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琴暗自留心将其记忆住,而那寒流也不停下,足足走了三十六圈,才肯罢手,最后归纳到她的丹田。
再睁开眼,李志常已经悠悠的去远了。
她只觉好似得了一场仙缘,自此之后,清修不坠,终于成了一代隐逸风尘的奇侠,这又是后话,且不提了。
李志常本来以为得借九如法相本意,才能破去这‘卍’字封印,没想到天意难测,居然给他借周游六虚功将此如来法印破解干净。
而这周游六虚功跟他干系不浅,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天道循环,丝毫不爽。
李志常对于世事变迁,又有了更奇妙的见解。
他既然恢复,接下来便是找回无常剑,再做打算,至于会不会那个世界,的确还有些变数。
那释迦摩尼的如来神掌的确不是他现在可以琢磨透彻,之前‘卍’字法印破碎的时候,也给他窥到一分奥秘,更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按理说到了他这种层次,其实应当可以追溯前生的一些残影,但是他追溯自己的过去,好似重重迷雾,又好似一无所有,古怪至极。
不过纵使他前世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不会接受,他可不会像谷缜那样,被万归藏灌注一生经验。
纵然有天大好处,李志常也只愿意做自己。
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
这就是他的道。
谷缜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无论是谁,只要让他变成另外一个自我,他都照杀不悟。
他曾经看过一本小说,主人公在异界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最后醒来却发现是一场梦。
他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纵然历经千磨万劫,就算此生是一场梦境,他也要把梦变成真实。
除心之外,再无他物。
如果有人让他以迷失自己为代价,成就永恒的我,他也很毫不犹豫,阻止这一切发生。
没有心中这个自我,一切都是虚妄。
李志常踏着凝重的步伐,慢慢回到陆渐他们呆着的地方。
清晨,南京城已经热闹起来。
小贩的吆喝声,还有各色小吃的香味,让这红尘愈发的生动。
这让他有些触动,生命的真实动人,岂不是正在于这些。
既可以随时抽身俗世之外,享受那份清净,又可以随时,投身红尘,感受那种热烈。
即使业力缠身,他也可以化为己用。
第六十章 太虚眼
李志常到了居住的地方三十丈外,忽然顿足。
目光没有半分刺人,淡不可察地朝着前面望去,只见到陆渐左右趋避,正施展补天劫手,极尽虚空奥妙,掌影重重,无休无止,罩向一片森白电光。
电光之中,便是个须髯豪迈的壮汉,和陆渐激斗不休。
与陆渐激斗这人,正是雷部之主,雷帝子——虞照。
那虞照武功之强,自远非陆渐可以比拟,不过他补天劫手,有天人神通的妙处,来去虚空,无始无终,能窥破对方任何招式动静,虞照未臻至炼神返虚的妙境,面对陆渐无休止借用劫力,施展的补天劫手,完全没法攻破陆渐的防护。
虞照跟陆渐越斗越是心惊,想起当年西城同样一位练成补天劫手的劫奴,一个人独斗东岛四尊,最后杀了其中三个,若非东岛杀了劫主,那个劫奴,一个人就能将东岛四尊覆灭。
这段往事,他本来还不信,没想到面前这少年的补天劫手,明显还没到圆熟无碍的境界,但已经非同小可,而且两人激战良久,也不见少年的劫主给他度真气,少年的黑天劫却还没有发作,实在匪夷所思。
陆渐身后便是姚晴,面色苍白,神气不足,似乎已经受伤,靠着院墙,全由陆渐维护。
另一边宁不空身周三丈之内,全是一片片青藤,枝叶繁茂,青翠逼人。哗啦啦的木霹雳之声,经久不绝,把那藤蔓炸了许多次,每次都把他身前的藤蔓炸成数截,可那断藤落在地上,复又化生成一条新的青藤,又朝着宁不空缠过去。
宁不空纵然以火克木,对着源源不断的化生之藤,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风君侯手持白伞,停顿在半空,白发随风飞舞,好似一泼风雪,清越入神。他自持风部之主的身份,不屑于干出围攻的勾当,只待守住周围,莫让姚晴跑了。
而对宁不空使出青藤化生之术的人,却是一个中年美妇,金发碧眼,和仙碧倒有几分相像。
眉目慈和,神态轻松至极,想来未尽全力,只是困住宁不空而已,不然以她在周流地劲的造诣,宁不空早就败亡。
中年美妇脚下匍匐的一只通体赛雪的猫儿是北落师门,旁边站着一个须髯如银的老者,仙碧拉着他的手,李志常想到:这老者莫非是宁不空所言的仙太奴,练成太虚眼的那位劫奴。
太虚眼和补天劫手各有玄妙,不分伯仲。
李志常虽然对隐脉劫力了解很多,但是却很少见识其他劫奴的神通。
按宁不空的说说法,太虚眼有乱神绝智的功效,眼力之高明,直追天子望气术,倒是有点意思。
当然天子望气术可不是简单的眼力功夫,而是一种最高明的审敌神通,观人破绽,因敌变化而制敌,无人能出其左右。
李志常甚至想过,若是有人练成天子望气术,又身负补天劫手,再练成独孤九剑,即使是他,恐怕也会大感头疼。
李志常缓步而去,故意发出足音,虞照专心对付陆渐,雷劲用到极致,倒是没发现李志常的到来。
不过除他之外,那位中年美妇、老者、仙碧、以及左飞卿都发现了李志常。
左飞卿和李志常遭遇最多,深深明白李志常的神通,可能还在万归藏之上,不敢大意,缓缓落在仙碧身边,以防不测。
中年美妇对付宁不空之余,犹有余暇对着左飞卿温颜柔声道:“飞卿这便是你说的那人,也就是北落师门对他十分亲近的那个人?”
