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随着石清水姿态的变化,和气机的变化,死角也会随之变化。可是李志常好似心有灵犀般占据这个位置,恰好在此时此刻,把握住了石清水的死角。
她动,李志常却动在她之前,依旧料到她下一刻的变化。
石清水冷若寒霜的俏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李志常依旧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心跳、道心绝没有任何不好的变化。心中叹息此女当真他生平见过最可怕的高手之一。
他抛却了关于杀不杀石清水的抉择,因为两人一旦交手,便再无选择。
李志常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让他也无法有示好留手余地的对手了,不是因为石清水太强,而是她够决绝,决绝到不会给自己留一丝道心破绽的地步。
涛声、风声、潜龙上树木的落叶之声,没有任何一种声音能够到达石清水的不染心。
李志常的气势如推金山倒玉柱,如海啸山崩,如风云变色,无尽的天,望不到尽头的海,都仿佛不及他此时此刻的气势。
石清水没有动,她好似定海神针一般,在这似乎从四面八方同时压过来的气势下,到达了一种如如不动的玄妙境界。
天地之中,还有天地。
这片独属于她和李志常的战场。
李志常占尽了天时地利,正如那高居天宫的神圣,伸手就要捏死石清水这只蝼蚁。
不,她不是蝼蚁,她就是她,不是任何物象,也绝非任何物象可以形容。
李志常往前一步,身形好似拔高万丈,踏在虚空。
天地也好似动了一动。
石清水紧紧咬着嘴唇,如白玉般洁白的双手,如弹琴瑟,在虚空急速摆动,一指指惊人的剑气迸发出来,延绵不绝,以一种超高螺旋的状态,飞速朝着李志常的滔天威势而去。
海水发出轰轰轰的声音,空气仿佛要燃烧了一般。
李志常双掌交互,一个太极横隔在他和石清水之间,阴阳磨盘,流转不息,护住他身前,并一分一寸的朝着石清水坚定不移的压过去。
破题无形剑气,破不了这太极气劲,反而被一次次消磨永远看不到太极气劲被打穿的趋势。
石清水并非和李志常武功上有天差地别,而是在功力的集聚上,仍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尤其是在境界上,她仍旧稍逊一筹的情况下,是她处于下风的主要原因。
她的脸色逐渐变得透明,无形剑气逐渐凝练,那太极气盾虽然依旧坚定不移的推来,但是已经变得越来越薄弱。
李志常清啸盖过海浪,气势再度拔高,面上有紫气呈现。
太极气盾又复一振。
石清水眼中露出一丝决绝,双手一合,一道倚天剑气在她身前浮现。
这是她迄今为止,最强大的一招——道留天地。
这一招融合了她一身上百种高妙绝学以及燃烧了体内元精。
一招之下,天地人三才的气机交织在一处,锁定着李志常的真身。
这是来自道意的锁定,冥冥之中,无可遁逃。
倚天剑气高高斩杀过来,阴阳磨盘般的太极气盾再也无法消磨和抵御这高高一剑,轰然碎裂。
护身的罡气先一步瓦解,明玉功的真气抵挡了一下,跟着便是近乎金刚不坏的双掌挡了一下,去势不尽,斩中李志常的额头,眉心划出长长的血痕。
剑气余势未尽,入了眉心祖窍,其中的剑意,直奔道心元神而去。
跟着石清水一掌而来,拍在李志常的胸口。
石清水嘴角血流不止,将她近乎透明的皮肤和白衣染红。
李志常上衣尽数粉碎,露出赤裸的上半身,好似天神般壮硕,又近乎完美。
无尽的劲气再度从他身上勃发,无休、无止。
双瞳充满紫气,北斗七星照耀下来,光华流转。
石清水心中黯然,这样也只是伤到他而已么。
李志常缓缓落在礁石之上,望着被海水吞没的石清水,再没有感应到石清水的生命气息,幽幽一叹,他永远也忘不了石清水最后那决绝向道的眼神。
长生门前是坟场,下一次死的是谁。
同时他的道心变得更为纯净,好似少了什么,又仿佛轻了不少,说不清,道不明。
边荒传说
第一章 谈笑静胡沙
此时是东晋末年,建康城中,谢安靠着东窗弹琴复长啸,任由月光在东窗之外,竹林之中,遍洒流银。
明月在天,自然无须灯火。
屋中尚有一白衣僧人,飘逸绝尘,煮着一壶清酒,只听得壶中酒水沸腾,但不见一丝酒气冒出,屋中连一分酒味也没有。
更奇怪的是,酒壶之下,炉火也没点燃。
琴声飘渺、清淡,有几分飘然,却又有几分沉重。
琴音突兀地休止,便如它突然地奏响,唯有几分说不清的怅然,绕在梁间,久久不绝。
此际清风从西窗徐来,两人衣袍微微而动。
白衣僧人笑道:“安石在东山的时候,琴音只有逸气而无俗气,令人听之之洗尽凡尘。虽则如此,但不及今夜之琴声动人。”
谢安道:“大师所言,却是何解?”
白衣僧人从容不迫的斟满一杯酒,随后道:“琴声有情,自然动人。安石琴声之中未能忘情天下,亦未能忘情苍生,有情者皆为之动容。”
谢安淡淡笑道:“大师是出家之人,也有情?”
白衣僧人正色道:“世尊尚且怜悯众生,和尚如何能忘情。”
谢安长长一叹,默然不语。
白衣僧人追问道:“安石可是担心苻坚南来?”
