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宋之后,现在又已经多多少少和慕容世家、逍遥派有了关系。
可以预见李沉舟会如何欢迎这个大宝贝,在他麾下的李忘尘已注定不可能有安生日子了。
所以他才要改头换面。
选择其实有很多,要完全避开麻烦也有的是人设,但思虑良久之后,李忘尘还是选择了稍微激烈一点的魔教嫡传。
只因他知道,这身份不可能永远是自己的保护伞,李忘尘迟早有一天会被戳穿,或者自己重出江湖。自己需要在避开重重麻烦的同时,又在这一段时间内得到一定的历练磨砺。
仇统将是最好的方向。
他一方面是世人不容的魔教子弟,有强大的实力背景,令人觉得深不可测、神秘恐怖,却又难以真找到另一个魔教中人戳穿他;另一方面则可以自如施展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保证和李忘尘的剑法拉开距离,令人联想不到前身。
万幸大宋现在内部是军阀大混战时期,丐帮、权力帮、慕容世家、唐门、朱大天王与临安府五分大地,更有大金、大辽、大元、西夏、吐蕃、突厥……等塞外民族入侵,大宋处于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风雨飘摇,纲常败坏,反而礼崩乐坏,难有正邪之分。
事实上,现在的大宋甚至都已经没有了常规意义上的门派,因为门派那种太平年间的势力模式,已不适合当下情况,只有帮派、世家、门阀、势力、组织。
在这种局势下,区区魔教传人,也算不得什么。
李忘尘完全相信,仇统将会在这样一个乱世中大放异彩。
正暗暗思索,忽然神色一动,睁开眼睛,却见到段誉那张好奇中带着无辜的脸蛋儿已经落到了面前,正蹲着看向自己。
他的目光很奇怪,眉头紧锁,像是在看一个很让他疑惑的情况。
破庙中的众人一起将目光投向两人,不知道段誉要做什么。
只有李忘尘知道段誉要做什么,因为当两人接近之后,他体内的真气倏然间涌动起来,就好像是煮沸的白开水一般热烈翻滚不止,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变化,抬头一看,段誉的双眸深邃得如同广阔不知边界的江海,似乎在确认某件事情。
北冥神功!
这是外人所难以觉察到的奇妙变化,李忘尘暗暗大叫作弊,他忘算了这一招,或者说这一招根本不能计算,那就是段誉的北冥神功之玄奥。
段誉曾吸收过李忘尘的精气神,量为十分之一,这等同于将李忘尘的一部分割舍送入段誉体内,他们两个人已经建立起了某种无法形容的描述,段誉无需肉眼观看,已知李忘尘就是李忘尘本人。
这多嘴天真的小子一旦知晓真相,岂非让自己的一番苦心全部白费?
怎么能让他懂事地闭嘴啊?
李忘尘心急如焚,面上仍保留着冷漠神色,涩声道,“段小子,你看着某家做什么?”
段誉眨眨眼睛,收回了北冥神功,眼中带有一丝笑意,“我觉得仇少爷有点像我的一位故人。”
李忘尘道,“哦?”
段誉道,“好似是我们家的侍卫。”他忽然眼睛一亮,“是了,是了,你这派头就是我们家的侍卫总管的模样,还有你这把刀也像极了。”
伸手便去拿李忘尘膝盖上的横刀。
李忘尘心中一动,不清楚段誉此意虚实。但表面上仍冷哼一声,屈指一弹,只听嗡嗡一声,段誉手臂一震,后退一步,委屈道,“我与你好好说话,你干什么震我?”
李忘尘冷哼道,“不知所谓。”
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已是个好发展,起码没有大打出手,让王玉燕、慕容复都松了一口气。
如此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人便又出发,行了一日,便又在一处野外歇息。这一路上李忘尘再没有和段誉说一句话,段誉也对他视而不见一般,显现出两个人性格不合,彼此冲突,乃是天生不对付。
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自己憋得多么幸苦。
入夜之前,两个人目光对视,暗暗点头,等到王玉燕、慕容复纷纷睡去,他们又先后离开营地,在过百丈外孤寂无人的密林相遇。
一相遇,段誉再无法绷住那番与李忘尘势不两立的模样,也不客气地走上来,捏捏李忘尘的脸,又拍拍他的肩膀,惊奇道,“李小哥儿,你怎么变化得这番竹竿儿模样,一点没有此前的伶俐可爱了。”
这小子倒也自来熟。
李忘尘苦笑一声,以这张仇统的面孔露出王玉燕、慕容复绝未见过的神情,“没想到我苦心孤诣的谋算,瞒过了那么两个聪明绝顶的大哥大姐,却被段公子给发现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很机灵得没有当场戳穿我。”
段誉抗议道,“李小哥,你不要总觉得我很笨。”
李忘尘微笑道,“那大可听听段公子的聪明了。”
段誉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知道,什么神仙姐姐都是骗人的,王姑娘、慕容公子都无疑很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他们对我看起来好,却都把我当做傻蛋,我宁可不要这些好。”
李忘尘愣了一愣道,“段公子明察秋毫,却是我所想不到的。”
段誉道,“也就是语嫣姑娘算是真正神仙,她虽对我不假言辞,我却能从其中感受到真诚。这同样的真诚,也是我对李小哥你的印象,这或许是因为李小哥你的精气神皆有部分在我体内,所以我情愿帮李小哥瞒过他们。”
说罢露出笑容,八颗牙齿白皙圆润,一副傻傻愣愣的模样。
谁能想到,他这么个看似呆呆傻傻的人,实际上却已经看破王玉燕、慕容复的用意?