北落师门懒洋洋睁开眼睛,一望见李志常,猫须摇摇摆摆,嘴角分明还有点红色的粉末,李志常看的真切,应当是什么珍贵的药材。
李志常暗道:这猫儿一向势利,估摸着又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难怪对陆渐这猫奴,都不帮忙了。
北落师门踮着脚步,怯生生走过来,讨好的舔了舔李志常的裤脚,估计也是觉得有些不地道。
李志常一脚把这惫懒的猫儿踢开,对着左飞卿笑道:“风君侯别来无恙,你这周流风劲,浑然不息,瞧来至少练到第十三层了,离那炼神返虚,也不过半步之遥,可喜可贺。”
风君侯白眉一飘,晶莹若玉的面庞,闪过一丝惊疑,他周流风劲在李志常的刺激下,这几天大有精益,几乎到了极致。没想到还是被李志常一眼看出虚实,不免心下先有了一分沮丧。
李志常天人之境,有意无意间,都会让自己处于绝对有利的位置,一来先声夺人,叫风君侯气势受挫。
老者正是天下劫奴之首——仙太奴。
他武功之强,只在昔年鱼和尚之下,更难的是,眼力绝世无双,一步踏出正处于和风君侯守望相助的位置。
李志常一挥袖,便有沛然化育的生机暖流,好似春风拂过,落在宁不空周围的青藤上面,霎时间,便是杂花生树,有些不明究底的蝴蝶,翩翩飞来,聚在青藤上面结出的成千上百朵小花上面。
那花朵既生,青藤便萎靡下来。
一生一灭,当真是说不出的造化玄奇。
宁不空一声清啸,得脱樊笼,一晃身,就恭敬的立在李志常背后。
李志常对着中年美妇叹息一句道:“天地安有长生不灭者,你这青藤若是得了长生,就不会生花结果了,倒是能让我大费一番手脚。”
地母温黛柔声道:“阁下能让青藤发花,真气也是极有生机,料来是仁慈之人,又何苦跟我们为难。”
李志常听了这句,不置可否,冷冷道:“天地无情,照样春来草长,生机跟仁慈又有何半点关系。”
温黛心里一突,此人这便是强词夺理了,只不过对方杀气腾腾,倒真不好化解。
仙太奴露出凝重之意,往前一步,超出左飞卿半个身子,无形之中,目光凝若实质,朝着李志常望去。
顿时周围人感到沉甸甸的,雷帝子和陆渐心有所感,同时住了手。
仙太奴目光越来越亮,甚至盖过了天上日光,脚下尘土飞扬,好似生出一股龙卷风似的,在他身周滴溜溜的打转。
第六十一章 长生藤
可是李志常神色如常,没有半分神光湛然的样子,黑白分明的双瞳,如白纸上的点墨,令人心神一清。
更难的是,仙太奴那边动静颇大,到了他身前三尺,便是一尘不动。
仙太奴目光越来越盛,神通自然越来越大,温黛见得丈夫吃力,她又是仙太奴的劫主,因此渡入自身的真力,到仙太奴体内。
李志常神色颇为淡然,轻声开口道:“陆渐你扶着姚晴过来。”
虞照还待阻拦,只觉身遭出现一片无形气墙,将他阻住,陆渐扶着姚晴从他身边从容而过,他竟然没有半分阻止的能力。
他当然知道这李志常的手段,更可怕的是,李志常此刻和仙太奴乱神之术,神识交锋,还能游刃有余的开口说话,同时对付他,武道之深不可测,足以叫人绝望。
这时候左飞卿翩然而来,狂风突起,虞照心有灵犀,雷音电龙,脱身而出,欲要风雷相生破开李志常的无形劲气。
谁知两人周流风劲和电劲刚一发出,那李志常的劲气,便飘然远去,丝毫不可两人机会。
这边地母已经香汗淋漓,玉面绯红,原来以她的助力,也改不了仙太奴的颓势。
仙碧急切之下,真力渡入父亲体内。
黑天铁律之下,她也算得上父亲的劫主,自然可以助仙太奴一臂之力。
得了仙碧之助,仙太奴的目光虽然不再大盛,但也守住颓势,只是李志常突然神目生光,虽不浓烈,却不能掩盖,一点一滴朝着仙太奴压迫过来,让他太虚眼的神通,威力逐渐减弱。
虞照和左飞卿相视一眼,同时将真气渡入仙碧体内,风雷相生,以土为和,声势又振作起来。
李志常以一敌五,不见半分下风,朗然笑道:“倒是有些意思。”
但见李志常衣袍一抖,浑然苍茫不可测度,好似整个南京城,都被他踩在脚下,仙太奴心中骇异,只觉对方气势,如沧海一般,繁复多变,同时又有世事变迁、悠长岁月的气息传来。
