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李志常又突然回头道:“还有件事,今晚做茴香打卤面吧,你做的面很有味道,我喜欢吃。”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青青半分杀心都生不起来。李志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当真不可测度,即使她唯我唯剑,万物可杀,也被李志常随意操控气氛。
由此可见李志常在杀伐之道的造诣,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青青不禁想道。
汾水之中,水府之内,河伯吕公子和妻子冯夷相对而坐。
冯夷忧心忡忡道:“水宫不日就要开启,可我到现在依旧心里发慌,而且那白子山这几天也没有动静,恐怕在酝酿什么,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吕公子倒是很镇定,缓缓道:“本来那李忘生非同小可,我们可以借助他的实力,来牵制白子山,可惜此人滑不留手,难以测度,这番算计不到他头上,这样也好,他太过厉害,到头来反倒是我们做了嫁衣,岂不是没出说理。我们谋划这么久,水宫里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能够摆脱这河神束缚的机会,就这一次,只要把握住了,我们就能不再看那些练气士脸色。”
冯夷劝慰道:“其实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还是不要冒险了。”
“天下山神土地、城隍河神哪个不看那些练气士脸色,就连东海龙君也因为得罪了费长房,被囚禁了三年,这等为奴为婢的日子我实在受够了,你忍得下去,我可忍不下去。”说到这里,吕公子脸色不免有些狰狞可怕。
冯夷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因为吕公子说的是事实。
自从中古大劫之后,他们这些神灵早就不复远古风光,被囚禁在一地,神通法力也被消减。
想当初水猿大圣,同时也是淮水之神,那是何等风光,如今哪个神灵能比得上水猿大圣的万分之一的风采。
只要到了神魂的练气士,都可以对他们驱使,表面上就算客气,骨子里也瞧不起他们这些敕封的神灵。
正所谓一入神道,回头再难。
吕公子抓起了爱妻的手,柔声道:“你也不用担心,这次我请了正一道的司马红叶,还有峨眉派的弃徒燕赤霞,两人都是顶尖的剑修,加上咱们占据了水域的地利,那白子山在这大夏腹心之地,终归有所顾忌,咱们机会还是很大的。”
冯夷奇道:“你什么时候找的两人,我怎么不知道?”
“做事总要万全,可惜依我看来司马红叶加上燕赤霞都及不上那李忘生,不然我们把握就大多了。”他还是有些可惜,不过谋划许久,只要有一成的机会,就值得他去拼搏。
这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日子,他反正是受够了,早得解脱,说不定还是好事。
徐鸿儒卓立在怡红楼最高一层,直接就可以看到汾水,背后一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虬髯汉子,无声无息间便出现在他的身后。
那一根根胡须,好事一根根铁线,蹭蹭发亮,占满了下巴。浓眉方鼻,一双眼睛,好似两颗夺目的星辰。
除却惊人的相貌之外,他背后还被这一口宽阔的剑匣,看着就觉得十分沉重,露出一截剑柄,黑黝黝的,仿佛用纯粹的玄铁打造。
仅仅剑柄便都是用玄铁打造,更不知剑身又是何等惊人的材质。
而用这把剑的人,更是让人难以猜测,他的剑术又是如何厉害。
第三十三章 试探
“人生天地间,不觉梦一场”徐鸿儒突然长吟一句,缓缓转身,此际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汾水泛涨,都成了徐鸿儒的陪衬。
徐鸿儒一身月白色衣衫,头戴纶巾,更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儒士,像极了三国的周瑜。
深沉的眼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似有似无地注视着面前的虬髯剑客。
“教主也有如此感慨?”虬髯剑客神目如电,并不怕这样会对徐鸿儒这白莲教主无礼。
“我只是忽然有感而发,我辈练气士纵然勾通天地元气为根基,修成无穷手段,乘烟霞,御云气,逍遥自在,仍旧在世间有种种劫难,甚至在这浩淼的天地之力面前,都不得不黯然失色。尽管有些神通,也不敢说一句万劫不磨,等到身死道消,可不是一场大梦?”徐鸿儒颇有些嘘嘘的架势,配着漫天细雨,正应了那句‘秋风秋雨愁煞人’。
虬髯剑客轻笑了一声,道:“某家可没有教主这般好学问,只知道前面有些惩子难处,先一剑斩过去再说。”
徐鸿儒微微笑道:“不过一时间有感而发而已,这汾水突然上涨,并非毫无情由。当初大圣国师王菩萨擒拿了水母,将其封印在巫支祁的水宫中,不知是何缘故,封印并不那样稳固,给那水母寻到可乘之机,一丝神念投身虚空乱流。”
