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素几乎怒视李志常,说道:“我的确不明白。”
李志常轻声道:“你知道我和白素素关系很特别,所以杀了她,冒充她,可你不知道白素素是我送进来的。”
“我本以为你发现不了。”
“之前的我发现不了,但是现在我进步了,你便是‘乐化天’,即使末法时代,你的神通失去了大半,可依然能够变化出任何人的相貌,点滴不漏,连气质也能模仿。我要是发现不了你,可能真的会被你暗杀掉。”
乐化天也是六魔之一,他的可怕仅次于他化自在天,本身可以变化世间任何事物。
即使末法时代神通削弱,但也能将自身伪装成任何人。
而他的心灵也可以变化,即使明明抱着必杀你的心意,也只会感觉到他抱着对你无尽的爱意。
李志常若不是更进一步,亦窥视不到这个乐化天。
白素素死了,便算是解脱出去。
而李志常的元神仍在这末法时代之中,还差两个了结。
他已经不想多呆了,解决掉乐化天之后,便是和他化自在天的终极决战。
乐化天目光落在漆黑如墨的无常剑上面,淡然道:“你有利剑在手,而我寸铁也无,若是此刻杀我,你能心安?”
他的声音很中性,听不出男女,语气很漠然,没有什么一样的情绪,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自来一人一剑,对上千万人也是一人一剑,杀人就是杀人,哪里还要装模作样求什么心安理得。”
剑已经出鞘,白光胜过白雪。
乐化天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受不了这刺目而来的剑光。
他只感觉到这个深不可测的道人,似乎更加锋锐了。
所谓锋芒毕露,未必是好事,但放在李志常身上,却变得无比贴切。
似乎李志常已经到了以金刚之心断一切无名的大乘菩萨境界。
念头通达,无所阻碍。
不是以杀止杀,也不是该杀就杀。
而是断绝了生灭,复归了混沌。
这种心意若是证不得大乘菩萨、金仙的道果,只怕古往今来的修行者,都证不了那无上境界。
乐化天伸出手一弹,他的指甲一下子变得很长,晶莹透明的指甲,仿佛长长的钢条,弹在剑锋上,轰然一声震鸣。
指甲化成粉末,乐化天身形一动,犹如鬼魅。
他的身法很是诡异,忽而上天忽而入地,在茫茫飞雪中,看不出其轨迹,一直做着不规则运动。
万物都有其自然规律,可是放在微观处就不适用。
比如看起来连成一片的液体,其实如果放大无数倍来观看,就会发现其实液体也不是连成一体,而是无数的水分子构成。
这些水分子相互撞击,力量并不平衡,每时每刻受到的力量都不同,所以就做出了不规则运动。
乐化天似乎就成了天地中的分子,飞雪、风、地心引力乃至于天上星体的引力,都可以做用在他身上。
让他的行动变得无可琢磨。
谁都不知道他会突然出现在什么地方。
这种不规则,恰恰便是最难应付的地方。
几乎将诡异发挥到了极致。
李志常抖起无常剑,剑光成一条白线。
一剑飞仙,化繁为简,随意往一个方向点杀过去。
这一剑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似有似无,剑气内敛。
李志常仿佛成了天地中一颗陨石,带着无常剑随意飘荡,在某一刻遇到了地球,进入大气层,顷刻间变成了一颗耀眼的流星。
流星一闪而逝,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记忆。
乐化天的身体就突然挡住了这颗流星化出的光线。
他仿佛是自己撞上来一般,没有任何躲避。
依旧带着不可执行的神色,完全没有想到李志常能够刺中他。
长剑一收,血肉纷飞,顷刻淹没在雪地里,这是一场好大雪,杀了人也不用自己埋。
李志常幽幽道:“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未来,而我能看见你的未来,你又如何能够躲开。”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这就是圣人的境界。
独孤九剑的料敌机先到了此刻,才显得如此无懈可击。
李志常目光透过飞雪,看到时光长河的尽头,仿佛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坐在岸边,放下丝纶,正在时光长河中垂钓,谁是鱼饵,谁又是鱼?
