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看向雨化田。“可惜你机关算尽,到头来,却要葬在这茫茫荒漠之中,功名利禄都成过眼云烟,不过你放心,念你也是鼓动风云之辈,我送你!”
周淮安与邱莫言连同苏青,三人互成犄角,将雨化田围在中间。
“你大势已去,受死吧!”
周淮安一声叱喝。
齐齐出手。
雨化田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唯有眼中略显阴沉,难进难退。
眼看三人攻来,他剑势再运,两支飞刃同起,当真是狂傲到了极点,竟打算以一敌三,而且他不仅这么做了,更是真的挡下了,不想那两支飞刃在这窄狭的空间里被他使得出神入化,弹射不停,难以预测,三人竟然一时制不住他。
其他人也受波及,猝不及防便已殒命。
苏青微微动容,手中已翻出刀来。
“死来!”
刀刃上翻,趁着四剑拼斗之际,已悄无声息的贴向了雨化田的手腕。
只是刃口一转,雨化田终于变了脸色,他骤然舍弃了其他两人,飞刃一转,径直扑向苏青。
“小心!”
惊呼连连。
可陡见雨化田腕口浮出一圈红线,而后喷出血来,剑势由此而断,结局终定。
长剑一停,两支飞刃受吸引自发而回,却是打在了雨化田自己的身上,望着身中数剑倒地毙亡的雨化田,所有人全都松了口气,他给所有人留下的阴影太深了。
一屋子的人,死的死,残的残,凄惨无比。
眼见外面厮杀停了,密道里的人也纷纷退回去,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众人搬着东西,这才把密道重新堵上。
黑沙暴越来越大了,黄沙卷荡,客栈也是摇摇欲坠,像要被连根拔起似的,外面一些来不及奔逃的羊马就跟飘叶一样被卷了上去。
所有人俱是畏惧且恐惧的望着这一幕,心有戚戚。
战战兢兢中,在客栈里,都有些忐忑的熬着,风里刀吓的眼睛都闭住了,苏青坐在墙角,平复着气息,身旁,金镶玉望着素慧容的尸体,呆呆瞧了许久,才轻声道:“我突然想回山上去了!”
她合上了素慧容的眼睛,靠着苏青笑了笑,不知为何,竟笑的令人揪心,苏青嗓子有些发涩,他看了看右手上未干的血迹。
“累了的话,就出了这江湖吧!”
金镶玉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合上眼睛,靠着苏青身子。
苏青也合上了眼睛,这几夜未眠未休,又经连连大战,任谁都觉得累。
身后的土墙就好似被一双大手推着,左摇右晃,有的已生出了裂缝,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坍塌,好在里面的木桩都卡住了,让人心惊肉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快,沙暴停了!”
一声惊呼。
苏青蓦然回醒。
外面,龙卷风已远去,烈日当空。
顾少棠他们纷纷赶马出了客栈,可他却发现,身旁的金镶玉居然不见了,而一旁的地上,留着几个字。
“缘深缘浅,走了!”
走了?
苏青茫然而起,几步赶出客栈,环顾四望,只见沙海更迭,哪还有人踪。
肩头,一片湿痕。
大漠千里狂沙,远望而去,他仿佛瞧见一条清减的红衣,茕茕孑立,孤寞无依,扬着发,牵着骆驼,消失在滚滚风尘中。
“金镶玉?”
嘶声狂吼的声音鬼使神差的从苏青嘴里喊了出来,只是已无人应他。
“你既无心留她,何不任她去!”
身旁响起话语。
说话的是邱莫言,她与周淮安二人牵着骆驼,似是准备离开。
苏青恍然一怔,涩声道:“不错,你说的对!”
他看向二人。
“你们要走了么?不去看看那宝藏?”
