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大冒险 第2节

苏青理了理,置若罔闻,等铺好了,才一扫所有人,轻声道:“我叫苏青!”

名叫小癞子的孩子一翻眼睛,搭过话。“苏青?这可不行,进了戏班子你就没姓了,要是让师爷他们听见,指不定就得罚你,除了戏,咱们可就不能有别的念想!”

苏青眼波一闪。

“你们名字前都有个“小”字么?”

“也不全是,小爷就叫小癞子,他叫小石头可是咱们的大师兄,他叫小柱子,他叫和尚”

小癞子一指身边几个。

苏青想了想。

“那我往后就叫小青!”

窗外刮着白毛风,冷风飕飕沿着缝都能钻进来。苏青也是打了个哆嗦,脱了袄,裹着毯子,就露了个脑袋出来。

小癞子好奇道:“小青,你是咋来的啊?”

苏青思绪繁多。

“自个来的,活不下去了,就想讨口饭吃!”

他这一说所有孩子都沉默了,像是想到了自个的事,这戏曲再红火又能如何,不还是那下九流的勾当么,落在这勾栏瓦肆里的,谁不是个苦命人,但凡能活下去,有一点办法的,都不会想要来唱戏。

都是养不活了,赋税重,加上世道难,各处都在闹灾荒,饿的卖儿卖女。

斗室里慢慢静了下来,听着外面的呼啸的风声,苏青慢慢闭上了眼睛,酣然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冰天雪地里一样,一个哆嗦,便猝然惊醒,就见自己身上的毯子已被人掀了去,老师爷笑眯眯的拿着个竹板子。

不由分说,上来一把就把他抓了起来,三两下给他套上裤子,穿上鞋袄,径直往练戏的地儿拎了过去。

外面的天还灰蒙蒙的,地上积着厚厚的雪。

一些个徒弟也被动静惊醒,睁眼看来,瞧着苏青被架走的背影,眼中透着同情。

“小青入这行当入的晚,只怕往后有些日子要睡不好觉了。”

只说苏青被连拖带拽拖到前院,他忽然望向老师爷。

“我自个过去,不会跑!”

老师爷听的一愣,嘿嘿笑道:“呦,有点意思,那敢情我倒是省事了!”

一前一后,跟着师爷,苏青到了一个戏棚子里。

“瞧见那了么?这段时间,先给你松松筋骨,自个去吧?”

老师爷一指墙边。

“去,你们帮帮他!”

苏青深吸了口气,他走到墙根刚坐下,双腿已被两个壮实的汉子摁住,一点点的往两边掰着,开胯,眼见压不住,二人又搬来十几块石砖,两边抵着他的脚,一块一块的往上添着。

只见苏青坐在地上,双腿分开慢慢朝着两边的墙壁贴过去。

额头上转眼已是渗着冷汗,他硬是没喊出声来,牙关紧咬,脸颊的肌肉疼的颤抖。

不想。

“别忍着,疼就喊出声来,小心咬断了舌头,你这嗓子就是再好可也没用了!”

师爷一瞪眼,提醒着。

苏青双眼紧闭,换着气息,这会不光是额头,鬓角都汗水直流。

太疼了。

只在老师爷的盯视下,他颤着声呼出了口气。

“呼!”

“能、能行!”

老师爷瞧的啧啧称奇。“有点意思,先别以为这就算熬过去了,好戏还在后头呢,这才算是个开始,晌午跟着背戏文,光练不唱可不行,往后每天都得背,背不出来,罚!”

说罢,他转身笑呵呵的走了。

偌大的戏棚子里,就剩苏青一人坐在地上,晨风沁凉刺骨,缩了缩身子,他一咬牙,艰难的伸着手又往双脚底下添了块砖。

这下彻底是大汗淋漓。

一坐便是两柱香的时辰。

临近晌午,才见关师傅领着戏班子里的徒弟走了回来,如今岁末,日子热闹,这老师傅带着徒弟上街耍些功夫,赚点赏钱,顺便闯闯名堂。何况徒弟们年纪尚小,唱戏的功底还上不了台面,平日里的花销也大多由此而来。

苏青只觉得双腿已是麻木的失了知觉,连疼都没了。

吃饭的时候,还是小石头和小癞子一左一右架着他,架到饭桌上的,几碟咸菜,一大盆热汤,还有一堆发黄发黑的馍馍。

众人就跟抢食一样。

好在他还能吃上。

等吃了饭,戏棚子里就热闹了。

麻绳一套,开胯下腰,踢腿抬脚,吆喝四起。

苏青又被架了回去。

老师爷望着他:“打今起,你就先背思凡,这可是昆戏的东西,往后用得到,我念一句,你记一句,先教你一小段,等全部记下了,再教你下一段,明白了吗?”

“明白了!”

