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看也多不看漂亮少年一眼,去了厨房,准备给顾母做早饭。
漂亮少年被少女呛了一句,似乎十分生气,想要继续放几句狠话,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了畏惧的神色,最后一跺脚,化作一蓬青烟,消散的无影无终。
少女抱了一篮子菜正出来淘洗,随意往少年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怡红楼是三原城顶级的酒楼,可以喝酒,也可以寻乐,虽然名字烂俗,却是第一等的好去处。
杨天佑本来家境也就跟周宏文伯仲之间,可是自从娶了一个贤妻之后,自此一发不可收拾,虽然没有在乡试上榜,却家财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乃是三原城仅次于耿家的大富豪。
他为人四海,爱交朋友,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的主,自从妻子去后,儿女也逐渐长大,便有些寂寞,又不肯续弦,所以时常找几个朋友喝喝花酒。
此际坐在他身旁右侧的也是一名士子,面带几分疏狂之气,眉宇磊落,出身嵩阳书院,还是耿家的旁支出身,与他最为交好。
这名士子名气也大,在三原城内,很多人只都知道,名叫耿去病。不过却因为为人狂妄,为学正不喜,几次落榜,但他也不在意。
尝言道:“生平最慕徐清长之言,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正因为如此,就更不讨那些考官喜欢了。
他文气很佳,行文之中,个人风格自是明显,所以常常到了乡试,一眼就给认了出来,考官因为不喜欢,自然将他黜落。
杨天佑自己无心功名,自然不怕与耿去病相交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何况耿去病也是嵩阳书院出身,见识自是在这三原城一等一的厉害。
对面坐的正是顾奇致了,顾奇致尤其擅长画画,画工佳妙,可以比拟前代大家,只是名声不显,而且才气不足,所以他的画仅能糊口。
杨天佑倒是十分欣赏他的画作,所以今天也请了他来。
耿去病却不怎么看得起顾奇致,认为其少了阳刚之气,没有什么气节。
除却耿去病和顾奇致外,还有数名士子,都是杨天佑的朋友,不必细表。
耿去病一杯酒下肚,道:“杨兄请的那位李兄怎么还没来。”
杨天佑笑道:“恐怕有事耽搁了。”
“夕阳无限好,所以不免流连了一番,杨兄切勿见怪。”朗然的声音穿透木板,送入楼中三人耳内,先声夺人,让人便是一奇。
顾奇致正因为今天的事情,有些烦闷,听到李志常朗然清澈的声音,顿然有点胸怀一畅。
不免对李志常来人生出好奇。
杨天佑哈哈大笑道:“忘生来得正是时候。”
楼梯口现出李志常,耿去病和顾奇致不免打量过去,果真外表出众。
李志常落座,大家互通姓名。
等李志常一来,一会酒桌上就摆满菜肴。
耿去病最好热闹,众人说起了闲话,抨击朝政,就连顾奇致都不免插了几句。
这些人都是没有中举的,所以即使以耿去病的性情,仍旧不免慨叹世道黑暗。
只有李志常一句话没说,只是不断吃才喝酒,不亦乐乎。
满桌读书人,也就他一个人在认真吃饭。
不一会,大家酒兴起来,开始吟诗作赋,赌起酒来。
第二十四章 汾水
轮到李志常作诗之时,李志常只是推却,自己坦然罚酒。
他既不填词,又不作诗,其他人也勉强不得。
酒过三巡,众人愈发狂浪形骸,耿去病见李志常始终不涉及学问,心中有些不快,对着李志常目光灼灼道:“李兄为何到席上之后,一言不发,是因为我等才疏学浅,不屑与之相交,还是只是想喝酒。”
他这话直来直去,就差点说李志常是否欺世盗名了。
耿家闹鬼,他本来就嗤之以鼻,只因当时人在外地,没有回来,目睹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说李志常有些神异,居然去除了邪祟,他叔叔还把那么大片老宅卖给了李志常,其中透着诡异,说不准李志常这人来路不正,故意来诓骗他叔叔。
不过他到底只是旁支出身,即使素来狂狷,也不敢却质疑家主。
李志常深居简出,这段时日,耿去病没有由头,自然不好登门拜访,今日好不容易逮到这机会,看李志常究竟是不是那等人,没想到李志常的确是仪表堂堂,可是入席至今,都看不出深浅。
耿去病只好如此这般了。
李志常朝耿去病对视过去,目光清澈。耿去病倒是一惊,这酒虽然不烈,李志常到底喝了不少,此刻双眼一点浑浊也无,着实非常人。
李志常悠然道:“今日多谢杨兄相请,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某也替杨兄准备了一件礼物。”
杨天佑奇道:“那倒是多谢李兄了,不知是什么。”他为人洒脱,并不推辞,乃是真性情的人物。
李志常便将那副对联拿了出来。
众人好奇,不免观之。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字字诛心,可谓金玉良言,众人大都是科场失意的士子,向来心有怨愤,刚才吟诗作赋,更是不免偏激,此际见到这副对联,心下不禁惭愧起来。
他们这些人哪里算得上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李志常拿出这副对联,简直就是讽刺他们。
只是偏偏他们又不能生气,不然岂不是证明他们“世事不洞明,人情不练达”。
杨天佑倒是没有众人那些感触,只觉得这对联真是极好,而且闻所未闻。
耿去病却没有生气,大笑道:“好联,当浮一大白。”
猛地喝了一大口酒,随后朝着李志常作揖道:“当真有眼不识金镶玉,李兄是个有大才的人,某家过去却误会了。”
他作风坦荡,众人不由为之折服,心道:耿去病虽然是狂生,到底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酒到微醺便好,在下想要告辞了。”李志常轻声说道。
他一副对联,众人各有所思,连顾奇致也心下感慨,满怀悲凉。
李志常告辞而去,众人拦之不及。
耿去病大步跟上,顾奇致酒喝得少,脚步还轻快,也跟上前去。
耿去病只见到李志常在前面,往南方而去,可是总是追不上去。差着十来步。
此刻夜深,本当不准出城,可是他跟着李志常,一路毫无拦阻,蓦然间便出了城门,后面的顾奇致也是如此,他念头刚阳,没有完全失神,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但也仅此而已,没有细想。
不一会,只见到前面波光粼粼,漫空月色,都在水中一览无余。
明月如练,披在李志常身上,飘飘然,似羽化而登仙。
李志常悠然道:“耿兄跟来做什么,难道还对我有所误解不成。”
耿去病一路跑来,若是常人,早就气喘吁吁,可他身体强健,却大气都没喘,不过因为酒力涌上头来,脸上通红,又被冷风一吹,觉得有些难受。
见得月华皎洁,耿去病道:“李兄是要漫步江边赏月么?当真是好兴致。”
李志常懒洋洋道:“我可不是来赏月的,乃是河神邀请,故而来看看。”
耿去病哈哈大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李兄说笑了。”
李志常目光凝注河水,很是随意道:“耿兄世居此地,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大事?”