谢安摇了摇头。
白衣僧人拍掌而叹道:“我今日来之前,便有高人说过,但有东山谢安石,谈笑之间静胡沙,又说安石之忧不在苻坚百万大军,而在其余的地方。”
谢安终于动容,叹息道:“谈笑之间静胡沙,却是抬举谢某了,不过这位当真是透彻世事的达士,说出了谢某心中的隐忧。”
白衣僧人道:“看来安石当真应了那人所言‘道穷则变,物极必反’,击败苻坚容易,而保住谢家艰难,保住大晋这半壁江山亦是毫无可能了。”
击败苻坚这件事,在很久以前谢安就做了充足的准备,因为他清楚自苻坚崛起后,在王猛的帮助下统一北方,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因此他不但进行土断编籍,从世族豪强取回大量土地,又招揽大批丁口,得以成立北府兵。
为的便是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可又不愿意这天到来。
因为盛极必衰,物极必反。谢家和王家已经是顶级门阀,世代显贵,再也禁受不住任何功劳了,不然司马皇族只怕就要猜疑到了极点。
君臣见疑,哪里还能用心国事,大晋自然就更没有指望了,同时谢家也会被极力打压,人生之无可奈何便是如此。
同时谢安也不由得不佩服支道林口中那位高人,一叶落便知天下秋,建康城内能看的如此明白的人,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别人,不禁起了惺惺相惜的心思。
谢安此刻生出置生死荣辱于度外的气概,从容道:“事情不去做,终究难以无愧于心,谢安但求心中无愧,也顾不得其他了。”
支道林不由叹服,天下有此担当见识之人,也只有一个谢安石了。
明知不可为,明知前方是粉身碎骨的绝境,却仍旧为之,非大勇大智,不可有此担当。
以支道林的智慧,自然不难看出,若是谢安石肯不参与这次苻坚南来之战,冷眼观看成败,至不济仍可以保住家族延续。
可一旦击败苻坚,谢家便再也没有和皇室缓和的余地。
功高莫过于震主,尤其此刻谢家的实力虽大,却仍旧不足以一手遮天,此后被削弱提防,已经在所难免。
支道林合十道:“安石不问那高人是谁?”
谢安微微一笑,抚琴而歌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温柔的月色,照进这座废墟般的城池中,自北方大乱以来,这样的事情常有不过。
一个身材比平常人要雄壮不少的年轻男子,站在汝阴城外,看着几乎不存在城墙,握紧了拳头。
他叫刘裕,出身一个破落的士族家庭,因此更能体会民生的疾苦。
他知道造成这一切就是这无尽头的乱世。
不过现在他又累又饿,民生的疾苦又离得他远了一些,自己的苦又近了一些。
汝阴虽然城破,但南北大街旁仍有二三列数百所店铺和民居,大致保持完整,当然也免不了衰草丛生,门槛败落的凄凉景象。
心中的危机感仍旧没有消除,他甚至不敢入城去寻找食物,咬了咬牙,不再往东南方向而去,决定反其道北上。
他心里知道任谁也料不到他这个南方的北府兵会突然北去,深入险境。
他并没有立刻北返,而是绕着汝阴城而走,这样一来,即使有追兵到来,也可以随时躲入城中。
事实证明,他这一番考量,并没有差池。
东北方的啼声忽然大作,以他多年作为探子的经验,来者不下数百之人。以他的武功,不足以抵挡这么多精锐的士兵。
苻坚南下而来,这样的数百军士组成的队伍很多,且都是精锐之师,为的便是扫清这些废弃城池的障碍,看看有没有什么伏兵在这些废城里面。
刘裕无法判断这样的小队后面还有其余的侦骑窥探没有,在苻坚百万大军南来的情况下,他一旦被发现,将是无所遁逃,这个险不值得去冒。
刘裕暗叹一口气,跃往破墙之西,朝东北主街的数列房舍奔去,一边探察屋舍形势,默记于胸,定下进退之路。
当他潜入东北主街旁的一间该是经营食肆的铺子,蹲在一个向西大窗往外窥看,那支数百人的苻秦兵刚好入城,分作两队,沿街朝南开去,并没有入屋搜索。
刘裕胆子极大,伏在窗前细察敌人军容,明白早有探子入城搜索清楚,故这队人马放心入城,不怕遇上伏击。
在这时候,刘裕突然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同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
他不是一个爱喝酒的人,可是在军中,不可避免就会遇到喝酒这种事。
浓浓的酒香,以及呼啦啦的喝水声,都表明在这食肆里面还有别人。
刘裕回头望去,只见到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第二章 汝阴月夜
一个比他还要雄壮许多的男人正大口喝酒。
他不是用碗喝,而是用坛子喝。
抱着坛子喝。
这个大汉背后背着一把长刀,有多长,以刘裕的目力判断,足足七尺有余,高出了大汉的后脑勺。
好长的刀,这样的刀除非是木头做的,一定很沉,可是这个男人喝酒的时候,仍旧将它背着。
丝毫不觉得累赘。
刘裕心道如果这刀真的是精铁打造,此人必是天生神勇之辈。
刘裕回头道:“这位兄台外面有军队进来了,我看你还是躲一躲为好。”
那男人虎目睁开,神光迸发,比天上星辰还要明亮,却淡淡细语道:“小子喝酒不,我看你也又累又饿的。”
刘裕开口便有了被此人恶声恶气的准备,没想到这大汉虽然面目粗豪,却出口慈悲,看出他饥饿交加。
刘裕道:“多谢兄台美意,只是城外的有苻坚的军队进来,等下到了这里,看到兄台,只怕对兄台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