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如遭雷击,也忘了点头,只是幻想着那水匪杀死少女,鲜血溅射到自己脸上的景象,忍不住心头一痛,呆呆傻傻地说,“窝……窝……”
李忘尘道,“我知道你想说你厌恶打斗,但这世上从来不是按照你的想法来决定的,我劝你好好想一想,鸠摩智武功之高,足可一人全灭你们大理国天龙寺,这世上如他武功之辈绝对不少,你难道还没有一点危机感吗?莫非只有到你大伯老爹老妈还有二妈三妈四妈五六七八或许几十个妈妈都将死得干干净净,你才明白你应该怎样运用你所拥有的一切!?”
段誉被李忘尘的话猛吓了一跳,“我大伯、我爹爹、我妈妈……但是哪里有什么二妈三妈啦!?”
顺嘴扯了一句归扯,但是段誉也真真正正细思起这番话来,他想着想着,额头上已流下汗水,呼吸渐渐加粗。又过了一段时间,似乎下定决心,模样渐渐平复。
李忘尘静静地看着他这般思索,也不着急打断。
过了许久之后,段誉才抬头看了看李忘尘,认认真真地道,“李小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忘尘摆摆手,“别说这些老套的了,有没有新东西啊?”
段誉愣了一愣,思索一阵,“其实我一直在疑惑一件事情,我吸收了许多人的精气神,却唯独对李小哥你印象深刻。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或许我从你的身上见到了一种其他人绝无仅有的特质,那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爱’李小哥,你其实很爱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对吗?”
李忘尘冷着一张脸,“谁是李小哥?”
段誉哈哈一笑,长身而起,朝着李忘尘拜了一拜,“今日一席话语,段誉此生铭记于心。仇兄,你真是个佛经上也找不出来的妙人呢。”
也不等回答,转身离开。
房间再度只有李忘尘一人,他吐槽道,“佛经上也找不出的妙人是什么鬼形容,这魔怔小子。不过……爱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吗?”
他喃喃自语一番,忽然摇头失笑,“爱这个说法真是恶心,我哪里会爱你这个呆书生了?”
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爱。
李忘尘仰头躺下,看向天花板。
不是恋爱,而是喜爱,这个世界这样精彩纷呈,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这样有趣,这让我如何不喜爱呢?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捕捉到了一种变化,那变化来自于……大脑。
第六识征兆?
……爱?
……
八大天王之一的刀王兆秋息是个青年人。
他身穿青衫,温文儒雅,动作举止都是柔和的,细致的,看上去非但没有刀的凶悍霸道,甚至好像连和杀气沾染上了一丝丝关系,都很不应当似的。
权力帮划分大宋北地疆域,根本不按照大宋的历法,而是以门中的八大天王划分八个区域,名字简单粗暴,为刀王州、剑王州、人王州……等等八州。
这无疑是将大宋皇庭的权威视若无睹的狂妄举措,但其实也并非权力帮的本意,这其中的故事传播甚广,乍听之下十分荒诞可笑。
原来当年是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的朱大天王,胆敢劫掠朝廷的舰船,成为天下间的一大壮举,人人都知道朝廷威严扫地,而朱大天王将是江湖上的第一号人物。
不久之后,权力帮便将麾下改名换姓,划作“八州”,分别交给八大天王掌管。
这显然是有些和朱大天王对着干的意思,意思是你敢劫掠朝廷,我就敢自立分封,江湖上论到头号嚣张狂妄人物,你朱顺水算不得第一,我李沉舟才是真真正正当之无愧。
这举措虽不是有意针对临安府的朝廷,但却简直比有意针对更加侮辱。
而兆秋息就是掌握八州之一,刀王州的首脑。
他一听到林诗音到来,立刻风尘仆仆赶过来,热情万分地接纳了众人,一路都是满脸微笑,平和温柔,给人无微不至、宾至如归的照顾,显现八大天王并非只有武功了得,待人接物也非比寻常。
他当然也询问了路上发生事情的始末,对段誉的武功深为佩服,对鸠摩智更加入到四大家将(主要是包不同)的咒骂中去,仿佛任何人他都能搭上话题,任何事他都能发表见解,而且一定让当事人都深感同意,却又不觉敷衍。
慕容复和王玉燕不由暗暗感叹,权力帮的人才真是了得,若自己有这般人才,何愁大业不成?
