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犹在,嬴政高坐帝椅,面色不怒而威,难见喜怒,他听着下座百官的禀报事宜,目光却不知为何徐徐抬起,鬼使神差的望向殿外青天,像是冥冥中感受到了什么。
然后他的脸色更加冷沉了,也有些白了。
按扶帝椅的双手兀自一紧,眼中更见冷光爆现。
因为天上有东西。
群臣似也察觉到嬴政的异样,纷纷下意识瞧去,这一瞧,顿时全部呆住。
青天白日的,那天上居然多了颗隐约可见的星星,且光华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清晰。
那竟然是一柄剑。
“保护陛下!”
李斯瞳孔一缩,豁然起身,他果然深藏不露,甫一动作,身形已快如鬼魅,腾挪到嬴政身前,不但是他,殿中更有诸多武将亦是纷纷起身。
唯有嬴政始终端坐不动,他只是看着那剑,而后徐徐呼出一口气,似是叹息。
很多事情,已无路可退。
众人齐齐出手去挡,想去截那天外飞剑,但伴随着一串血花,嬴政原本端坐的身体蓦然松弛了下来,然后,缓缓合上双眼,胸口,一个窟窿已将其贯穿,血水湍湍,染红了帝椅。
而他面前的众将官,也在他合眼的刹那,纷纷倒地,已无生机,连李斯也赫然命丧其中。
再看流光,已是不见。
大漠深处。
一个人正遥望着远方的天际,仿似感受到了什么,面具下的双眼隐见波动连连,正是东皇太一。
他还没有离开这片沙漠,或者说早在几天前,他见苏青没有离开沙漠,更没有追来,他便已是惊觉自己上当,所以,他只能远远眺望,然后调动人马去试探寻找。
长生不老。
若是别人说,他或许不信,但苏青,他又怎会不信。
可就在前不久,他却不动了,就那么直直的看向天边远方,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走,似乎都摆脱不了一股无形的气机,就好像那人无处不在。
所以他在等。
然后,他等到了,或许他早已有所预料和准备,预料到此时此刻的一切。
那是一柄剑。
从天边到眼前似是不过眨眼。
风云未变,风尘未动,来的不带一丝烟火气,平平无奇,不露异相。
但东皇太一却不会这么认为,长剑飞天,这已是惊世骇俗的场面,驭剑直如青冥,更是难以想象的手段。
看来,那个人不但没死,反而境界大进。
东皇太顿足,转身,他亦是已无退路,今日这一剑若是能接下来,或许他还会有一线生机,若是接不下来,下场已不必多想,成王败寇,更是无需多言。
“轰!”
再定神,剑已不远,但见东皇太一自黑袍下伸出一只手,只一抬手,方圆二十余丈黄沙悉数凭空浮起,凝滞不落。
下一刻,
剑已至近前,而那漫天黄沙俱是纷纷汇聚向东皇太一的面前,逆流交转,竟是飞快聚出轮廓,飞悬于空中,羽翼一展,浑身爆射璀璨金光。
“吟!”
一声高亢长鸣响彻长空,在天地间盘旋遨游。
那竟是一只,黄沙所聚,欲要抵挡这一剑之威。
再看。
剑势平缓,已碎。
剑已至东皇太一面前。
他右手五指一立,左手连掐印诀,爆碎的黄沙瞬间化作一条条枷锁,缠绕向那剑身之上,而右手却是爆出一团骇人气机,如阴阳交转,似是一颗黑洞,旋即,他竟伸手朝那剑抓了过去,擒了过去,眼中精光炽盛如火,宽大的黑袍整个都膨胀了起来。
他已出手。
五指一攥,剑已入手。
这一刻,东皇太一只觉得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似凝固静止了下来,风声没了,黄沙静了,天地也暗了,他眼中已空无所有,但唯有一剑,就在他面前,成了这天地间的唯一,不知是否错觉,他依稀望见,长剑之后,似是有一人正握剑而刺,虚幻缥缈。
但旋即。
所有的一切诡谲异样都已消失。
烈阳之下,但见东皇太一的右臂袍袖,寸寸化作飞灰,手中已空空如也。
他低头垂目,胸口一个血洞不知何时出现,贯穿而过。
他已败。
合目仰天而倒。
第428章 归秦
“轰隆隆”
巨大的呼啸声在天地间回荡,由远及近,浩浩荡荡,仿佛洪流冲泻,碾过人间大地,震耳欲聋,震的黄沙都在抖颤。
东方,伴随着洪流而来的,是数不清的大秦兵马,马嘶风吼,轰隆之声宛如山崩地裂。
那是来援的秦兵,粗略一看怕不下三万,四方更有不少百家高手奔赴而来。
一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人头。
他们都看着个半空中的那道身影,震撼莫名,难以言喻。
苏青,竟然没死。
而在他脚下,是一个巨大的火坑,燃烧着熊熊不熄的烈焰,那是已经炸裂的兵魔神,似是被人一剑劈开,只剩残躯,在烈火中消亡渐融。
“列阵!”
