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愣了一愣,迟疑道,“……你还会使剑?”
在她印象之中,李忘尘还是那个一双铁掌,使着威力莫名奇大、能破许多招数的饿虎扑食的莽撞少年。
李忘尘神秘地笑笑,“请君拭目以待。”
他说完这话,转了转手中长剑,又藏在身侧,优哉游哉,摇头晃脑,已离开了去。
李莫愁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才喃喃道,“但愿吧,只因你这样的人,今日若死在了这里,未免太可惜了。”
……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十分顺利。
没了嵩山派一伙捣蛋鬼,刘正风自然是金盆洗手,彻底摆脱了江湖一干恩恩怨怨、爱恨情仇。
而他所邀请而来的好友“杨渠”站在一旁,忽地高声祝贺,愿他未来能遨游天地、纵情世间,纵享好大一场自在。
众多江湖人士齐声欢呼,然后便该吃吃,该玩玩。
当然,也有人闲谈聊天,说华山派来了岳掌门,泰山派来了天门道长,恒山派来了定逸师太,甚至连传说与刘正风不合的莫大先生也亲来,怎么嵩山派一点儿没有动静?近几年来,他们急切合并五岳,常常提及什么五岳剑派同气连枝的说法,今日却不到此,真是说一套做一套。
并没有人注意到,几位城中公认的高人前辈,在这大好日子里,却并未开怀畅饮,甚至可以说是滴酒不沾。
自刘正风金盆洗手之后,他们便围拢一起,坐在刘府最大也最中央的那圆桌子周围,彼此看着对方,面色沉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有人上前询问,“几位值此大好日子,为何不大吃大喝?”
这人走上前来,提出问题,其实是周围无数人心中同样的疑惑,可他们瞧见这群人肃穆的模样,哪个不是一派掌门,又有谁敢多提多问?
也幸好,江湖上从不缺乏愣头青。
刘正风抬头,眼见是个彬彬有礼的青年文士,他最敬重文人,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我们在等人。”
哦,等人?
一些竖起耳朵的江湖人士,心中暗暗惊讶,到底是谁人能得到这样多的掌门静待,甚至一口酒也不喝?难道是嵩山派的左冷禅亲至!?
青年文士似乎也很疑惑,又问道,“到底是等谁呢?”
他这问题,令许多人吓了一跳,心想此人真是大胆又无礼,得了刘正风一次回答还不够,还非得追根究底不可,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么?
刘正风笑容一僵,已失去了耐性,使个眼色给旁边的管家,想要将这人劝退。
忽然间,化名“杨渠”的曲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那文士,看了许久才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不知为何,我瞧你容貌甚熟,难道是故人之后?”
嘿,原来是个有背景的,难怪这么不知礼节。
旁人一听,心中立刻脑补众多东西。
青年笑了笑,摇了摇头,“我非你的故人之后,但却和你的故人有些关系……我猜,那也就是你们等待的那个人。”
曲阳本来细细看着这青年,一听这话,忽地眉头一挑,脑中一张须发皆白的面孔一闪而过,眉眼竟和这青年有八九分相似,只是少了几许皱纹!
但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却不敢相信。
不过不需要更多,目前暴露的信息已经足够,圆桌上的众多掌门人物,全都紧张起来,同时看向了这青年,各个目光不善。
青年好像根本察觉不到这些恶意,甚至都根本不看这些人了,而是背负双手,抬头看天,忽地叹道,“曲阳啊曲阳,你和江南四友一般,玩物丧志,已疯掉了。你甚至比他们疯得还厉害,身为神教中人,居然和这自命正道的废物们混在了一起,真是可笑,何其可笑。”
此话一出,自诩魔教中人,声音虽轻,实则却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场间一静。
忽地所有人有了反应,拔剑的拔剑,喝骂的喝骂,起身的起身,甚至那余沧海一抬脚一踏步,手上一推,便已施展出青城派绝学“摧心掌”,直往青年胸口而去,这是下了死手。
昔日他率众围困福威镖局时,布下出门者死的威胁,正靠着这一门掌法,出门者受了一掌,被马送回镖局内部时,心脏已碎裂成了七八瓣。
对待这神秘的魔教青年,本不该下死手,而是生擒最佳,但魔教武功诡秘奇特,也不需要任何人留手留情。
余沧海大喝一声,“魔教孽畜,速速伏法!”
