与人交集,但漫活岁月,多少有几分眼力,看出玄同心内那一瞬间的愕然,随后轻笑一声说道:“看来是认识了,认识就不妨了,来来来。”
话语落,起身反手,钓竿挥斥出手,丝丝钩纶,连带惊起道道水浪,又见水浪聚剑,转瞬凝形,直向玄同。
钓竿、丝纶、水浪,轻描淡写的一着,转眼便化作三道攻势,不分先后而至!
玄同也看出眼前老者并无敌意,出手只在考较,剑匣开,虹剑出,一招一式,皆化繁归简,瓦解来招
“漂亮。”
江鸥子爽朗一笑,钓竿如水,手上再动,顷刻间,漫天水花飘舞,吞没而来。
惋红曲见状,步伐踏转,身影如幻,剑幻风中枫叶,红锋掠出,再破一招。
“可以可以,最后一招咯。”
江鸥子手中钓竿带起阵阵风声,踏步纵跃入空中,身形倒悬,丝纶入深潭,下一刻,右手轻挑起招,风中水花,丝丝缕缕,凌厉助势。
玄同见状,并指拭剑锋,周身剑意聚敛,挡向江鸥子来招。
一招惊爆,玄同后退一步,心中暗暗震惊于老者的剑道修为,再看,却见江鸥子以钓竿为舟船,双足落于钓竿,钓竿浮于水面,举重若轻,一派悠然之姿。
“不错不错。”随后江鸥子一跃而起,落在岸上,钓竿也随之入手,一双眼上下打量着玄同,轻抚着长须微微点头,“年纪轻轻,剑上修为倒是不差,更难能可贵的是已然走上自己之道路,这把老骨头是远远不如啊。”
“……阁下,客气了。”玄同看着眼前老者,沉默片刻,方才应道。
这人,似乎与大哥,有什么交情,但为何没有听大哥提起过……
“诶,客不客气的,你我心知肚明。”江鸥子笑眯眯的说道:“不过差了这么大的年纪,你们的父亲当真是老当益壮啊,哈哈哈,赶得上老头子我了。”
父王?老当益壮……
不明其意,但玄同却能觉察眼前老者并无恶意,包括提及阎王,似也是个人的说话习惯。
江鸥子也觉察出了玄同的戒备心理,然后笑着说道:“哎呀,忘了忘了,看来是你们大哥没有对你提起过我们,老夫江鸥子,和你大哥玄膑,算是忘年交吧,当年也是一起钓鱼烤鱼,喝酒比剑的麻吉啊,你也别那么见外,叫一声江老哥就是了。”
嗯?
玄同看着江鸥子,心中疑惑更甚,当年?大哥何时来过此处?还有……大哥果然会剑法,能令江鸥子如此,剑法造诣似乎还不低……
念及此处,袍袖之下的手渐渐握紧成了拳。
大哥!
“江……老哥,未知大哥剑法造诣如何?”
“造诣?”江鸥子一脸疑惑的看着玄同,很是疑惑为何玄同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大哥他,平日,并不用剑。”玄同说道。
江鸥子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吧,当年老头子是自愧不如啦,可能只有草庐那个能和他拼一拼,这么多年,应该更见精进了吧。”
“这般吗,多谢。”
大哥,你当真演的很好!
“好了好了,免谢,不用这么客气啦。”江鸥子哈哈大笑着说道:“你大哥让你来天南山,应该是让你来找那个人打剑的吧,看得出来啊,你大哥是真的很关心你,刚才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老头子也看出来,你剑匣里另一把红色的剑,可是绝世罕有的神器。”
“嗯。”玄同点了点头,那把剑,正是出自冷滟之手的天之雪,自他离开还施水阁论剑至今,所遇剑客,只有任平生、应笑我二人能够令他生出拔出天之雪的想法。
但任平生剑心有尘,身患旧疾;而应笑我之单锋尚未臻至其极限,所以也都作罢。
是以直至如今,尚未能遇到值得他拔出天之雪的对手。
“哈,你这个性格,可是和你大哥一点都不像啊,走吧走吧,老头子陪你去见那人。”
“多谢。”
“免谢啦,那人要是知道你来,反而应该会兴奋不已吧。”江鸥子大笑着,引着玄同大步朝前走去。
第169章 玄同剑游记(四)
天南山顶,剑庐无名,卧房中,烛火跳动,静翻书卷的人忽有所感,抬头看向窗外。
江鸥子,还有……嗯?
神念轻释于外,其人原本微垂的眼帘陡然上挑,古井无波的面容闪过一抹意外神色。
纯粹如此的剑者……还有……两把剑?
一把剑在心中,另一把则在匣内。
而这两把剑无论那一把,都不逊色于自己耗费心血铸造的神兵。
今日的天南剑庐,看来来了一个有趣的人。
放下手中的书卷,迈步缓缓走向房门,打开,同一时间,江鸥子已领着玄同到了剑庐外的小院,远远便吆喝道:“老顶,有客来了。”
老顶?怪异的称呼。
玄同疑惑间,只见草庐的木门推开,一道身影入眼。
只见来人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一双眼更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隐有一种看清世事、洞晓人心之玄妙。玄同与之对视一眼,便有被透彻内心之感。
温和、淡然,平易近人、不露锋芒,这就是大哥推崇备至的绝代铸者,剑者?