周淮安一摇头。
“不去了,哪里埋葬了太多迷恋权利的尸骸,带出来多少,就会有多少纷争,厮杀,这个江湖的厮杀已经够多了,能少还是少点吧!”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拱了拱手,二人骑着骆驼朝东边赶去。
只剩下苏青一人立在客栈前,望着这些过客一个个离去。
又剩他一个人了。
“唉!”
风中传来呢喃轻叹,汉子眺望了一眼远方,转身把吹倒的木杆又扶了起来,扫着灰尘,擦着桌子,赶着羊。
风中又起了唢呐声。
两天后。
风里刀和苏青趴在一个沙丘后面,看着从密道里惊慌逃出的西厂番子,一个个赶着马,消失在远处。
“这就放他们离开了?”
风里刀有些不甘心。
“雨化田已死,这些人树倒猢狲散,已经无关紧要了,放他们离开也没什么!”
苏青安抚着身旁的马,说的淡然。
“我也差不多快要走了,走之前,想去瞧瞧这个江湖!”
风里刀怪笑着。
“你不会是去找金镶玉吧?”
苏青摇摇头,见那些人都跑光了,他们这才起身。
傍晚的时候。
常小文骑马赶到了客栈。
“风里刀,找了你两天,出了皇宫的大门就不认人了?是不是真想去包几房小妾?我看你是皮痒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都还没决定呢?”
风里刀四下躲着,最后被人扛着出去的。
“反正我不管,我和顾少棠,你选哪个?不给个结果,还想躲,你们这些臭男人,全都不是好东西,我要是得不到,就先阉了你,别人也休想得到!”
“啊,掌柜的,救我啊”
那女人来的快,去的急,就剩苏青摇头失笑,望着二人争吵咒骂的背影,怅然若失。
他揉了揉眼睛,转身进了客栈。
直到某一天。
赶路歇脚的商旅忽然发现,龙门客栈竟是一片火海,大火熊熊,焰苗攀爬着木杆,将那最后半截酒旗也烧了个干净,所有的刀与剑,血与火都化作乌有,随黄沙而去,只留下一座座新坟。
远方。
红日西坠。
广袤中透着千百年寂寞的大漠上,一道带着竹笠的瘦削身影骑着马,裹着剑,遮着脸,一言不发的赶向东方。
黄沙、孤日、男人,像是也成了这寂寞的一部分。
不知什么时候,飞扬卷荡的风尘里,蓦然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
又有人来了。
……
杏花微雨,初春的长安。
一个男人遮着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满身风尘,眼中似是含笑,柔和如水,只似踏春观景的人,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二月二,龙抬头。
长街热闹,锣鼓喧天,百姓祈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舞龙的,舞狮的,走高跷的,男女老少,大大小小,都凑着热闹,小贩卖力的吆喝着。
“糖葫芦嘞!冰糖葫芦!”
一条巷口前,苍发灰袄的老汉扯着喉咙喊着,身边围了一群流鼻涕的娃娃。
“老丈,来一串吧!”
男人背着手过去。
“好嘞!”
他这一接过来,那些孩子瞪着的眼睛也跟着过来了,有些失笑。
“想不想吃?”
那些个娃娃立马小鸡啄米似的,鼻涕都快流到嘴里去了。
“我都买了!”
捏过一角银子,男人递了过去,他又瞧瞧围过来的孩子。
“一人一串可不准抢啊!”
“是!”
所有人又点着小脑袋。
“我要一串冰糖葫芦!”
正一个个分发着,忽听面前多了个女声,男人抬眼望去,笑容却是一滞,愣在当场,但见面前是个细眉琼鼻,朱唇雪肤的女冠,一身灰袍,背着道剑,拿着一柄拂尘。
老汉有些为难。
“不好意思啊,这位大爷全买去了!”
“金镶玉?”
男人惊声唤道。
那女冠朝他望来,睁着眼睛,四目相对,眨了眨,疑道:“金镶玉是谁?”
“居士怕是认错人了,小道无忧!”
女冠打了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