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大笑道:“两脚任从行处来,一灵常与气相随,有时四大熏熏醉,借问青天我是谁?你可以猜一猜。”
左飞卿道:“没兴趣。”
既然见得此人如此惊世骇俗的神通,左飞卿也断定对方不是八部弟子。
因为八部之中,除了他那位仇人之外,绝没有任何人可以不凭借任何事物,就能凌虚踏空。
年轻人当然是被埋在雪地里近三百年的李志常,耗费了不知多久的功夫,他才冲破那个该死‘卍’字的束缚,得以重见天日。
李志常刚想要问问这年轻人的来历,这时候额头的‘卍’字又发作起来,虽然他已经有了斗争经验,还是被这‘卍’字逼得从半空栽倒下去。
到底凭虚御空的神通,更多的动用了元神之力,导致这个‘卍’字趁机反击。
左飞卿见到李志常突然栽倒下去,也不知对方玩什么把戏,他对李志常颇有忌惮,决定回去找地母商议。
李志常躺在雪地中,此刻雪崩已经差不多停止了,看着天空明月,心里盘算道:“我也不知道在雪地里呆了多久,但恐怕也是一段不短的时间,北落师门没有我的真气,多半去了罢,真是可叹,现在还是先找件衣服,顺便将无常剑寻回来。”
想起无常剑,他‘咦’了一声,因为他居然找不到对无常剑的一丝感应。
一般而言,除非不在同一个世界,纵然相隔万里,他也能感应到无常剑的气息才对。
他也很笃定,无常的确跟他一起到了这世界,只不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隔绝他对无常剑的感应,实在教他纳闷不已。
同时让他哭笑不得的便是,他居然感应到了北落师门。
刚才他心中了然到离雷劫也只有不到百年的时间,按理说至少几百年都过去了,北落师门没有他的真气化解劫力,自然是必死无疑。
北落师门能活几百年他倒是不奇怪,可是这猫儿居然能避开那隐脉劫力发作的苦难,就让他惊奇不已了。
他心道:看来发生了不少事情,我还是得先找到北落师门再说。
不过那北落师门的气息虽然能够感应,却极为淡薄,李志常难以察知其确切位置。
同时他也想到了,周流六虚功倒有可能是从北落师门那流传出去的,只是除非跟他同源同流,仅凭借北落师门,只怕也难以推演出完整的周流六虚功。
而那白发少年所练周流风劲,却分明比他自己所推演的,还要完整成熟,实在教人惊奇不已。
他一脱身,就遇到这么多咄咄怪事,李志常也是千头万绪,懒得去想了。
这时候额头上又传出淡淡金光,那个‘卍’字,再度出现。
李志常用力一掌,拍向额头,居然生生把‘卍’字拍进去,在额头上留线鲜红的掌印。自顾自骂道:“再来打搅道爷,迟早杀上西天,把那群秃驴一锅端了。”
李志常虽然骂是骂,却也不搞什么凭虚御空这华而不实的手段了,大步流星的奔下山去,入了这山下的滚滚红尘,搞清楚如今究竟处于什么样的世界。
第五章 太岁经
左飞卿乘风而去,到了昆仑山另外一侧,遥望见一个宏伟巨城,随即从身上伞套里抽出一把纯白色的油纸伞,此伞名为风魔伞,乃是风部第一任部主‘风魔伞’兰追所造,风魔伞之名也由此而来。此伞刀枪莫入,水火不侵,运转周游风劲在上面,无不如意,更兼许多妙用,只为风部历代部主方可持有。
左飞卿撤了附在白发上的周游风劲,白发依旧披散在两肩,撑开风魔伞,凭风借力,蹈虚御空,悠然在空中漫步,转瞬间就如一朵白云飘然而至这宏伟的帝下之都。
他以‘白发三千羽’代替风魔伞本是风部最上乘的神通之一,自风部二百年来,别说在他这个年纪练成这‘白发三千羽’,就是练成这门神通的人也寥寥无几。
不过左飞卿似乎不想让西城八部其余人知晓他练成这门神通,所以才撑起风魔伞,改为风部的标志性神通。
守在第一道关口的是山部的弟子,自然认得这位地位崇高的风部之主,个个齐声道:“恭迎风君侯。”
左飞卿面色依旧清冷,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落在城头。
这时候一个慈和的女声从内城祖师殿方向传来,内力充沛,送出数里,仍如话在耳边,实在有惊人的业艺。只听话音飘来‘飞卿回来的正好,我们正有要事需要等你来相商。’
