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的脸已阴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
“那我想要请问,大堂主会些什么?莫不是只会弹琴?要知道,弹琴可争不来权势,夺不来地盘,更是杀不了人!”
苏青十指一压,琴声立止,他不以为然的想了想,神情奇怪道:“代楼主怎知弹琴就不能杀人?这个世上有人摘花飞叶都可置人于死地,须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此言却是有些狭隘了!”
白愁飞冷冷一笑。“装模作样,我还不用你来教我,你就算把琴弹上了天,也终究不过残缺之躯,难成大器!”
苏青却一摇头。
“代楼主你又说错了,琴声既能杀人,我这双短腿,也能重新长好!”
白愁飞听的一愣,望着苏青的眼神已多了几分玩味,那感觉就好像看着路边胡言乱语的傻子。“哈哈,我看你不光身体有缺,连脑袋都有问题,断足重生这种鬼话也能说出来,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苏青却已不想跟他纠缠这些话题,是与不是,日后一会,自是比得过千言万语。
“我想代楼主弄错了,我那位堂弟可是许了我一件事!”
白愁飞一凝目,像是上了心,来了兴趣,他沉声道:“什么事?”
苏青笑道:“我不像你,脚踏实地,一步步想要出人头地,没办法,谁让我姓苏呢,我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需要享受挥霍就行了,我要做的就是一个纨绔!”
“所以,我哪怕只是个残废,什么也不会,也能和代楼主一样,享受一切!”
白愁飞的那张脸,忽然像是红了,然后又像白了。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他脖颈间的青筋已隐隐快要浮露出来。
苏青的这番话,无意的对他彻头彻尾的嘲笑与羞辱。
这世上有的人成了大势,掌握了权势,往往是敢直面过去的龌龊,但有的人,却是绝不愿的,因为那些过往代表了他们的卑微与不堪,特别是自尊心强的人,自高自傲的人,更不愿意面对过往。
而现在,他面前这个残废,什么都没做,什么也都不会,却能理所当然的享受与他同样的一切,要知道他可是千辛万苦才达到今天这一步,更把自己的努力,雄心壮志,贬的一文不值。
一个个残废,一个妄想做纨绔的残废,居然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白愁飞忽然以一种古怪的口吻,漠然的道:“我是代楼主!”
看来,他还是在乎自己与苏青的地位,谁高谁低。
苏青点头,淡淡道:“对,你是代楼主!”
特别是在那个“代”字上,苏青拉长了语气,说得随意,说的漫不经心。
白愁飞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脖颈间毕露的筋络血管,又都全部隐了下去,就是脸色也恢复如常,但他的眼里,却已有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
杨无邪在旁静静地看着,听着,然后有些诧异,惊奇的看向苏青,目露思索。
媚儿也在一旁。
她亦是沉默着。
苏青对白愁飞的那双阴厉眸子恍若未见,轻笑道:“代楼主还有什么事么?如果没有,我可得下山好好挥霍享受去了,您能者多劳,就在这山上劳心劳力吧,金风细雨楼能有今天这般风光,还是多亏了副楼主细心打理!”
白愁飞面无表情的转身,他生怕自己再不走,便会忍受不了心底的杀意,杀了眼前的这个人。
同食也已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必杀苏青。
见到白愁飞远去。
杨无邪才终于开口。
“大堂主若是下山可得小心,用不用派些人手跟随?”
苏青道:“不用了,就让媚儿陪我去吧,都说这京城纸醉金迷,我可得好好去见识见识,这样,才能对得起风流成性四个字!”
见此,杨无邪无奈苦笑,已不多言,拱拱手,去到了红楼,这里面每日机密要事可不少,他得处理。
“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人都瞧不起纨绔?做纨绔,岂非世上最舒服,最美妙的事,你瞧,代楼主嫉妒的脸都白了!”
苏青笑眯眯的道。
媚儿已推着轮椅,同样妩媚一笑。
“他可不光白了,脸还红了呢!”
苏青复又继续道:“说不定,他已嫉妒到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呢!”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轻。
身后媚儿的眼神不可察的变了变。
“哈哈,开玩笑的,想来以代楼主那般的人物,怎会和我一个残废计较,咱们还是快点下山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听着苏青不着边际的话,媚儿应道:
“好,这便下山!”
第215章 桥上袭杀
京城自是盛世繁华。
这本就是一国之都,范围自是极大,但再大、再广、再阔,一夜的时间,那座山上多了个人的消息,也足够传入无数人的耳中,甚至是眼中因为他们非但已将那人名字、身份、更是穿着相貌,连同断废掉的一双腿,怀里的琴,都一五一十的画了出来,说了出来。
苏青。
而后是,金风细雨楼的大堂主,苏青。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啊,在如此关头,苏梦枕身罹剧毒和恶疾,沉疴不起、大权旁落之际,金风细雨楼突然多出来一个大堂主,这个人不但姓苏,更是与苏梦枕为同族血亲,对很多人来说,这个消息,实在是已让人寝食难安。
因为他们可都是无不在盼着苏梦枕这颗大树倒下去,塌下去。
但也是个好消息。
有人盼着苏梦枕死,自然有人不希望他死。
以至于,在所有人看来,如今这等困局,成败与否,似乎都在这个凭空多出来的苏青身上,风云变动,潜流暗涌。
而苏青这个一切的始作俑者呢?他又在如何想?如何做?