不过当提到了仇统,知晓此人来了之后,兆秋息的脸色却一怔。
这种一怔,是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神色。
所有的温文儒雅随和全都消失了,兆秋息挑眉,瞪眼,吐气,长吁,他的神色变得神圣、庄严、虔诚甚至是光荣,就好像此前为众人安排食宿、游玩、介绍的兆秋息完全是个有固定行为模式的尸体,而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活了起来。
兆秋息的双眼里会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他将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要和他比刀。”
他一字一字道,“就算他被废了武功,我也要和他比刀。因为他的身上已有了刀的勇气,他已得了刀法中最精髓的东西。”
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一旦他醒过来,立即安排他与我比刀。”
兆秋息的口吻,在这三句话中,一下子变得冷酷、热烈、不近人情起来。看得周围众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是此前那个温文儒雅的兆秋息。
当然,说完这番话,他又害羞似地抿嘴一笑,重新变成了那个温柔的兆秋息,并且为自己的话语道歉。
他离开之后许久,众人仍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房间里安静一片,此前在心里为他建立的良好形象猛然崩塌。王玉燕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这家伙也和自己一般有两个灵魂?
只有林诗音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此前他与我表哥见面,也是这般模样?刀王刀王,天上地下只要刀法出众之人,就永远逃不了他的穷追猛打。”
于是,当李忘尘醒来之后,自然在第一时间接到了兆秋息的邀请。
第二十二章 权力帮爱豆兆秋息
兆秋息的消息传达到了李忘尘的手中。
李忘尘心下微微忖度,表面上仍保持着冷冷面容,对传信之人道,“我已丧失了一切精、气、神,若兆秋息不怕担上欺凌弱小之名,愿意与我这废人一战,那就来吧。”
这是仇统应有的态度,同时也是李忘尘的试探。
他其实是万分愿意与兆秋息一战的,之前谈起这位刀王时已令他颇为“心动”,只因接下来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去剑而用刀,兆秋息名动天下,这将是极为宝贵的经验。
但前提是不能暴露自己的武功。
所以此时的态度,应该似方实圆,既要有一个魔教传人、刀法名家的强硬态度,同时也要给自己保留余地,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而接下来的结果,就看兆秋息那边的反应了。
他并没有让李忘尘失望。
大约片刻之后,兆秋息亲自找上门来“请”李忘尘。
这是李忘尘首次见到这位收留众人的刀王,其清秀文雅、欺骗性极大的外形同样让他意外,但更在意的则是兆秋息的动作、眼神、气质。
兆秋息进房间时,李忘尘正坐在床上看书。
他步子很急,动作很快,三两步到李忘尘身前,动作威势逼人得像是一头老虎,用目光上下审视李忘尘。
他审视李忘尘的时候,李忘尘却一眼也没有看他,而是只专注在书中,兆秋息则不以为意。两个人都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虽然彼此之间连眼神都未对视,却好似已有了某种默契。
片刻之后,兆秋息忽然伸手一拍桌子,脸上露出一丝酷烈豪勇的笑容,“好,仇统,你武功全废,一落千丈,经年苦修付之东流,常人经历如此波折,只怕自杀的心思也有了,你却不见分毫颓废,不愧是用刀的名家。”
李忘尘慢慢悠悠道,“你是来夸赞我的,还是来与我比刀的?”
兆秋息肃然道,“当然是来比刀的。”
李忘尘将手中的书籍放在,长身而起,一张略带着些病态的长脸正视兆秋息,唇略薄,眼狭长。“请带路。”
兆秋息愣了一愣,随后才又狠狠一拍桌子,“快人快语,开门见山。仇兄啊,这才几句话,你已给我发一刀了!”