第十七章 在二次元的交手
西湖有许多桥,但没有哪一道桥比断桥更有名。
断桥不但是景,更是情,白素贞、许仙和断桥,也是密不可分的。
当然更重的是断桥也不是真的断了的桥,据传很早以前断桥又被叫做段家桥,这或许是断桥的由来之一,不可考证。
世人之谬误,大抵如此,如褒禅山游记所谓‘花山’被传之为‘华山’。
仿佛积累了一冬的雪,才让断桥残雪的景色,臻至完美的艺术层次。
湖上白堤是雪,桥上也是雪,唯有冻僵了的湖水,现出如墨一般的黑色。
湖水的黑,积雪的白,黑白相映,将这世界变得分明。
世界大多数时候都是黑白混淆,黑白分明的时候很少出现,一旦出现,便就格外显眼。
黑与白是最纯净的颜色,因为纯净,所以这一幅在天地间勾勒出的黑白画卷,就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桥上有人,一袭黑衣,衬着桥上白雪,如神话中的魔神,傲然而立,自有君临天下的气度。
魔主穿上了纯黑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等在断桥上。
他不是白素贞,等的也不是许仙。
但他的的确确在等。
等来的也不是爱情,而是了断。
他负手而立,在断桥残雪之上,这里是最佳观景的地方,远山近水,一览无遗。
山也是白的,水当然是黑的。
白山黑水,瑞雪初晴。
最冷的时候不是下雪的时候,而是雪化的时候。
此刻积雪将消未消,乍暖还寒。
最冷的不是天气,而是悠然而至,由远至近的杀气,毫不遮掩却唯独他能感受的杀气。
如此精准,令人生初天网恢恢,在劫难逃的感觉。
他一身黑色单衣,任是谁见了,也不得不多看一眼。
不过今天许是太冷,许是太早,人烟稀少,并不引人瞩目。
远处的湖波开始荡漾,露出一个白点。
那是一只小舟从冷凝的湖波划来,波纹分开,细密均匀,船上无浆,一人白衣立在船头。
白衣胜雪,长剑如飞。
一剑飞仙,概莫如是。
两人一模一样,从鼻子到眉毛,到身材,无一处不相似。
李志常来了,来的如此自然,又如此突然。
湖面是静止的,可是小舟划来,却没有让人感到破坏了宁静。
反而是静中生动,仿佛给这幅水墨山水画注入了别样的灵气,别样的活力。
这就像个大国手,在做好的水墨画上,突然勾勒一笔,将这画,登时意境抬高了一个层次,妙不可言,终于成为稀世珍宝,毕生杰作。
这种意境仿佛天外飞来,突然出现,来无痕迹,韵味悠长,没有丝毫突兀之处。
两人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刻,盯上了对方,毫无犹疑,俱是一般澄澈。
李志常白衣翩然,超逸清雅,嘴角微屈。
若当初佛陀拈花,
众皆默然,迦叶独笑,
不笑苍生,不笑自己。
只为此时心中欣然,
心中快意。
魔主却是冷峻,目光如刀,如剑,落在虚空处,连一丝火花都没有激起来,最后无声消融。
白衣如雪,
黑发如墨。
舟嘎然停止。
两人似乎都成了天地的中心,两个不同的重心。
湖水如墨和桥堤残雪,仿佛太极的黑白两面。
而李志常占据黑面的中心,魔主占据白面的中心。
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末法之世,天地无道,你求道,终不成。”
魔主的话冷如寒刀,利如快剑,生生要劈开李志常的无垢道心。
“我的道本不在天地求得,在天地之外,似流星而来。”
李志常侃侃而谈,神色不疾不徐,从容淡然,无可挑剔。
他厉害的不是反击的话,而是在刚才,魔主的精神有如实质,压在他心口,却被他悄无声息化解,从容说出一番话,没费半点力气。
这份工夫,说来轻易,却很难得。
因为他有多强,魔主就有多强。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志常却显得游刃有余,让本来摸清李志常的魔主,亦生出疑惑。
此是李志常乐意见到的,却不是魔主愿意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