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重要,到了他们这般境地,这等武功,早已超出了世俗对错善恶的认知,也脱离了所谓的规矩,而规矩,永远只是用来约束弱者的,强者,何来规矩,谈何规矩,如他二人这等手握无数人生杀予夺的存在,本就是规矩。
公子羽站在雨中,看着隔街而望的人,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感叹,寂寥,以及惊艳,他惊艳这个对手。自己生来便已是天潢贵胄,武学资质更是天赋异禀,世所罕见,寻常人一生为之寻求乃至努力的名利,他生来便已拥有、得到,天生就已屹立于绝顶之上,俯瞰偌大江湖。
人都说谢晓峰独步天下,然他却不信,更加不服,大丈夫生于世,若不求第一,岂非白活,他谁也不服,就连那皇城之内的九五之尊亦不曾放在眼里或许曾经有过,白玉京,这个教授他武功,培养他心计,一手扶植他的人,可惜,这个人是个输家。
但现在,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无来由得有种错觉,似乎,白玉京输在此人手里,是理所应当的。
而现在,他是否也要败在这个人的手中?
苏青则是瞟了瞟地上那些四散而落的衣裳,这些衣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且款式都各不相同,但,他猜测,这些人,应该全都是魔教中人。
“好啊,你不光比白玉京武功要高,连心也比他狠,竟然连自己的手下都没放过!”
公子羽温和而笑。“手下嘛,终归只是手下,我若赢了你,这天底下只怕有不知凡几的人会哭着抢着要做我的手下,可我要是输了,他们这些人不是树倒猢狲散,就是落井下石,两者相较,但凡是聪明人,大抵都会选择前者,人嘛,只要自己能活下去,那其他以外的人就是死光了死绝了,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苏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像是有些认真的想了想,随后笑道:“有道理!”
二人隔着雨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青的身上,已落满了雨雾,汇聚如珠,淋湿了他的发,打湿了他的衣,因为他已不想再浪费一丝自己的功力,眼前这人,这个为了赢,不惜亲手杀尽自己手下的人,已有了让他正视的实力。
“哦?你也觉得有道理?”
公子羽颔首微笑。
“自然。”
苏青微笑以对。
他笑的同时,转身负手而行,抬脚迈步,一起一落,已在惊人得四五丈开外,身形似横空挪移,只在雨中连连闪晃,飘忽若鬼魅仙灵,如此身法,无疑是惊世骇俗,冠绝当世。
公子羽紧随其后,他也是转身,两人隔着一条街,朝着一个方向行去。
“不得不说,我确实已有些佩服你了!”
他边走边说。
“佩服?”
苏青漫步雨中,似是有些兴趣。
公子羽笑道:“你能从一无所有,一步步走到今天这般地步,只怕是任谁知道,都要说一声佩服,再惊才绝艳的人,在你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苏青也在笑,他听完这几句话,沉吟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呵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一开始,起初都只是为了活下去,可到最后你会发现,想要真正活下去,活的好,就只能一步步往上爬,直至登峰造极,屹立绝顶!”
“不过,看来,哪怕就算真的登峰造极了,似乎也免不了麻烦,这无休止的恩怨!”
大战在即,若非亲眼所见,恐怕谁也不知道,这互为敌手的二人竟似无话不谈的好友般畅谈闲聊。
公子羽沉默了片刻,才道:
“不错,这就是江湖!”
“轰隆隆”
雨势渐大,黄河之上,浊浪滚滚,水势泼天,浪起浪落如惊雷霹雳,竟生轰隆雷鸣之声,如战阵冲杀,听的人惊心动魄。
这一日,却见两道身影,为清白二色,自远方天边飘然而至,似两缕烟霞云雾,飘忽不定。
然身影未至,气机已生。
本是风雨瓢泼之势的大雨,此刻,却是骤然如珠帘般分向两旁,水汽冲散,人间苍茫。
大战将起。
第345章 为尊?谁为尊?