李忘尘总觉得什么自己的精气神在段誉体内听起来怪怪的,别扭道,“真是多谢你了,小段。”
段誉呆了一呆,“小段?”又皱眉看李忘尘,“可是我比你大啊。”
李忘尘摆手道,“其实这才是我的真实相貌,我已经二十七了,此前的小孩儿模样才是改头换面的状态,这下却是换回来了。”
段誉忍俊不禁,笑道,“你休想骗我,我哪里不知道你的年龄。”
操,比林平之聪明。
李忘尘骤然正色道,“对了小段,你已看穿了表姐表哥的用意了?”
段誉愣了一愣,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反驳称呼,又见李忘尘神色严肃,目光逼人,下意识道,“没错,我其实知道,他们无非是要我帮他们做事,更确切而言,是以六脉神剑、北冥神功为他们做事,其实我是段誉张誉并无区别,我在他们眼中,只能算是武功堆砌而成的某种‘东西’而已,根本算不得人。别人对我好,一开始难免开心,但日子久了,哪里不能察觉,只是我不好点破而已。”
说着说着,愁眉苦脸,叹了口气,“世人总是为了欲望相争,王姑娘、慕容公子都当我是头蠢猪,却为了我的武功而与我亲善和睦,我看得何尝不难受?我宁愿他们大骂我一通,起码也算自己本来面目,也不愿意他们这般虚伪,折辱了自己的尊严。我的武功根基来自于无量山中,李小哥你可知道无量之意?佛经有云:‘无量有四:一慈、二悲、三喜、四舍。’这‘四无量’乃是与乐之心为慈,拔苦之心为悲,喜众生离苦获乐之心曰喜,于一切众生舍怨亲之念而平等一如曰舍。无量寿佛者,阿弥陀佛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说着说着,絮絮叨叨念起了佛经,令李忘尘大为头疼,这才知道段誉仍是那个段誉,不应小看却也不应高看。
他木讷之余,心灵纯粹,能辨真伪,但说起话来还是颠三倒四,交流能力堪忧。
强忍着他一通佛经念完,李忘尘抱拳道,“反正多谢小段你的体谅了,我之所以改头换面,实有难言之隐,但望深藏心中,不要外传。”
段誉点头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李忘尘点了点头,已转身离开,往营地方向去了。
段誉瞧着那陌生而干瘦的背影,微微一笑,总觉得和他相处起来,比同王玉燕、慕容复更加快意自在几分。
忽然惊醒过来,“不对,我比你大!”
第十九章 出剑
众人很快得到了鸠摩智大闹慕容世家的消息。
慕容复只是微微惊讶鸠摩智的武功,却对此毫不关心,对他而言,慕容世家的一伙人仅仅是姓氏相同的陌生人而已。
这伙人安于现状,自甘堕落,偏居江南一隅便满足于心,是慕容博、慕容复这一脉所向来不能认同的理念,乃是道不同者不相为谋也。在慕容复看来,他们俨然已忘却了体内北胡的悍勇气血,彻底沉浸于南方烟雨朦胧小桥流水的意境中,乃是既无责任、也无血勇、更无志气的体现。
更可恨的是,这种没出息的安稳,恰恰是慕容世家大部分人的诉求,举目亲朋,竟无一人愿意和慕容博、慕容复打拼天下。
是以慕容复远遁燕子坞,偏离了自己的同亲同族,孤僻而自在。
相比起这些不足高论的同族,即便是王玉燕这般的亦敌亦友的存在,也令慕容复更加愿意相处。如果争夺天下是个游戏,他宁愿去找可以玩这些游戏的对手,即使对方会杀了他,也不愿意找到那些根本不会和自己开这一局游戏的人。
或许他在具体实践手法上稍显稚嫩,但确实是一颗心放在了大业之上,目标明确,心意坚定。
当然,目前若不能逃过鸠摩智的追杀,什么大业也都成空了。
指挥的重任却要落在林诗音身上。
权力帮虽名动天下,乃是整个大宋举足轻重的一方势力,但在场众人中,李忘尘是活脱脱刚到的外国人,慕容复久在燕子坞苦修武功,王玉燕更是平日难得掌握自己身体的副人格,都对权力帮毫无了解。
只有林诗音自权力帮而脱离出来,一路南来,虽是个身无武功的弱女子,却真正走南闯北、经验丰富,压过了一众高手。
她倒也临危不惧,泰然自若地指挥了起来。
“三日之后,过了长江,就该到权力帮领地了。”
林诗音道,“但这长江并不好过,那是朱大天王朱顺水的领土,朱顺水横霸长江,截取大宋,各处水贼、水匪,皆是他的门下。江南慕容氏,蜀中数唐门,权力吾独尊,乞丐也称豪,长江朱天王,这是大宋公认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称霸一方的寰宇九极之五,任何人任何势力要度过长江水,都须得给朱天王上供银钱、珍宝。”
段誉咋舌道,“怎么能这么霸道。”
林诗音苦笑道,“正是这样霸道,据说连官家的车队他们也敢劫,乃是堂堂正正与朝廷做对的势力,号称‘水上龙王,朱大天王’,比昔日八百里梁山泊上一百零八位好汉更为声势壮大。”
段誉自然也知晓水浒旧事,他虽然武功极高,但内心还是个念佛经读诗书远离江湖的贵气公子,现在幻想走入现实,受到极大震动。