他没想,也没做,他只是在笑。
望着一湖春水,兴致盎然的听着湖上画舫中传来的曲声,迎着和煦春风在笑。
人就该多笑笑,而他这种见惯了险恶厮杀、尔虞我诈、人心难测的人,就更该笑了,若不笑,只怕迟早有一天,等他不会笑,笑不出的时候,真到那时候,他就算不是傻了,也得疯、得癫、得狂。
背后的媚儿推着轮椅,绿柳春水间,只将她映的动人美丽极了。
湖泊如镜,倒影着远处的山影,近处的塔影,还有石桥、船影、人影。
这么两个人走在一起,无疑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女子已是清秀妩媚,男子却更是天人化生一般,但凡不是瞎子,想来也绝难瞧不见,只这一下山,沿途所见,那一双双眼睛已似钉在了二人的身上。
苏青手里捧着一小包枣糕,边吃着,然后笑道:“媚儿,你猜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他们一定在想,咱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哈哈!”
媚儿伸了伸舌头,正要说话,红唇方启,皓齿将露,忽嗅到一丝枣香,一块泛着淡淡嫣红的枣糕,已被一只纤秀的手送到了她的面前,嘴边。
只见椅上的人,这会正似个孩子一样,向后仰着头,看着她,笑弯着双眼,轻声道:“吃么?”
这可是有些暧昧。
那些旁观远望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艳羡的紧,更有不少女子姑娘脸颊涌起酡红,痴痴瞧着。
望着仰起的这张脸,媚儿先是怔了怔,笑声一住,尽管她已有过初次目睹的惊艳,但现在,她才似彻彻底底,真真切切的看了个清楚,眉眼口鼻,连同眼角下的那颗红色的泪痣,都像是落在了她的眼泊里。
鬼使神差的,她如是想到,这张脸,可真是好看啊。
“啊张嘴!”
听到耳边的话,媚儿已下意识的张开了红唇,等感受到放进来的枣糕后,她才豁然惊醒。此刻的自己正低着头,与那张仰起的脸,相隔不过一尺,而她那张且清、且秀、更是妩媚动人的脸,瞬间升起一抹红晕,像是晚霞时的红云,只将她的雪颈连同耳垂都染红了。
“咯咯,看来杨总管说的没错,大堂主,你果然风流成性,只这一手撩拨女子心思的手段,想来天底下的女儿家都得着了道!”
她忙站直身子,眼底漾起了难以察觉的莫名意味,银铃般笑了起来,可一笑,却才后知后觉的记起嘴里的枣糕,暗自嚼咽了进去。
苏青似未得逞般失落的一叹:“我真不明白这风流成性四个字怎么就落我头上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而且还冤枉一个瘸子,简直丧尽天良,毫无人性!”
媚儿听到这话,已是笑的直不起腰。
苏青又道:“而且,我这还是头一回,喂东西给别人吃呢,偏偏你还不领情!”
只听背后的媚儿笑道:“我才不信!”
苏青忽的一转话锋。
“你说说,是代楼主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个问题可当真奇怪极了,听着就好像孩子心性般争东西一样,好像就连他背后的媚儿也有些措手不及。
“自然是公子好看,媚儿长这么大,却是从未见过如大堂主这等模样的人,只怕那传闻中的雷纯比之公子也要黯然逊色!”
但她还是笑着回答,有些苦笑,但马上,她的神情已有些奇怪变化,先是警觉,后是惊诧,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之后,她面前的这人,短短三言两语却好似有种神异魔力,总能令她心绪受到影响,这可真是奇怪的很。
二人沿着湖畔缓行,沿途走走停停,四下观景顾盼,欢声笑语不断。
时近晌午。
积雪已尽化。
只说他们走到一座木桥上,正要过桥渡河。
忽然间,桥头上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只是一个高高瘦瘦,穿着身阴灰黯色袍子,背上有一只不起眼的包袱,头上带着一只压低的斗笠,看不见面孔。
事实上,能看见的,就只有一条闪过的高瘦灰影。
空气中,瞬间便弥漫出一种极端阴寒的冷意。
这人一出现,连天色似也变得灰凄凄的。
很冷,很寒,哪怕这雪融后的寒都不及其十分之一,令人不禁战栗。
因为这人只是一闪,二话不说,迎面便已倏然按向了他肩上的包袱,也解开了那个又老又旧又沉有种的包袱。
他为什么要解包袱?
答案只在顷刻便已分晓。
因为这个包袱方一解开,里面,便已如包裹了千百颗太阳,继而爆发迸射出千百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劈头盖脸就朝已止了笑,变了色的二人罩去。
万千金光齐齐冲射,尽在那人手里,一齐刺了过来,射了过来。
人都说一言不合,便见生死,可眼前这个人,却是连一句话也没说,更是停也未停,动手便要取苏青性命。
苏青像是很惊、很恐,惊的他脸色煞白,双手颤抖,恐的他瞳孔骤缩,额头见汗,但就在这生死险要关头,他却还是慌张的急道:“快躲到我身后!”
这句话,他当然是对着身后的媚儿说的。
然后他手忙脚乱的横起了那个琴,看样子,居然要以身抵挡,以琴做盾。
“铛铛铛”
千百道金光落下,落在了琴上,却听已起叮叮咣咣疾风骤雨的碰撞,竟如金铁碰撞,这琴身赫然坚比金铁,不,甚至比金铁还硬,还要牢固,金光落下,竟是连个印子都不见。
那灰衣人似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击居然被一个张琴给挡住了,笠沿下惊起“咦”声。
轮椅受到冲撞飞快后退。
身后的媚儿,此刻也似被吓住了,没说话,也没见动作,她只是看着椅上的人,像是在看他的反应,又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