玄同看着眼前人,平日灵动的剑心在这一刻仿佛陷入了沉寂,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仿佛不远处的那人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老顶啊。”江鸥子哈哈笑道,快步走上前:“你猜猜他是谁,我保证你绝对猜不出来。”
“哦?”
凌绝顶眸中不见任何异色,只是说道:“你如此说,那吾便不猜了,远来是客,入内用茶吧。”
“你这人,怎么还是这么没意思。”
江鸥子揪着自己的胡子,不满道:“算了算了,走走走,先进去吧,你大哥让你来找的也是他吧。”
“大哥?”凌绝顶微微顿步,在江鸥子期盼的目光中,那一句疑问最终还是没有出口,不多时红泥小火炉起,一壶清茶,一缕茶香,就在草庐间缓缓升起。
看着真就静静品起茶的二人,一旁性子活跃的江鸥子心中却反而焦急起来,便开口道:“我说老顶,你真的不想知道?”
“呵。”
凌绝顶笑了笑,道:“无论好友你说或者不说,他都会告诉吾答案,所以问或不问,又有什么区别。”
“你你你!”
看着二人的打趣,玄同喝着杯中茶,神色平和道:“在下秋枫暮霞惋红曲,阁下便是巧龙半驼废?”
巧龙半驼废。
陌生的名字,江鸥子看了凌绝顶一眼,开口道:“惋红曲啊,你是不是说错了,你大哥叫你来找的,可是轩龙凌绝顶,而非是什么半驼废啊。”
玄同闻言,手上一顿,片刻之后,恢复如初,摇头道:“吾出行之时,大哥曾对吾提及,天南山上旷古绝今的剑者,名为半驼废,而非是凌绝顶,莫非是我找错了人。”
“你的大哥,是玄膑,对吗?”
凌绝顶缓缓开口道:“他让你找的人,是半驼废,而非凌绝顶。”
“是。”
看到玄同如此坚定,江鸥子眉头一挑,“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友,并无问题,不重要。”
凌绝顶微微摇头,道:“秋枫暮霞惋红曲,昔年玄膑确实与我有过约定,要我为你打铸一把剑,但如今与你一见,我发现你并不需要我再为你铸剑,你的身上已有两把绝世神兵,运用得当,已足以你使用。”
“两把?”玄同闻言却是一脸的疑惑,甚至都顾不得凌绝顶口中提到的“约定”。
却见凌绝顶挥手,玄同随身剑匣应声而开,只见剑匣中静静躺着三把剑。
一红一蓝,一对双锋静静安置于剑匣左侧,虹霓同剑,乃是玄同诞辰时阎王使人以铁霜、热泉母打造而成,一对生死对约的姐妹剑,当两把剑同时使时,天际会出现虹霓清象。
而右侧的剑,剑柄、剑身浑若一体,赤红如血、通透如晶,其上有奇异雕纹,正是出自冷滟之手的天之雪。
凌绝顶右手一召,天之雪入手,“天之神器,天下人可望而不可求之神器,就算是我全力铸造,也无十足把握说就一定能打造出胜过天之神器的剑。”
说到此处,凌绝顶又看向一旁的虹霓同剑,“异境之石,也是不差,但距离神兵尚有一段距离。”
玄同虽不铸剑,但也知道虹霓同剑与天之雪间的巨大差距,也因此对于凌绝顶口中提到的,“两把”绝世神兵心有疑惑,虹霓同剑既然不是,那还有一把又在何处?
凌绝顶却并无回答的意思,只是细细品鉴着天之雪,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江鸥子却是坐不住了,开口道:“老顶,你这样神神秘秘卖关子可是很讨人烦。”
玄同没有说话,他依然在等,等凌绝顶继续说下去。
片刻后,天之雪复归剑匣中,凌绝顶方又开口说道:“你之体内,还有另一把剑,这把剑与你的魂识元神相连,与你伴生,乃是不逊天之神器的神兵,或者说魔兵。”
“什么?”江鸥子一脸好奇的看向玄同。
玄同亦是皱着眉头,疑惑的看向自身,“我的体内有一把剑?”
“不必如此惊讶,世间之大,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凌绝顶反而是一脸平静说道:“世上有一种族名为剑族,其中族人于剑道一途无一不是根骨超凡之辈,而剑族有一类人天生剑胎,心口自生来便有一把心剑伴生,那是最为适合他们的剑,也是注定伴随他们一生的佩剑,而惋红曲,你之情况与剑胎类似,却又不同,那口剑与你伴生,却是一段因缘,它藏于你的元神之中,注定会为你带来一段无法避免的死厄。”
“死厄吗?”玄同凝眸,道,“是否能让我一见那把剑。”
“预料之中的问题。”
凌绝顶看着眼前红衣:“我可助你一臂,入得识海,窥见元神,自然而然的能够看到那把剑。”
“有劳。”
“好说。”
二人皆没有犹豫。
“老友,有劳你护持了。”
说罢,未待江鸥子回应,凌绝顶纵气提元,一指点出,蕴含无尽剑意,宛若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