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马慢悠悠的迎着暖和的春风,打东边进了镇子,马背上还骑着个男人。陈旧的马鞍,陈旧的剑鞘,好在他人并不陈旧,崭新的衣裳,明澈的眼中似有流不尽的笑意,如那和煦春风一般,充满生机,让人瞧着便心生好感。
连他瞧见那画上的人,眼中也不由闪过一抹惊艳,惊叹。
他是个浪子,何况他本就喜欢流浪,他成名于弱冠,这些年也一直在流浪,而在路上,他也曾结识过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
那其中有叱咤一方的武林巨擘,也有横行关外,驰骋大漠的狂徒悍匪,有瞪眼杀人的绿林好汉,也有意气风发的后起之辈。
他从来预料不到在下一段旅途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会遇到些什么样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每一天对他而言都是鲜活的、全新的所以,尽管他已不再年轻,脸上胡茬粗硬,但是心也还是年轻的。
只是流浪的人大都有些可怜,向他这样从不喜欢停下的人更可怜,尽管他已名震天下,见识过无数人,可朋友却只有一个方龙香。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当他看见那副张贴的画像后,他忽然有了一丝同情。
“他真可怜!”
“哦?”
一声清脆的言语从身旁一直跟着的马车里传出来,窗户里,是个明眸皓齿,美丽动人的紫衣姑娘,听到这话她觉得很好奇,然后狡黠的笑道:“我才不觉得可怜,我要是长了这张脸,别提有多开心!”
男人却笑笑,感叹道:“有的人,离苍生太远了,就一定会孤独,他长了这么一张脸,我猜,他的朋友一定很少,兴许比我还少!”
“说不定他也喜欢流浪,也喜欢做和我一样的事,每到一个地方,就喜欢结识新朋友,可到头来虽遍识天下,却连一个知己也没有!”
紫衣姑娘琼鼻一皱。
“你有几个朋友?”
男人笑道:“我只有一个朋友,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识一下这位,说不定我能多个朋友!”
紫衣姑娘却不置可否。
“也说不定是死敌呢!”
然后他就遇见了这么一个人。
龙香客栈。
当他们进了客栈,就看见临窗的一个位置上,一个青衣人正坐在春风里,笑看着楼下长街上来来去去的贩夫走卒,消磨着光景,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满桌的酒菜,却是一筷子都没动。
紫衣姑娘眼睛一亮,不等男人开口,就已经兴奋无比的奔到了人家的桌子旁,毫无顾忌的坐了下来,顺便还朝男人招了招手。
苏青转过视线,看向面前的女人,有些疑惑道:
“你是谁?”
紫衣姑娘却在他脸上瞧了又瞧,瞪大了眼睛,又看了看,然后好奇的问:“你是不是没有朋友?”
这个问题可真是有些不太礼貌。
苏青眨眨眼,笑道:“不错,我没有朋友!”
那姑娘美眸流转,眼珠子乌溜溜的一转,便望上了他的手腕,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她也俏皮的眨眨眼,甜甜笑道:“你骗人!你一个大男人,手腕上怎得还带女人的东西?莫非是你的相好留给你的?谁留给你的?”
苏青望着那串铃铛,蹙眉想了又想,像是陷入了苦恼,然后摇摇头,轻声说道:“我忘了,我只是觉得银铃的声音很好听,而且,我喜欢听!”
像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紫衣姑娘娇蛮的“哼”了一声,伸手就把走过来的英俊男人拽着坐了下来。
“他说他也没朋友!”
紫衣姑娘一指身旁的男人,然后已自顾的吃着桌上的酒菜。
这个女人很漂亮,紫衣乌发,明眸皓齿,瓜子脸细腻白皙,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有那红唇,不施粉黛,却已然国色天香。
苏青咬了颗冰糖葫芦,笑道:“话说,在此之前,你们是不是要自我介绍一下,不然这桌酒菜,可就没人付钱了!”
“啊?”听到要他们付钱,姑娘惊起的张着小嘴,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道:“你居然让我这么一个美丽姑娘结账?”
苏青失笑。“如果长得好看就能白吃白喝,那我这辈子都应该吃喝不愁了!”
紫衣姑娘立马有种挫败感,她气的咬牙切齿,一对小虎牙磨个不停,忽然,她眼睛一亮,似记起什么,指了指男人手里的剑,兴奋极了。“你认识这柄剑么?”
苏青也看向男人手里的剑,疑道:“我应该认识这柄剑么?我也有剑!”
紫衣姑娘这下更吃惊了。“你居然不认识这柄剑?来的路上,我可是看见有人把这柄剑抢走了,结果又乖乖送了回来,你的剑能比得过他的剑么?”
她仍是那副甜甜的笑。
苏青望着那落拓不羁的男人,吞咽着口中酸涩发甜的山楂,含混道:“呵呵,可惜,现在已无人敢抢我的剑,如果我愿意,恐怕他们还得恭恭敬敬的把自己的剑送给我!”
紫衣姑娘眼睛似是一下发了光,她咬了咬唇,讶然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比他厉害了?”
苏青忽然明白什么叫作红颜祸水了,哪怕天下第一的高手身旁跟着这么一个女人,估计某一天也得死在这张挑唆的嘴下,累都得累死。
这世上最高明的杀人手段,从来都不需要自己出手。
他看着那个男人,温和道:“在下苏青!”
“白玉京!”
男人很英俊,模样三十出头,下颌张着些许粗硬的胡茬,剑眉朗目,脸颊犹如山棱峻刻,双眼之中,满是洋溢不尽的生机,仅仅因为这双眼睛,他瞧着已年轻了很多岁。
苏青点点头。
“久闻大名!”
