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微从马上解下了达达尔汗的脑袋,然后说道:“父亲,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回府之后慢慢说,而且请父亲设一个祭,请些和尚来诵经超度。”
虽然老父亲满脸的疑惑,但见儿子说的这么认真,他也只能照办。
他的子嗣并不少,但现在只剩下废掉的李清安与眼前的李清微了。
别说是设个祭台,请几个和尚。只要是他能力范围之内的,儿子想要什么,他都想办法给他弄来。
等回到府内,李清微当着刘氏与李庆隆的面,按照黄蓉设计好的谎言,将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的告知了父母。
他之前还怕自己写这封奏折,不会得到朝廷的重视。
但既然李庆隆在家,让他来写就再好不过了。毕竟他可是深受蒙古大汗信任的“铁杆汉奸”。
得知一切的李庆隆,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里面的政治机遇。
于是他马上开始行动了起来。如果是普通人家,大过年的摆三牲祭祀多少会感觉有点晦气。
但李庆隆不同,这在他眼里简直是向“蒙古主子”表忠心的最好机会。
在李庆隆的安排下,原本的小祭台,和尚诵经,变成了大操大办的豪华葬礼。
很快万户侯府便开始了准备,整座府邸都换上了一片缟素,李庆隆夫妇,包括府中的下人,全都换上了白衣。
李庆隆为达达尔汗用檀香木雕刻了一具身体。
然后把他的脑袋,还有那副躯体一同放进了一口镶金的棺椁之中。
而那棺椁便停在了万户侯府的大院之中。
而哭丧,李庆隆不能自己关起门来哭,要是自己关起门来哭,那哭给谁看?
李庆隆急忙发出了讣告,请洛阳一地的大小官员,尤其是蒙古贵族官员,来共同参加他的这场政治作秀。
而洛阳地界的官员们也都很给面子,也都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去“哀悼”这位“英雄”。
李庆隆也在此期间八百里加急上书朝廷,首先对达达尔汗的死表达了“十分沉痛”的“哀悼”,然后是痛斥“南人”的“卑鄙无耻”,之后便是诉说着自己儿子的“无能”。
说李清微能力不足,尽管“拼尽全力”“身负重伤”“九死一生”,这才抢出了达达尔汗的坐骑与他的脑袋。为没能保护好达达尔汗,还有他的尸骨,他这个当父亲的替儿子“请罪”。
虽然奏折当中一句没提李清微的功劳,全篇全是贬斥,但字里行间又无不诉说着,李清微对大蒙古国的“忠诚”以及他此次的功劳。
若是比打架,论学识的话,十个李庆隆也比不上李清微,但是论政治头脑,李清微远不如自己的父亲。
除夕夜,万户侯府热闹非凡,汇聚了洛州一地的大小官员,蒙古贵族。虽然达达尔汗只是宗室姻亲,但他却是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女婿。
有这个身份摆在那里,他的葬礼当然要隆重,要宏大,要热闹了。
虽然吊唁的人来了不少,但是真正哭泣的却只有李清微的岳父苏洵。他知晓达达尔汗的能力,从此他们的大蒙古帝国又少了一位将星。他怎能不悲伤?其他人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尤其是这场葬礼的承办人李庆隆。李庆隆当众是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天杀的南匪,伤天害理,可汗刚刚上任就魂归九泉,呜呼哀哉!”说着向后仰去,刘夫人见到丈夫这浮夸的样子,差点笑出声了,不过多年的宦海沉浮也让她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现在这种场合,不怕你浮夸,就怕你无动于衷。
刘夫人上前一步接住了假意仰倒的丈夫,抚摸着他的前心,然后李庆隆又挤出了几个字:“可汗是为大蒙古国捐躯的,我们要厚葬他啊。”说完便倒了下去,像是哭的昏死了一样。
刘夫人赶忙让人把他抬回去。
比起万户侯府的热闹来,龙琴居的除夕夜就显得平静的多了。