“小尼姑年方二,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

念完,师爷问道:“记下了吗?”

苏青点头。

“记下了!”

他只从头到尾又背了一变,当真一字不差。

却说这时,院外前堂,就见个妇人抱着个孩子走了进来,望了眼一众练戏的孩子,径直往内堂去了。

第003章 豆子

“关爷,这孩子我想送您这来学戏!”

女人瞧着清瘦,圆脸大眼,脚上穿着双惹眼的红绣鞋,满身风尘,只是穿的颇为单薄。

老师傅坐在椅子上,瞧了瞧她怀里怯生生的孩子,也不多说,这唱戏总得有唱戏的命,只到那俊俏孩子跟前摸着筋骨,可等把这孩子的左手从袖筒子里拿出来,嘴里就听嘿了一声,当即没了兴致,不咸不淡的道:“你这孩子没唱戏的命,还是回去吧!”

说着又坐了回去。

只瞧见这孩子小拇指上还长出一小叉,六指。

关师傅慢条斯理拢了拢袖子,然后才道:“你想啊,就他这样,台上一亮相,底下听戏的人,不都得吓跑了!”

“这不是砸我关家班的招牌么?”

女人眼神一黯,把孩子拉到自个怀里,揉了揉他的脸。“关爷,不是养活不起,实在是男孩大了留不住,这才来投奔您来了,你好歹得收下他”

话到这,她眸子一斜,瞥向老师傅,痴痴笑道:“只要您能收下他,怎么着都成!”

双腿一曲,女人就跪了下来,眼眶泛红,抹了把鼻涕。

“可别嫌弃我们啊!”

满头白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关师傅忙一摆手。“别介,下九流里头,您排第二,我才排第七,谁嫌弃谁啊!”

“可祖师爷不赏这口饭,又有什么办法?您还是回去吧!”

戏棚子里头。

小癞子双手撑地,双脚朝天,倒望着疼的满脸大汗的苏青嘿嘿一笑,他喘了口气,小声道:“嘿,小青你拉屎撒尿都得人架着,嘴里也不喊声疼,两个字,硬气!”

苏青闭着眼睛。

“别说话,小心又得挨罚!”

小癞子嚷道:“那算个屁,小爷我已经练了一炷香了!”

“铛铛”

“磨剪子嘞,镪菜刀”

院墙外的胡同巷里,贩子卖力的吆喝着。

所有人正练的起劲,突然。

“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兀的驱散了所有声音。

“哎呦我的妈呀!”

小癞子正想说话,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声,立马翻倒在地,吓得一个激灵。

“怎么了?”

棚里的徒弟全都被吓了一跳,朝着惨叫声涌过去,小癞子背着苏青,也一瘸一拐的赶了过去。

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就见内堂门口围满了人,凑在门边抬眼往里面一瞧,一个俊俏孩子正捂着自己的左手发着凄厉惨叫,这多出来的第六指,竟是被生生的剁了,血水直冒。

灯烛通亮,关师傅拿着契,只把那孩子淌满血的左手搁上面一压,一个手印便算是成了。

女人立在一旁,脸色发白,目中泛泪,身子都在哆嗦。她取过自个身上的棉衣只往孩子身上一披,对着关师傅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娘!”

等孩子回望过去,门外已无人影,唯剩大雪纷飞。

是夜。

苏青躺在通铺上双腿疼的直打哆嗦,只能靠墙坐着,轻轻揉捏着大腿上的筋肉。屋内炉火正旺,外面大雪飘摇,小石头跪在雪地里唱着夜奔的曲儿,冻得哆哆嗦嗦,嗓音也是起伏不定,牙关打颤。

“嘎吱!”

门被推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眼中含泪,像是被抛下的雏鸟,带着股子怨,眼神冰冷。

只是这世道艰难,他又怨得了谁?

屋里的闹腾的徒弟立马齐齐朝他瞧去。

小癞子一翻身,脸上脸谱一摘,怪笑一声。“哪来的窑子里的?一边去!”

众人立马一阵哄笑,眼中又有着好奇。

这些孩子处世未深,有的打小就被送进了戏班子,怕是“窑子”这两个字也是道听途说听来的,哪能知道其中有些什么。

许是这孩子他娘在妓院里头生了他,打小当成闺女养,年纪小,长的俊俏,还能遮掩遮掩,可日子一长,男娃到底还是男娃,这身子、嗓子都有变化,大了留不住却是真的,否则离了那院子,没了皮肉生意,母子俩都得饿死街头。

世道艰难,乱世当头,一个女人拖着个半大孩子,又岂是容易了的,何况还是个惹人唾弃地位卑贱的风尘女子。

小癞子还真是人如其名,有点癞子的模样,见那孩子不搭理他,这一翻身,脚一抬,那孩子怀里他娘唯一留给他的锦缎棉衣便被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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