其余众人也绝不含糊。
“大胆!”
“说,你和任我行什么关系?”
“诸位宾客可自行去留,接下来但有伤亡,我刘正风实难负责啊!”
“什么,魔教?”
“日月神教来砸场子了?”
“我说嵩山派怎么不来……”
一时间场面混乱,而混乱之中只有一件事情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余沧海一掌狠狠打在了青年的胸口,发出一个浑厚的声响。
人们的脸上已露出了笑容。
余沧海也哈哈狂笑,“你这小贼,太不经打……”
曲阳却忽然道,“不对,不对,不对,你这张脸,你这张脸……”他身子极颤,瞪大眼睛,声音徒然高亢起来,情绪混乱而激烈,活像是只待宰的猪。
刘正风匆忙道,“怎么了,曲兄,此人到底是谁,和哪位魔教人物有关系?”
曲阳根本不管,只胆怯地看向那青年,忽地大叫一声,“任我行,任教主,你是二十五岁的任我行任教主啊!”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没有一个面色不是大变!
而在这其中,脸色最难看,最惊惧,最害怕的,莫过于余沧海了。
他惊骇地看向那青年,才发现自己十成功力的摧心掌下去,此人身子不摇不晃,脸色不喜不怒,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看向自己这边一眼,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余沧海正要收手,青年已看了过来。
他就看了余沧海一眼。
余沧海就成了干尸。
第三十六章 任我行,神剑诀
余沧海的变化从接触到青年的手掌开始。
自这青年看了一眼,自己体内的内力顷刻间狂泄猛撤而去,永久地离开身体,这番景象,犹如海洋中出了个漩涡,有无法形容之大力,牵扯着周边一切,是止也止不住、堵也堵不得。余沧海脑中闪电般浮现一个字,是个“吸”字!
吸星大法的吸字!
这一招“吸”字诀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到了后来,已并不只是汲取内力。
还有精力、体力、生命力!
余沧海原本内功有成,虽年过半百,肌肤却饱满、弹性、光滑,可随着一身功力的散去倾泻,他全身上下的肌肤也逐渐变得松弛干枯、皱皱巴巴,一头黑发逐渐发白,额头上、脸上冒出汗水,眼珠子乱窜,慌张到了极致。
青年却闭上了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就好像是在享受什么人间至极的美味佳肴。
而这一切变化,只在刹那之间。
刹那间又有人动。
天地一白。
电光二闪。
青年哦了一声,忽地撤身退步,两道剑光适时从他身后左右位置擦过,仿若他早有预料一般。
余沧海幸运得救,踉跄几步退了回去,被岳不群搀扶住了,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半死不活。
而剑光落空,还原为两个男子,一个是李忘尘,一个是莫大。李忘尘手中是一柄短剑,而莫大手中则是一截胡琴,胡琴的底子有一截寒光锋芒,是一柄藏剑。
两人一左一右,以两柄奇剑对准了任我行。
任我行伸手拍了两下,朗声笑道,“好剑法。”
莫大持剑在手,弃胡琴于一旁,细细审视面前的青年,神色中带着一种难言的复杂惊惧,“任我行任教主,您的容貌是……”
岳不群安置了余沧海,站起身子,一抖衣裳,“好一个任我行,居然易容改装,想要暗算!”
大厅内的许多人终于明白了形势,一些人眼见不对,已暗暗逃走了,但更多的人选择了留下来,只是让开了一些,走远了一些。
任我行瞥了一眼岳不群,摇头道,“暗算?哈哈,不识货,实在是不识货你是华山派的?”