虽然因为丧事,不能张灯结彩,但是这里也没有像万户侯府那般缟素,而是如往常一样。
这里有两对夫妻,一对是李清安与李果,另一对自然是李清微与苏媛。
李庆隆没有让小儿子参与到这场作秀中来,他让李清微回了龙琴居,对外的说辞是李清微身受重伤,需要静养。
至于李清安,他本身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在与不在都不重要。
于是这两对夫妻今天一起搬到了龙琴居,准备迎接他们的新年。
龙琴居摆下了宴席,庆祝第一个团圆年。
李清安简单地喝了口酒,吃了点小菜之后便匆匆回房休息了。
毕竟他们四人的身份单独在一起的话着实有些尴尬。
尤其是苏媛与李清安,他们两个谁看谁都不大自然。
尤其是李清安称呼苏媛“弟妹”的时候,他是怎么说,怎么觉得别扭。与其别扭着倒不如自己赶紧离开。
而李果自从当上了夫人,她的脾气也越发的开朗,虽然她依旧不喜欢苏媛,但那也只是碍于女真人和蒙古人的身份,但在其他的方面,她与苏媛已经冰释前嫌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纵横交错兮天下之局,谁能参悟兮世事如棋
夜晚苏媛依偎在丈夫的身边,她好久没有这样抱着丈夫了。
而李清微这一别数月,也成长了不少。长高了,也更壮了。她的身心都得到了慰藉。
虽然丈夫成熟了一些,但是他的心思,苏媛也有些猜不透了。总感觉他的心思很凝重。
苏媛想问,但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侯府之中的大丧,一连举办了七日。直到窝阔台大汗的使者从大都赶来,收敛达达尔汗的灵柩回草原安葬为止。
而窝阔台对李清微的行为,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因为蒙古的奸细已经将黄蓉放出来的假消息,送到了大都。
耶律楚材将奸细传回的情报,还有李庆隆的奏折相互印证,如出一辙。
于是便奏请窝阔台,封赏李家的“忠义”。
不过李家的爵位已经是汉人当中最高等的了,汉人地主最高是侯爵,已经封无可封了。
于是只能赏赐一些物质性的奖励,其中包括一些补身的药材。还有一些金银珠宝,最大的赏赐自然还是那匹汉血马。
因为蒙古人迷信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驾驭好马。而达达尔汗的那匹汉血马,却也是进贡马匹之中性子最烈的。
而对给达达尔汗承办葬礼的李庆隆也进行了赏赐,增加了他五百户的食邑。
这日李清微正在龙琴居中练剑,苏媛坐在亭中弹奏着乐律,虽然家中生活富足,但李清微早已有些不耐烦了。
苏媛望着正在练剑的丈夫,他此时的神态与那日离家之前一模一样。
苏媛按住了自己面前的瑶琴,琴声戛然而止。
听到妻子的琴音结束了,李清微也收势站定,他问道:“娘子,怎么了?”
苏媛望着院中的李清微回答道:“夫君无心练剑,那为妻也不必再弹了。夫君你是怎么了?为何自从你还家,为妻总感觉你心绪不宁。”
李清微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将龙泉剑收回了剑鞘之中。
他坐在了妻子的身边,他说道:“没想到这么明显吗?”
苏媛轻轻提起一旁火炉上的铜壶,为自己的丈夫倒了一杯热茶。
苏媛说道:“这是自然,为妻虽然与夫君相守时日不长,但你我是结发夫妻,我自然可以察觉出夫君的异样。夫君可是又生出了离去之心?”
李清微喝了一口温茶,他说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娘子的眼睛。不错,我即将有一场远行,这次我想去西域一趟。我有一个朋友的腿受了重伤,需要西域的灵药黑玉断续膏方可复原。”
苏媛此时问道:“那夫君为何还不动身?”
李清微说道:“这是我们第一个团圆年,我打算过了正月十五之后再出发。而此行凶险,我不知道几时能回。一面是朋友之义,一面是夫妻之情。着实令人难以取舍。”
苏媛摇摇头说道:“夫君现在变的不坦率了。”
李清微望向了妻子,他问道:“哦?我如何不坦率了?”