这看来文秀雅致的青年,到了李忘尘的面前,却全然和其他人不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狂傲之气,仿佛一遇到了刀,他就成痴、爱狂、疯癫,以至于不能自已。
李忘尘道,“我已出刀,刀王却还在藏刀,令某家难以捉摸。”
兆秋息本来还想说什么,但一听这话,就立刻转过身去,“你既想看,我一定给你看。”
他本还想要和李忘尘聊一聊刀中妙法,可这句话一出,就知道什么也不必说了。
他实在迫不及待。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府中鱼贯而出。
刀王又要和人比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座城,掀起一阵波澜。上上下下,许许多多的江湖人物,都齐聚到了刀王州最中央的藏刀台下,观看这一战。
权力帮的八大天王中,以剑王和刀王的武功最高。
但和神秘莫测,数立大功,神龙见首不见尾,颇有一些“工作狂”“事业狂”性质的剑王不同,刀王兆秋息的生活简单、直接、粗暴、鲜活。
这或许是他较为年轻的缘故。
年轻的武者,总是对武道还有很大的期待。总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已能走到这个地步,那么稍微多走几步多走几年,应当就能走得更远、更大、更长、更久也更加开阔。
而隐藏在剑王身份下的“威震阳朔”屈寒山,已年过一百,其气质便要衰败、颓拓些许。
他已老了,即便还有上百年可活,但此生在武学上的道路已走完了。
华夏自古以来就有追求长生的传说,在世人眼中,先天境界最为津津乐道的绝非其内力多雄浑,轻功多飘渺,而是能够活得多长,一生能逍遥天地,永恒自在,将是无数人无法形容的浪漫长梦。
但常人哪里知道,小先天境界的确能够长生,可不同的小先天分支,所能获得的“长生”也各自不同。
唯有先天成就数得而圆满,方有真正传统意义上的先天。
金刚不坏小先天,能令容颜不老;周天不息小先天,能令寿数倍增。
长生不老这个词汇之中,精力先天能达到“不老”,气力先天能达到“长生”,两者相合才是真真正正的长生不老。
至于最后的六识通感神力小先天特要特殊许多,不是外在容貌上的长生不老,而是性灵“生机”的自在不息。
所谓“生机”,乃是一种鲜活而澎湃,有力而强横的根本,关乎到一个人能否继续变强的关键。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难以描述的存在,大意是指一个人的精神状态。
当人们寿数消耗的时候,会不断消耗生机,到最后就算仍是体魄强健,但精神上却已衰落老迈,再活数百年也难有所得。而一旦踏入了神力小先天的六识通感境界,方有将自己精神意志焕然一新的机会,令其时时有全新气象,历久弥新,勇猛锐进。
这种“生机”若能得到延续,同样是一名武者的“长生”之关键,而且甚至比容貌上、寿数上的更加重要,因为这象征着他们将有更往前探寻的机会,乃是“长”自身武道的“生”。
而剑王屈寒山便是精力先天,看似年轻的他已年过一百,生机消弭,心神老迈,就算是什么神功宝典也救不了他。当然,他能再活差不多常人的两辈子,也实在无需他人拯救,大可享受人生。
为权力帮做事,就是屈寒山享受人生的方式。
他在武道上已看到了自己的尽头,但自己也并非全由武道构成,人的一个梦破碎了,他就去追求另一个梦,由李沉舟那对天下无双的铁拳从天上打下来的星星里藏着他的梦。
刀王兆秋息则不同。
他还有许多梦想,他还年轻,他还可以去拼一拼,斗一斗,争一争。
所以,相比起已认了命的打工人屈寒山而言,兆秋息比较摸鱼,躺平,混日子。
据说前几日的时候,屈寒山还去追杀了浣花剑派的一个小孩,这种事情是兆秋息所不做的。
只有到真正遇上刀道高手,能够给予自己启发的人物时,他才真正“活”了起来,从体表肌肤到骨骼到血肉的每一寸里才有了所谓的力量,整个人也才有了真正的光彩。
所以兆秋息很久很久以前,就在自己的刀王州内,布下了这样一座大擂台。
曾上过这擂台的,无一不是江湖上盛传已久的刀道名家,而站在他们对面的也都是同一人,那当然就是兆秋息。最后的结果无需多言,都是兆秋息一人得胜。
但这些大战,无一不精彩。每一位对手,都是兆秋息千挑万选,在刀道上皆有过人之处,能够给予旁观者武功上无限的有益遐思。
每次兆秋息召开擂台,便等同于是一场盛会。
李忘尘走出府中,一路上所见人越来越多,都跟在兆秋息的身后,密密麻麻成了一大片,人们切切私语,令他弄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一想到自己要去大擂台,把自己一身武功展示给别人看,李忘尘有些觉得别扭。
他来自于生死搏杀之中,有时候一点信息的隐藏,都会成为底牌。
这算是某种实战派的想法。
可前方的兆秋息居然毫不在意,反而双手朝着两边招摇,脸上更露出阳光而灿烂的微笑,这一下子,身后跟来的那群人,两边阁楼上的人,都一同欢呼起来,汇聚成山崩海啸般的声浪,将两人紧紧包裹吞没。
兆秋息听入耳中,脸上布满了兴奋如同太阳般的笑容,回头偶尔与李忘尘双眼一碰,目光如火焰一般炽热,仿佛已和旁边的欢呼声混合成了一片。
好啊,还是个爱豆。
李忘尘这下总算知道了兆秋息的性格,他便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天资好、武功高、靠山足,加之颜值够高,年机够轻,一生纵然主动去寻找挫折,但也从未真正挫败,反而越挫越勇,以战养战,终于走到了今日八大天王的高位。
而年轻人的个性,更令他爱热闹,爱欢呼,爱胜利,相比起以权力帮八大天王的名头公事公办,他显然更喜欢与同样手持刀的高手对决。
而这样的爱好更符合大众的喜欢,将他塑造成无数人的偶像,即使是一举一动,也会得到万千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