“难道这其中还有其他的细节不成,不是黄河南侵淮水,才给水宫流窜道汾水流域么?”虬髯剑客听到水母寻到机会,遁出神念,看来其中还有内情。
水母本是巫支祁部分元神所化,带着巫支祁的境界。所以虽然神通法力不及本体,却也迅速积累了近乎金仙的实力,这才导致当时几乎无人克制,直到了大圣国师王菩萨横空出世,方才解救生民于水火之中。
徐鸿儒深深看了燕赤霞一眼,似乎漫不经心道:“那神念破空而去,居然在数十年后从虚空乱流中回来,而且壮大了许多,反哺自身,水母得了这新生助力,这才趁着大河南侵入淮的契机,从而上了汾水,大圣国师王菩萨本来封印是抽取了淮河水域的龙脉之力,不断镇压水宫,那水宫脱离淮水,封印便似无根之源,日渐消弱,可笑那汾水河伯还以为靠他自己就能破去水宫禁制。”
“教主不怕水宫禁制破开之后,水母出来,继续祸乱人间?”虬髯剑客眼神一凝,目光灼灼看着徐鸿儒。
白莲教本就是要造反的,恐怕水母脱身而出,霍乱人间。才趁了徐鸿儒的心意。
“只要谁得了大圣国师王菩萨的道念,就可以引发他当初留下的后手,重新将水母封印,而且你以为似大圣国师王菩萨这种在人间道就能证得大乘菩萨果位的强横人物,会算不到禁制会松动的事情?”徐鸿儒微微笑着,不急不迫地想着虬髯剑客解释。
此人到底是峨嵋派弃徒,正道剑派出身,他若是摆出视苍生如蝼蚁的做派,不免寒了壮士的心。
况且能得证道家金仙、佛门大乘菩萨的人物,哪个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当然这些人也并非无所不知,毕竟天地间还有其他大神通者,虽然到了他们那一步吗,都有做棋手的资格,说到底还是要看谁布下的棋子更厉害,能让未来朝着自己推演的方向发展。
水母能不能脱身而出,到底不在徐鸿儒他们身上,而在于那些大能的心思。
不然以巫支祁当年纵横四海,两河称雄的如日中天,也不会缺少亲友故旧,这些年来却无人前来解救,到底是属于上层的斗争,权衡之下,才造成这种结果。
天道之下有定数,也有变数,一切的未来大能可以看清楚,但也可以改变,他们这些小人物尽力一搏,说不准就成了哪个大能借势的棋子,因此获得好处,脱身而出,成为这茫茫宇宙,天地大势的棋子也说不定。
这些感悟乃是徐鸿儒这些年来深刻的体会,自然不会随意对外人说。
虬髯剑客道:“看来是某家多虑了,那汾水河伯说是还请了一位女剑仙助阵,教主知否?”
徐鸿儒淡淡道:“不过是正一道的司马红叶而已,如果她母亲司马三娘亲自来了,我或许会有些棘手,这小女娃不过这把年纪,能成什么气候,真当人人都像我师妹这般天纵之资不成。”
说到他师妹,他也不禁加重了语气,青青着实厉害无比,虽然没证地仙元神之道,一般的旁门地仙,说不准都可能在她手上栽跟头。
且不说徐鸿儒这边暗中谋划,李志常连日入定,总有些心绪不宁,冥冥中汾水方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一样。
他近乎天仙,修为虽然称不上通天彻地,心血来潮也不会有假。
而且汾水泛涨,有些诡异。
照你说秋汛早就过去了,这水涨的有些莫名。
他在静室中,思虑半晌,最后下定决心,摸着无常剑,暗道:“无常,这次看来得加上你我的力量,窥探一下究竟了。”
他拔出无常剑,在漆黑的暗室中,闪闪发光。
脚下踏起禹步,周身三尺布满罡风,求测天机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常剑挥舞出一招招剑势,正是暗合先天易理,一道道玄妙轨迹,在暗室中隐隐生光。
一种不可名状,明明在动的剑光,偏偏给人以一种宁定安详的味道。
冥冥中李志常的神念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方,那是一座水晶宫,冰亮如镜,天光造影,只是十分冷清。
中间一座大殿,里面有一个水池,涌出一道水柱,水柱上承载着一个白衣女子,她正在一座七宝琉璃莲台上,法相庄严,令人不敢仰视。
李志常差点惊叫出声,当然他现在只是一段神念,无法出声,只有神念波动。
那女子比寻常男子看起来要高大不少,坚挺的鼻子,唯我独尊的神态,浓密的眉毛,薄薄的嘴唇,分明就是水母阴姬。
第三十四章 故人
女子神色一变,朝着李志常看了一眼,仿佛不但看见了李志常窥探的神念,还有李志常身处的暗室。
“谁在偷窥我。”轻轻一声呵斥,立刻生出无穷威势,仿佛一座大山压过来,即使两人之间隔着好远,李志常也感觉到神念变得凝滞。
这酷似水母阴姬的女子想要起身,那七宝琉璃莲台发出淡淡的金光,不断扭曲。
同时水母阴姬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中年人,李志常匆匆一瞥,然后元神无力为继,如潮水一般涌回自身。
李志常将无常剑收回剑鞘,暗自沉思,且不提那酷似水母阴姬的女人。
那幅画仿佛才是召唤他的东西,只是以他强大的记忆力,匆匆一瞥下,按理说也足够记住画像的细节,可是现在脑海中一点印象都找不出来,着实奇怪。
这时候他突然心生警兆,暗室中突然涌出数滴水珠,朝着他身体压来。
李志常轻轻吐出一口气,化为一团火焰迎了上去,元神摄取太阳真火,凝练出的纯阳之火,遇上那水珠,立刻将其蒸发为水汽,最后落在地上,砸出一点一点的印子。
足以见得这水的沉重。
同时火焰也随即熄灭。
看起来两者之间,算得上势均力敌。
李志常低声道:“天一神水?”