耿去病道:“这汾水是古来战场,国朝初次建立时,曾有一波悍匪,在前面的山头结营扎寨,当年大军一到,那波匪徒知道久守必死无疑,杀下山来,和朝廷大军决战此河之上,当真是流血漂橹。”
李志常意味深长地道:“耿兄倒是好见识,你可知道像这种地方,可是经常有鬼出没的。”
耿去病道:“李兄大才,只是怎么老说些鬼怪杂谈。”
李志常道:“有些东西,不是你认为他不存在,就不存在的,耿兄出身嵩阳书院,难道就没有听说这方面的事情。”
耿去病道:“并不曾听过。”
嵩阳书院乃是当今四大书院之一,历来大儒层出不穷,出一些能通鬼神的大儒,绝不会太难,不过耿去病多半还没接触到那种层次。
毕竟阴间阳间各有统属,这世上固然有他们这些异人,可是说到底皇权还是威重,没听说佛道两家,能够大行其道。
李志常心里想到这些,却不准备说出来。
耿去病突然喝声道:“什么人。”
目光灼热的盯着江边的一块大石。
大石之后,有人道:“耿兄,是我顾奇致。”
原来顾奇致也跟了上来,不过跟到此处,他突然有些尿急,便去这大石之后解决。
恰好被耿去病发现。
顾奇致正要走出来,耿去病突然大吃一惊,露出惊骇的神色。
因为隔得太远,又是夜间,顾奇致没有发现。
这时候顾奇致突然听到脚步声响起,很是奇怪,后面便是江水,怎么会有脚步声。
他回过头去,渺无人影,只有疏星皎月、漫漫江波而已。
然后他看见耿去病朝他走来,但是走了两步之后,又退回来,如此反复。
李志常既然卓立,不开口,也没有什么动静。
耿去病没有听到脚步声,却看见一朵灯笼状的青色火苗冒出水面,随波飘游。渐渐靠近江边,火一下子熄灭了,却有一个黑人骤然冒出,屹立在江面上,朝着顾奇致走过去。
他虽然看顾奇致不顺眼,也不能坐视不管。
第二十五章 河神
此刻少女青青正在家中做针线活,她母亲坐在灯下对她说道:“我看隔壁家的顾生很不错,他母亲也来提过亲,咱们不妨答应了他家。”
青青闷着头,极认真的穿针引线,却没有对她母亲的话,有所回应。
她母亲叹了一口气道:“我近来经常梦见你父亲,恐怕很快就要去见他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有个归属,我也死的安心。”
少女突然眉头一皱,道:“母亲,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她母亲道:“你这孩子,每次说到你的终身大事,都推三阻四。”少女已经放下手中的针线出门去了,她轻轻一纵,到了屋顶,解下腰间的一个皮囊,从中随手掏出一把匕首,在月华下闪闪发光,她将匕首朝空中一抛,嘎嘎有声,一道亮光像长虹一样,径直往城南外而去。
长虹快的不可思议,即使常人看见,也只当流星划过。
这时候顾奇致背后的水鬼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他恍若不闻,耿去病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身子也过去不了。
因为他现在正遭遇鬼打墙。
他念头刚阳,一般的鬼魅不能迷惑,也不能加害他,不过此刻正是夜间,他又吃了酒,身子正处于虚弱的时候,所以才被趁虚而入。
李志常却暂时不准备出手,准备观察一下。
这时候一道长虹飞来,那水鬼蓦然一声尖叫,身影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足足有六十四道鬼影分开,想要往四面八方投去。
况且这里近水,波光粼粼,鬼影投射在水中,更分不清有多少。
但那剑光霍霍而来,哪里管得许多。
一道道剑气,森森白白,密布四面八方,上天下地,顿然间被白红贯彻,茫茫的劲气,交织成网,只朝着水鬼方向一收,那旁边的巨石只沾上了一些劲气,无声无息间,就化成靡粉,一声惨叫,但见得青烟袅袅散去,顾奇致已经被震得晕了过去,上空浮现出一把清光如水的匕首,寒气逼人而来。
匕首在顾奇致身周绕了三圈,最后飞到李志常面前,点了点头,当空而去。
青青伫立屋顶之上,看着飞回来的匕首,自语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