苏媛摸了摸李清微的脸庞,她说道:“夫君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家庭并不应该成为夫君的负累。”
说着她摸向了李清微的胸膛,李清微那颗年轻强壮的心脏,在悸动着。
苏媛说道:“为妻看得出来,夫君这里存有壮志,既然有的话,夫君便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李清微顺势将苏媛揽入怀中,他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这是李清微一家真正团圆的时刻,没有了嘈杂的琐事,也没有了边疆的调令。
洛阳城中最为盛大的便是花灯会,李清微便带着妻子,跟着兄嫂去洛水河畔赏灯。
远在临安的赵珂也是一样,赵珂与赵二人,驾着小舟游在西湖之上。
“芝兰,你的孔明灯写好了吗?”赵珂将自己的孔明灯写好之后,对赵说道。
周芝兰虽然改名为赵,但芝兰这个名字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改的,因为这是李清微取的。
于是退求其次,芝兰变成了她的字。虽然程朱理学盛行,女子的地位不高,大宋大部分女子都不取字号了,但现在赵是忠王的义女,如今贵为郡主,也算半个皇族中人了,自然与百姓不同了。
赵将写好的孔明灯,缓缓点燃。姐妹二人缓缓地放飞。
“哥哥可以看得到我们的灯吧!”赵望着飘向远方的孔明灯问道。
赵珂回答道:“清微看不看得到,姐姐不太清楚,但是我们的心意他一定可以感受到的。”
“哥哥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了?”赵继续问道。
“不知道,他有他的事情要去做,他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赵珂美丽的脸庞上多了一丝愁容。
她望向了自己身边的赵,蹲下身抱住了她。
她从老叔公的口中得到了真相,忠王收周芝兰为义女,甚至给他改姓赐名,录入宗族世谱。
这一切都是有目的地,因为宋蒙新一次的和谈已经开始了。
而大宋的底线便是保留大宋现有的半壁江山,而和谈就有各种条件,朝中大臣们并不排除有和亲的可能性。
之后无论蒙古人是要钱,还是要人,还是称臣都好商量。
甚至文武百官都已经有人建议宋理宗去帝号,而称王了。
而荣王舍不得自己的亲孙女,忠王也舍不得自己的亲女儿。
那么整个皇室当中谁最适合去和亲呢?自然是被封为郡主,赐姓的周芝兰了。
如果和谈成功的话,那么她将以赵的身份,代替赵珂前往和亲。虽然大宋之前没有对外和亲的先例,但如今大宋江山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他们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赵珂有些心疼她,她所享受的富贵,或许是用将来的一生来交换的。
无论是她赵珂,还是赵,都只是谈判的筹码,一件礼物,一枚棋子而已。
因此赵珂那日没有挽留李清微,因为李清微说的对。
就在李清微回到临安的前几天,在辅导赵读书的时候,赵珂无意间读起了本朝已故大学士苏洵的《六国论》。
其中有一句便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撼了她的心。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
蒙古帝国的疆域已然旷古绝今,他们远比暴秦更加的贪婪,大宋恐怕已经不能再向侍奉金人那般维持现状了。
现在大宋能做的便只有以武力保卫自己的国家,而李清微如果真的可以在这天下的棋盘之中开辟出一片新局面的话,那么她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将改变!
而她也相信李清微将是那个执棋之人。
第一百八十章西域之行
“你大晚上的找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李果环着手,倚靠在门框上。
李清微坐在桌前,他端着茶杯,品了一口香茗,望着面前的李果他问道:“那么嫂嫂在期待什么呢?”
李果白了他一眼后说道:“明知故问!”
李清微端着茶杯笑了笑,他说道:“不知道嫂嫂知不知道这个金刚门的具体位置?”
李果坐在了李清微的面前,她摇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师尊当年曾经远赴西域,只说这个金刚门在玉门关以西三百里的绿洲之中,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清楚。你为什么不问问公爹呢?公爹常年经略西域,他应该对这件事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