雨已停,风却未止,红霞西挂,时近傍晚。
天际,一轮红日欲落未落。
脚下浊浪东去,轰隆有声。
而浊浪之上呢?
有人,两个人。
这二人凌波而立,随浪起伏,然,任凭浪急浪缓,浪起浪伏,却又未移动分毫之距,如泰山之巍峨,似岳峙渊,岿然不动。
浪不平,那心呢?心又是否静?
不知啊。
但二人都在等,等心静的那一刻。
苏青就在等,公子羽也在等。
时至今日,到了这般地步,以苏青旷古绝今,前无古人的武学修为,已不需要去争先机,去抢时机,寻破绽,他要的,不过是一位敌手罢了他也不怕敌人去争先机抢时机,因为,与他而言,所谓的时机先机,那不过是云烟虚幻,在他面前,已无人可占半分先机,他更不怕对方寻破绽,若是可以,他倒希望有人能从他身上找出破绽。
曾几何时,他怕自己有破绽,但现在,他反而害怕自己没了破绽,他以前也害怕败,而现在,他害怕已无人让他败。
天下无敌。
他也不是在等自己心静,他在等公子羽心静,因为他的心,早已静如止水,无波无澜。
曾几何时,有人说上官金虹手中无环,心中有环,此乃近乎神魔之境,也有人说李寻欢手中有刀,而心中无刀,亦是近乎神魔,天机老人如此,白小楼亦如此,哪怕白玉京也这般。
但,近乎神魔,不代表真的就是神是魔。
可现在,这偌大武林,这浩浩江湖,所有人都知道,他苏青,就是神,就是魔。
凛冽江风拂过,苏青垂着眼帘没去看那江上敌手,而是在看脚下波涛,脚下,乃是奇景。
他的心静,脚下浊浪也静,方圆丈许,水面平如镜面,竟是可映人影,原来,苏青是在看他自己可惜,入眼所见,那人影却是一位青衣白发,足踏步履的鬼,一个皮肉坠烂的骷髅,面上不见血肉,白骨森森,正静静地回望着他,呲牙发笑,笑的玩世不恭,笑的狷狂妖邪,又似是嘲笑。
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有趣的事儿,他已这般看了快有两个时辰了。
反观公子羽,他的脚下,却在荡起涟漪,如石子入水,层层波纹荡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风消浪平,更有无数河中游鱼在那涟漪之下化作血水肉糜,如被一股无形气机碾碎。
奈何一圈接着一圈,一层跟着一层,终是难以平复。
“看来,好像我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苏青望着水中的自己,脸上含笑,沐风而立,此情此景,宛若一位即将化仙脱俗的人。
他这话一出口,公子羽脸色似不可察的一白。
却听苏青头也不抬的淡淡道:“继续等!”
公子羽不言,他果然又等了起来。
他明白苏青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的功力虽已达惊世骇俗的地步,然却并非浑然一体,今日匆忙行事,吸收了太多的内力,多有冲突,如此不仅未成助力,反受其害。
苏青给他机会,等他,等他功力浑圆一体后,再战。
谁料这一等,竟然足足等了七天七夜。
为这一战,二人皆不曾饮食,不曾休息,似是眨眼都不曾,只是在等,风吹日晒,暴雨雷霆,可诡异的是,过往船只,竟似不曾看见过他们一样,来来去去,都始终没有看见这两人。
江湖上,“青龙会”声势已如日中天,比昔年更甚,收拢旧部,蚕食江湖,乃至西域诸国,都遭受波及,且越演越烈。
这一次,掠世之举,席卷天下。
而河面上呢?