忽闻一声高喝,那秦军之中,有身穿甲胄的将军,手提长枪,震臂一扬,那数万大秦兵卒,立时层层排开,无数弓弩手,纷纷弯弓搭箭,更有机关术所铸造的强弩,弩箭粗如碗口,长约七尺,在弓弦的拉伸中,纷纷蓄势待发。
万箭齐指,杀气腾腾。
见到这般阵势,就连不少百家众人也只敢远远观望,生怕被波及其中,这可是驻守边关的悍卒骁将,能征善战,名副其实的大秦精锐,战无不胜。
不想为了一人,嬴政竟不惜派遣这等边关守军前来。
而天上的那人却无动作,浑身笼罩着氤氲之气,动也不动,更是不曾看那些秦兵一眼。
“预备,放!”
再听沉喝,秦军阵仗中瞬间万箭齐发,漫天箭雨,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直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连太阳都似遮掩住了。
“放!”
“放!”
那将军却是连连高喊,面对如此可怕强敌,他虽心知不是敌手,然军令所在,哪有退路。
箭手连番松弦放箭,天空中只见一片又一片的箭雨像是团团巨大的黑云,朝苏青罩去。
“静!”
苏青终于有了动作,他双眼未睁,口中轻吐,脚下焚天之火在呼呼的风声中绽出瓣瓣花叶,如一朵巨大的莲华盛开,将之包裹,在天地间摇曳生姿,栩栩如生。
众人见之,无不动容骇然。
而他说“静”时,眉心更见神华大放,似有一股无形气机如潮水涟漪荡开,所过之处,那遮天蔽日的万千箭矢无不凝滞空中,而后尽皆化作飞灰,消散不见。
如此威能,已是超出凡俗所能理解的范畴,让所有人都看的心生绝望。
“唉,怎会到这般地步!”
再听轻叹,一直闭着双眼的苏青已是睁眼,
他一睁眼,所有人突然不动了,全然不动,就仿佛那双眼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能勾魂摄魄,迷惑人心一般。
但苏青却什么也没做。
只是,秦军之中弥漫的肃杀与铁血突然似春雪消融般散了,所有人的脸上也渐渐没了惊怒,仇恨,恐惧,有的只是平和,像是慈悲的佛,如见顿悟。
在他们的眼中,时间倏尔顿住,耳边已是寂静,日月星辰似已远去,天地万物尽皆不存,唯一人长存,成了天地的唯一,成了他们眼中的唯一,至高至上,至尊至贵,难以企及。
这个人,便是苏青。
所有人都似着了魔一样,看着他。
又好像他已是天地,他代表了所有,浩瀚无际,独一无二。
“咣当!”
突然,有个秦兵丢掉了手中的兵器,“噗通”跪倒在地,匍匐而拜。
接着是两人,三人,四人,一个又一个的秦兵全都看着天空的苏青,跪了下来,原本的风声,箭矢声,马嘶声,以及喊杀声这一刻都消失了,化作一片寂静,就连马,竟然也跪了下来。
远处原本遥遥观望的百家中人,正看的震撼,但下一刻神色便忽而一呆,接着也跪了下来,一传十,十传百,接连跪倒,原本还剑拔弩张,满腹杀心的所有人,都在苏青睁眼的刹那,有了一样的变化,没人开口说话,鸦雀无声。
就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抚平了所有的一切。
但还是有例外的。
“怎得哭了?”
一切变化来的突然,猝不及防,更是让人目不暇接,难以言喻,等田言她们毫不停歇的闻风赶来的时候,回神一望,也都被眼前一幕惊住了,放眼所及,全都是跪倒的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场面实在震撼人心……
但很快,她就听一道话语落在耳畔,轻飘飘的,很是温和。
话语是在耳畔,但人却在天边,田言瞧去,就见大漠的尽头,视野的极目处,一道被氤氲笼罩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背后四剑飞悬,凝空不落,宛若神。他脚下步伐起落看似舒缓,然一步踏出,那人已倏地消失在原地,落脚于四五十丈外,再一步,又是四十余丈,看第一眼时,身影尚在天边,看第二眼,已是不远,再一眼,赫然到了近处,身影飘忽挪移,廖廖几步,已从天边站在她们面前。
不过,看着眼前的苏青,田言与月神却都下意识侧开视线,只因苏青如今虽说周身氤氲笼罩,然一身衣物早已在先前连番恶战中被焚毁干净。
苏青却无半点异样,神情平淡如旧,仿佛已是看透了生死,顿悟一切的佛。
倒是一旁的公输仇见机召出了一只机关兽,从内里取出一套衣物,递了过来。
他现在可是欣喜若狂,内心激动的情难自胜。
一切只因为他赌对了,只怕从今往后,自己便会一步登天,甚至是封王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只因为今天誓死追随的情分。
等苏青换好衣物,他眨了眨眼,随手给三人渡过去一缕生机,抹去了她们的伤势。
“如今东皇已死,嬴政已亡,这个天下要易主了,做好准备了吗?”
身后,那无数跪倒的人纷纷起身,重新拾起兵器,看着苏青,像是要追随他一般,眼中哪还有先前的半点杀机,唯有说不尽的尊崇与狂热。
“咱们直去咸阳!”
苏青如是说道。
话甫落,但见苏青眉心佛眼忽散光华,面前黄沙上遂见涌出点点绿意,生机盎然,绿芽飞涨,遍地开花,而后延伸向远处。
这一日。
苏青自西而入大秦,沿途过处,凡见者无不跪拜,眼露尊崇,一路畅行无阻,此后五日,至咸阳而入秦王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