岳不群冷哼一声,暗暗数着在场有多少人看得见这一幕,沧浪一声已拔出腰间长剑,“华山派君子剑岳不群在此。”
意气风发,正气凛然。
这卖相实在不俗,远处隐隐有人为他叫好。
任我行却露出兴致缺缺的表情,“岳不群?便是那个气宗的小子,哼哼,若你是剑宗的也就罢了,身为气宗却还不识得我何以这番容貌,你修得是不到家。”
他说到这里,不再看岳不群一眼,回头看向了莫大,“你是识货的。”
莫大老迈的面孔上闪烁起一些惊惧而肃穆,肃穆而敬佩的神色,他叹了口气道,“据说这世上有些内功,修到了极高的境界,便自然能反老而还童。其他两国不知,但我大明的张三丰真人、张无忌教主等人,皆有如此本领,因而以百岁高龄与人交手,仍是天下无敌。”
任我行得意无比,连连点头,“是极是极,你说的自然无错。昔日的吸星大法有重大缺陷,自无有机会功行圆满,而如今几经苦工,我终于弥补其中缺憾,也到了如此境地,总算是不输前人了。”
听他承认,在场不知道多少人,都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有缺陷之时,尚是席卷天下的魔头,而如今更上一层楼了,又该如何恐怖?难道他真的已经达到了和张三丰,张无忌一般的仙佛境地?
莫大握剑的手紧了一紧,“任教主神功盖世,莫大佩服。张教主是您的前辈,他的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是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也求不来的神功,可张教主仍甘居张真人之下,可见他的胸襟气魄,任教主有此前辈,何必自走偏锋?”
任我行大笑道,“张老教主乃我神教之开创者,神功盖世,何须你多言?他自是胜过了张三丰老道士,只是辈分不如,以让其名罢了。他敬老爱贤,却把振兴神教、扫荡天下的重任交给我等后辈,任我行不敢不从,只能与江湖动动干戈,这哪里是偏锋,正是最大的正路。”
他名气霸气,唯我独尊,说起话来也是自有一番道理,旁人哪里能够动摇?莫大闭口不言,任我行再次转头,这次却看向了李忘尘。
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好好看了一番李忘尘,终于道了一声,“好武功,好少年。你刚才那一剑,在你这个年龄,着实不错,可你却害得无数人因你而死,你可知错?”
李忘尘笑道,“你若杀了人,那是你犯的错,管我什么事情?他们被我说动,各有理由,为名为利的自然活该,我理解,为了江湖正道的也算死得其所,我佩服,却实在不必歉意。今日不论其心,都是战友,我还是第一个拔剑的,何错之有?”
任我行沉默了,这还是他自入得场中,第一次沉默。
他就这么沉默着看李忘尘,看了好一会儿道,“你只有一项错误,那就是太弱了。”
李忘尘只好苦笑道,“这能算我的错吗?”
任我行淡淡道,“我说算,那就算。”
转过头,又看向了一旁的上官海棠,“你就是朱无视手下的老三?”
再看了看江枫,饶是他也为江枫的容貌所惊,眸子亮了一亮又黯淡下去,“而你则是燕神剑的义弟。”
最后再看了看薛冰,“你自然是薛家庄的,薛庄主可还好?”
三人齐声喊是,齐声喊是。
“你们三个可以离去。”任我行一挥袖袍,“至于其他人嘛,就是有了退意,今天也得留下,冒犯了我而能活下来的人,这世上不必太多。”
他轻描淡写间,似乎已决定了在场众人的生死。只给朱无视、燕南天、薛衣人的面子。
三人却不动。
上官海棠面无表情道,“任教主,你想杀人便杀人,这有违大明律法,须得********枫则脸都涨红了,“任我行,你莫以为兄长会喜欢我用他的名头!”
薛冰笑盈盈道,“叔父剑法虽高,可我们家还是学针的,但望任教主不要忘了。”
任我行摇头道,“冥顽不灵,该死!”
他也不甚在意,这次在大明的东山再起之关键,早被李寻欢毁于一旦,朱无视又是喊两声不出力的货色,此次行动本就是绝境中的孤注一掷。
接下来擒拿了李忘尘和李莫愁,还得以此要挟李寻欢,再来还得去大宋寻觅李秋水,一路计划都是九死一生,踏空一步就要粉身碎骨,也不在乎得罪谁了。
但这也是唯一能对付东方不败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