二人依旧,苏青站着,他不动,但身上竟是吸引来不少鸟雀,如歇枝停木,只把他当作一棵树,一个死物。
而公子羽,他脚下的涟漪终于平了,涟漪由深到浅,再到平复,也终于静了,只是溢着淡淡的血色。
公子羽低着头,他从始至终都抬着头,看着浊浪上的苏青,而现在,他已低下头,也看向了河面上的自己。
他瞳孔忽莫名的骤缩,脸上先是动容,再见悚然,而后咧开了嘴,嘿嘿痴笑了起来,笑的邪魅狂张,一头白发忽的迎风卷起,如一团燃烧不灭的白焰。
“好啊,明心见性,不怖不惊,怕是那禅宗初祖的达摩也不过此境吧,看来,老天待我不薄,今日我却要看看是你这尊杀人无算的佛厉害,还是我这尊横行霸道的魔为尊!”
公子羽望着水中的自己,怪笑怪语。
“为尊?谁为尊?”
苏青笑看河中自己。
若说公子羽邪魅张狂,那苏青此刻却是一种静,极致的静,风来浪来,他发丝未扬,衣衫未动,只若长河落日下的一幅丹青墨画,余晖洒下,映的苏青血肉剔透,可见玉骨,晶莹的仿佛冰雕而成的一般。
也就在苏青说话的刹那,公子羽的脚下,蓦然再起一层涟漪,浅浅的一层波纹,所过之处,原本急湍奔流的涛浪,蓦的停了,风平浪静,这涟漪急去,向着苏青而去。
涟漪已至,苏青未动,脚下河面仍如镜。
人未动,然河中倒影却已动,疏忽不见。
公子羽垂目望河,脸上悚然再现,只因他脚下亦无影,他已倒。
人亡,影散。
涛浪再起,滚滚浊浪,只余一人。
苏青负手而立,脚下孤影相伴。
红霞西挂,残阳如血,当真人未动?
苏青抬眼,终于将视线移开了倒影,淡淡的瞥了眼天边那颗有些灼目的火球,薄薄的唇微抿,轻声道:“为尊?谁为尊?”
他在可。
耳畔所闻,唯有狂风吼啸,浊浪奔腾之声。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余音回荡,风更怒,浪更急。
也在这一日,神剑山庄,忽见有一枝小箭携信书破空而至,惊世骇俗,直射山庄门首之上,声若钟响,震彻山谷。
“十日后,嘲天旧地,人间一战!”
不光是神剑山庄,只说那燕家祖宅之中,亦有一枝小箭穿书而至。
书上所书,与前者一般无二。
双方先后应战,此消息一经传出,江湖震动,天下皆闻。
当世最惊艳也最可怕的两大绝世剑手,终要一会那人间最匪夷所思的存在。
第346章 嘲天宫一会
下了一场冷雪,群山莽莽,连那最后丁点的焦黄翠意,如今,也已葬在白雪之下,天地尽白,冷风呼啸。
“吟!”
一声鹰鸣,突地于苍穹惊起,惊的山野悚然,飞禽鸟兽俱皆蛰伏,震空穿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异样的穿透力。
伴随着那鸣叫由远及近,由高至低,却见浮云之上,有一只巨大的黑影掠空盘旋,冰冷残酷的鹰瞳在那渐显渐露的金色晨曦下,大放金光,更是倒映出身下俯望的巍峨群山,峭拔陡峰。
还有一座宫殿,巨大的宫殿,这座宫殿倚绝险而建,似悬空而挂,雕梁画栋,鬼斧神工,随着朝阳一落,顿见万道金光迸射冲霄,只若仙阙坠入凡间,屹立绝顶,半隐于雾海云涛之间,惊世骇俗,夺尽造化。
这天底下,任谁看见,都得为眼前所见惊叹失神,为之痴迷疯狂,哪怕皇帝来了,也要为之震撼癫狂,为之忘生忘死。
谁都相信,但凡这座宫殿显现于世,必然是泼天的浩劫,武林江湖也要为之动荡,恐怕全天下的人,都要跟着疯,跟着癫。
因为,这竟然是一座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