李志常在太虚眼的乱神之术下,从容踏出一步,轻轻挥掌,绵绵泊泊的掌力,如长江之浪,绝无穷尽,将他们一干人击倒在地,却又不伤。
这份绵掌功夫的火候,纵使张三丰亲自,也不过如此。
仙太奴和温黛相互扶着,站起来,长叹一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知前辈究竟是何许人物,游戏红尘,戏弄我等。”
左飞卿和虞照一惊,他们也曾想过,如李志常这般神通,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上,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李志常会比仙太奴年纪还大,这一点确实丝毫都看不出来。
仙太奴的为人,也不会无的放矢。
李志常淡然道:“这姚晴的祖师画像已经被人拿走了,你们找她也没用,而且手持祖师画像那人,神通之大,虽不及我,也差之不远,并非你们所能对付。”
温黛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为难,只是晴儿她练成了化生之术,只要没有第二个人练成这门武功,她便是地部的下一任部主,还望前辈让她跟我们返回昆仑山。”
李志常道:“我要借她之手,练长生藤,结长生果,你们还是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她帮了办完了事,自然天高海阔。”
温黛心思道:化生之术练到最高境界便是长生藤,只是此事虚无缥缈,向来是一场春秋大梦而已,谁也不曾当真,这个人恐怕是为了搪塞我们,他神通绝强,似乎更胜过城主,要杀我们,也不太难,此事只能依他了。
温黛和仙太奴相视一眼,夫妻情谊甚笃,心意相通,同时道:“那就山高水长,他日再见。”
他们两人乃是虞照、左飞卿、仙碧的长辈,既然允诺,他们三也不好顶嘴,仙碧虽然不舍北落师门,也只得袅袅去了。
李志常回头笑道:“姚晴我替了这件事,那长生藤你便是非得替我做成不可。”
这时候陆渐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姚晴看着陆渐样子心里一酸,扶着他道:“这事纵然千难万难,我也帮你,但是你先看看陆渐这小子有什么问题?”
李志常只瞧了一眼,便说道:“这小子本是宁不空的劫奴,我替他封了三垣帝脉,设下三重禁制,今日为救你,这小子已经破去一道,如果三道破去,他就只能乖乖当宁不空的劫奴,不然黑天劫发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姚晴恨恨看了宁不空一眼,当年陆渐舍身救她,而且姚家庄全家死后,她只有陆渐一个可亲之人,况且陆渐今日又肯为她舍身而出,纵然她玲珑心思,也不由被他情谊感动,却没想到陆渐居然是跟她们一起宁不空的劫奴,难怪这两天她觉得陆渐和宁不空总是不太合拍。
她在帝下之都几年,当然知道劫奴的苦楚,绝不肯让陆渐继续受制于人。
姚晴道:“李先生你难道不能再替陆渐设下几道禁制?”
李志常呵呵笑道:“我和他之间恩怨以了,本来他是金刚传人,我原本要借九如老和尚法意一用,给他想办法去除黑天劫后患也无妨,只是如今我那事已经解决,倒是不需要金刚一脉九如老和尚的法意,因此你若要让我救陆渐,我又凭什么救他?”
姚晴一怔,这世上从除了至为亲近之人,本就没有外人可以无条件帮助你。所以陆渐对她几番舍生忘死,着实让她感动。
李志常超然绝世,不是滥发慈悲之人,他救不救陆渐,本就是看他心情何如,姚晴也强迫不得。
况且她练成了化生之术,今日又是李志常救了她们,因此还得为李志常练那虚无缥缈的长生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