水母阴姬绝不可能有这么强横,能隔着这么远,对他施法攻击。
可是天一神水他所遇到人物当中,只有水母阴姬一人能够制造,而且那女子酷似水母阴姬的面容,无一不表明跟水母阴姬有着密切的关系。
更何况那女子身上的那种超脱的气息,分明代表着天仙以上的修为,李志常决然不会判断错误。
不过她坐下那个七宝琉璃莲台显然是禁制她的东西,不然以她的修为,早就可以脱身而出。
这时候正在母亲房间里做针线活的青青,眉头一皱,望着李志常的方向望去,显然她也发现了这一闪即逝的法力波动,绝不是李志常的法力波动。
她很快就到了李志常暗室之外,正准备进去,李志常悠悠的声音传来“没什么事。”
随即她看见李志常面色如常的走了出来。
青青没有多问,既然李志常没事,她就不必管。
李志常随后漫步院中,偶然看到耿去病还在抱桩,这些天耿去病的气血不断凝实,气质比以前更加沉凝,身形固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内里已经在不断改变,虽然改变很细微,很少,但是积少成多,耿去病这小子或许真能悟出些玄妙。
李志常居然破天荒有些羡慕耿去病这小子,像他那样沉迷练功的时候,好像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时光如水,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跟少年时代,还是有很多不同了。
这也是自然的道理,人体在时光不断冲刷下,就像是江心的磐石,一点点被打磨,直到最后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来抵挡水流的冲洗。
练气士岁月悠长,即使可以元神不死,但在悠久的时光下,如果不做出改变,也会逐渐迟钝,如那日月星辰,论起岁月不比练气士更加悠久,但却是冷冰冰的死物,毫无灵动之处。
李志常在年轻的时候,剑出无悔,剑出无情,现在却有情了,这并不是他退步,而是所处位置不同,做出的选择也不同。
那时候无情是为了一路拔剑,坚定道心,勇猛精进。
这时候变得有情,是为了灵活元神,免得呆滞。
就连佛陀都有明王之怒,有情无情,俱是修道,只看能否得其用。
这时候一只小狐狸从身后的假山跑出来,浑身雪白,十分美丽,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尾巴根处,有几个肉瘤,十分影响美观。
外面传来汪汪的犬叫声,小狐狸瑟瑟发抖,一下扑进了李志常的怀中。
李志常心中一动,柔声道:“你是青凤?”
雪白的小狐狸点了点头。
他知道青凤可以变成人形,不想给耿去病看到,以免闹出意外。
于是带着青凤回到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小狐狸就变成了人形。
青凤动人的眼睛,犹自露出害怕的神情,娇怯可怜,让人兴起保护她的念头。
李志常打量着青凤,轻声道:“你个小丫头,怎么吓成这样?”
青凤下床朝李志常不住磕头。
李志常稍稍抬首,将她扶起来,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到底有什么事。”
李志常还发现一件事,这次见到青凤,发现她眉宇间比过去更蕴有飘逸的灵气,身上的气质也发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如果以前她是因为柔弱的身姿现出万般娇态,美丽的眼睛流露出聪慧的神色,来吸引人。
现在她仿佛无需要任何展现魅惑的神态,甚至不需要身上那股如兰似麝的芬芳,自然而然就让人爱之怜之,心中生不出任何伤害她的念头。
这说明一点,青凤的魅惑能力更上一层楼了。
只是这种能力仿佛是被动提升了,不由她自主。
青凤过了好一会才定下神来。
原来上次走后,她和叔父一家就搬到了百里外的苍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