王玉燕慕容复却神色如常,现在大宋混乱,各地割据,占山为王,本是常态。他们姑苏慕容氏和曼陀山庄能整日无忧无虑吃吃喝喝,也是拿了无锡、苏州、姑苏等地的税收,虽然没有朱大天王来得霸道,但本质上并无差别。
李忘尘仍不忘仇统模样,冷哼一声,“我从未有过过路给别人交钱的习惯。”
说出这话,他有种难得的痛快感觉。
如果是从前的李忘尘,一定是主张交钱免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发生冲突。因为他时时在意顾全大局,而周围向来骄傲个性之人,谁都不愿意俯首称臣、毫无尊严,这恶人便只好由自己来做。
但是谁能一直顾全大局?谁能一直由理性做主呢?
李忘尘心头长久以来积压的许多压力,此刻却可借着“仇统”的身份释放出来。
他明白,这或许是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影响,自己的心神正和斩铁草内蕴的魔性更加靠拢。但这并非曲解人心、歪门邪道的邪魔之路,而是逍遥自在、任性唯我的魔种。
其实现在他也深知在逃亡路途,和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做对,将是不智之举。但这次却可乘着如此人设,拿出激进态度,等待“智者”来劝解自己,试一试倒换位置的体验。
这将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晓的玩笑。
果然,一听他的话语,慕容复王玉燕登时急眼了。
两人苦口婆心劝解一番,李忘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人心急如焚、汗如雨下的模样,心中暗爽不已,首次体会到了在一个团队中当不稳定因素的快感。
到了最后才终于勉勉强强地点头,答应暂可收敛锋芒,这让两人大大松了口气。
唯一的知情者段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想李小哥还真够坏的。
如此商定,还需改头换面,以能避人耳目,这下就轮到阿朱登场了。
她擅长易容之术,当场表演大变活人的戏码,几位气质容貌俱佳、大名鼎鼎的人物,这下都变得气质淳朴起来,林诗音成了老太婆,王玉燕成了个男人,慕容复变成了个中年教书先生,段誉戴上高帽头套,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和尚高僧……如是云云。
李忘尘则不愿加入其中,他的化龙无相功变化和易容不同,从皮肉上看不出差异,但一上手触摸,就会发现骨骼经过了变形,不是原生状态。
以阿朱的易容术经验,或可发现些许端倪。
不过仇统本就不是什么出名之辈,外貌也绝无奇处,倒也不用在意。
这下一行人再上路时,已成了一行外表平实普通的商人,沿着长江而行,找了只客船。
这下可令人大开眼界。
原来这客船本就是朱天王的人手,要价多了两三倍,而一旦开船之后,便又这边收费,那边收费,巧立名目,又刮去一份收益。
这也就罢了,等到进了江心,远远便碰上了另一条小船,上面十几个精壮汉子,各自手持兵刃,一股肃杀气息,有眼尖的客人立即大叫水匪、水匪!
船家根本当做没听到一般,非但不避开,反而主动迎上。
绳索挂上,再架桥通行,十几个壮汉一溜烟儿进了这边船只。
船家走了上去,与那水贼以兄弟相称,两方红脸白脸,水贼要求每人三两银子,船家大发脾气,自称要对客人负责,只能给二两银子,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水贼最后只好给了老哥“面子”,无奈应允此事,说自己做了亏本买卖,大家都得感谢船家云云。
如是一番戏码,完全将船上的众多客人当做猴子一般戏耍。
李忘尘这行人是早有准备,打定主意要按兵不动,因此老老实实地交钱免灾。
但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有一对老幼,老的是个太婆,年少的是个十五六岁、淡黄衣衫的少女,好似还不清楚这方面的消息,茫然无比。
听完了对话,少女脆生生叫了一声,“船家阿叔,我们没有银钱,可否和大爷们通融一二,令我们减免一点呵?”
“减免!?”
水匪领头的汉子走了上来,以肉欲浓厚、令人极其不舒服的目光审视少女,忽然嘿嘿笑道,“你倒不用怕没有银钱了,小妹妹,你这年纪,马上就可以赚大钱了。”
其他几名水匪和船家一同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揶揄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