白玉京也已坐了下来,有时候,对方肯告诉你名字,这已是起了结交的心思,他喝着酒,淡笑道:“名头大了可不太好,超越了别人,便意味着你会失去很多朋友!”
苏青似有赞同。
朋字拆分开来,乃是两“月”,之所以为朋,是因为等齐等高,若是高矮不齐,焉能为朋?若是贫富不一,焉能为友?
但他也不全然赞同,目中光华闪烁,有时候,一些话里,就能听到很多东西,这个男人,很骄傲。
“今日这桌酒菜,姑且当我请两位吧!”
苏青笑着起身离座,已朝二楼的走去。
“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好看的男人更是如此,他如此戏弄我,你却不帮我出气,我跟了你这么久,你却如此待我!”紫衣姑娘气呼呼的看着苏青的背影,又瞄瞄一旁的白玉京,目中尽是委屈,泛着水汽。
白玉京苦笑:“我可不敢招惹他,只怕现在江湖上也已无人敢招惹他,而且还得绕着走!”
他又看看身旁的姑娘。
“你却敢吃他的菜?胆子可真大!”
紫衣姑娘剜了他一眼。
“你不也喝他酒了?”
白玉京道:“我不同,他已告诉过我的名字,喝了也无妨!”
正这时,客栈外忽然响起一声大喝。
“谁是苏青?”
紫衣姑娘噗嗤一笑。
“你猜错了,这不是有个敢招惹的么!”
白玉京一呆。
“那应该是我猜错了!”
第114章 真假难辨,暗中交锋
人群惶急,似是大雨下的蚂蚁,四散奔逃。
适才还热闹的街上,这会转眼就没人了,客栈的掌柜心里骂着娘,脸上却给伙计使了个颜色伙计呢?伙计白着脸,咽了口唾沫,然后硬着头皮朝门口杵着的大汉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大爷,您、”
“啪!”
话没完,这右脸就挨了一巴掌,一颗带血的槽牙飞出老远,伙计已打着摆子一头摔在木桌上,不省人事,昏过去了。
掌柜的瞧着伙计的惨状,非但不慌,反而冷冷一笑,拱手道:“这位爷,你若有恩怨,可别砸坏店里的东西,我们倒无所谓,烂命一条,但这客栈背后的主子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那动手的人,这晴空万里的居然带着个斗笠,手中扣剑,一身葛布长袍,阴沉着脸,吊着双三角眼。
“谁?”
掌柜的嘿然道:“客官可听清楚了,我家主子姓方,这客栈又叫龙香客栈,您觉得会是谁呢?”
那剑客嘴角露出一抹讥笑,笠沿下的一双阴毒眸子只往上一打量那招牌,右手猝然拔剑,他拔出的是一柄蓝汪汪的缅剑,口中吸气提纵,人已矫如游龙般盘身翻起丈许,当空便见一抹蓝芒如电劈过。
“噌!”
长剑归鞘如风,等人落地后,才见招牌慢慢一分为二,坠在地上。
客栈鸦雀无声,旁观的几人更瞧的发愣。
好快的剑。
掌柜的脸色难看,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又不惧自家主子,干脆一缩身,躲柜台后头去了。
“今日我只找青龙老大算账,识趣的,都滚远些!”
角落里,白玉京瞧的有些意外。
“怎么?你认得对方?”
身旁的姑娘也似瞧着热闹,兴致勃勃的看着。
白玉京咽下一口酒,轻轻道:“不是,我是认出了他的剑法,这好像是昆仑派的飞龙大九式,怪不得敢拆了小方的招牌!”
紫衣姑娘问:“很厉害吗?”
白玉京点点头。“江湖上已至少有十年没人见过这门剑法了,上一位是昆仑掌门,可惜青龙掠世的时候,死在了青龙老大的手里,应该是他的传人。”
“那就有好戏看了,你说谁会赢?”
紫衣姑娘兴奋的几乎颤抖了起来。
“咚咚咚”
木梯上,脚步声起,遂见刚上楼的苏青这会又下来了,他神情温和,不见喜怒。
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他心中有些意外,却又好像在意料之中,这些天总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散布他是青龙老大的消息。看来真的青龙老大已经出手了,让这些人来试探他的实力,赢了也还罢了,借刀杀人,正好杀了这些仇家,输了一了百了。
不过,苏青反倒很满意这种变化,有变化是好事,怕就怕青龙老大没个半点反应,何况,当一个人名气大到一定程度,假的,也会成真的。
他心中理着思绪。
风云客栈里,那卫天鹰其实就是“青龙十二煞”的老二,此人暗中委身于朱大少身后当个保镖,无非是另有所图。
打孔雀图的注意?
肯定不是。
卫天鹰既然能那么轻易被他用几颗明珠钓出来,丝毫不在意孔雀图,必然说明图纸是假的,而且还说明他贪财。再想想赵一刀他们要买孔雀图,势必身负巨资,这就是卫天鹰假借公孙静之手布下的一个局,只是连公孙静也不知道那张图是假的,才被吓的那副鬼样子。
公孙静也说了,能进那密道的不出一手之数,白玉京肯定被首先怀疑,卫天鹰如果想要得到所有人的钱财,借刀杀人肯定是最好不过,何况那几人各怀鬼胎,稍稍撩拨,还不是互相残杀的局面。
如此,那偷“孔雀图”的肯定也是卫天鹰指示人做的,谁做的?
如果是苏青的话,他一定会挑个能接近白玉京的人,而且适当的时候,还能给其致命一击的人。最容易接近男人的只能是女人,而且还是好看的女人。
那个紫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