左飞卿对这女声不敢怠慢,只因对方便是这一代地母,仅次于‘东岛之王、西城之主、金刚怒目’的绝世高手,况且他能活命,实乃对方的权护,他颇有些恭敬的大声回道:“我也有要事回禀地母。”
他内力不及地母绵泊淳厚,但全力吐气开声,也能送到祖师殿之内。
地母柔声道:“是么,飞卿先上来再说。”
左飞卿在帝下之都不敢动用风部神通,顺着主道而行,几个呼吸,也到了祖师殿之内。
祖师殿清淡简陋,只供奉着思禽祖师的塑像,然后大殿中央便是一个圆桌,放着八个陈旧的酸木椅子。
这便是武林最神秘的圣地之一——西城八部的议事场所,两百年许多影响武林的大事,都在这里面生出苗头。
此刻祖师殿之中共有三人,地部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金发美妇,年纪不轻,犹有风韵,如雪般洁白的肌肤虽爬上了细密的纹络,可是湛蓝的星眸却无半点沧桑。
金发美妇正是当今地母,天下有数的高手温黛。
她虽然是异域中人,却一口流利的汉语,实教人惊异。
温黛背后站着一个玄衣乌髯的老者,目透笔挺,雅量别致,却是天下劫奴中的第一人仙太奴,也是温黛的丈夫。他辈分很高,声望也不小,只是不为八部之主,就坐不得椅子,这是自古流传的规矩。
电部椅子上一个昂扬大汉稳稳坐着,骨骼极大吗,国字脸膛,一双飞剑眉压着虎目,灰布长衫赫然打着两个补丁,足下麻鞋破烂不堪。
这人就是电部之主虞照,和左飞卿颇不对付。
左飞卿悠然步入大殿,对着虞照冷哼一声,施施然落在属于风部之主的位置,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要让我们一起商议。”
如今西城八部之主就剩下他们几个还在帝下之都,要让他们几人商议的事情,几乎便是最高等级的要事了。
虞照嘿嘿笑道:“地部的太岁经让晴丫头偷走了,这丫头片子胆识过人,真是不逊色我老虞当年。”
太岁经乃是地部至宝,上面记载的秘术、武学虽不及周流六虚功大成后有天人的威力,但也是武林中少有的瑰宝,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小的弟子盗走,实在是地部两百年来不曾发生的事情。
温黛和丈夫仙太奴被虞照直截了当说出此事,也只有面露苦笑。
左飞卿讥嘲道:“只怕有人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会光着屁股满山乱跑。”
虞照回道:“有人在晴丫头这岁数也不知道被我痛打了多少次。”
左飞卿冷笑道:“你要不现在试试。”
虞照大笑道:“老子正好手痒,咱们练练。”说罢浑身冒出电光,骨节交错,哗啦啦犹如雷音,声势骇人欲绝。
左飞卿随之白发无风自动,星眸如剑,状如妖魔。
温黛对着左飞卿冷哼一声,仙太奴的‘太虚眼’也盯上了虞照,两人都是当世少有的强者,气势一露,登时就让虞照和左飞卿熄灭了争斗的心思。
温黛道:“你们两个平时打打闹闹就算了,都这个节骨眼,还斗气。”
虞照道:“只是玩玩,你老人家别生气。”
左飞卿道:“晴丫头应该没走多久,我们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温黛微笑道:“找你来正是为此事,我们四人之中就属你追踪的本事最为厉害,而且晴丫头不单单偷了太岁经,连我们几部的祖师画像都偷了去,此事有你负责,也说得过去。”
左飞卿道:“好,我立刻动身出发。”
温黛道:“还有你刚才不是说有什么要事?”
左飞卿迟疑道:“我之前在山中练功,发现了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居然无故出现在山坡雪崩里,我只当是我们八部弟子,想要过去查探,没想到一道山坡上空,此人居然没有借助风力,就能冲天而起,蹈虚御空,实在惊人的很。”
温黛和仙太奴相视一眼,露出惊骇的神情,道:“难道是他回来了?”
左飞卿道:“我虽然只年幼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但绝不会认错,这人跟那人绝没有半分相像,况且周流六虚功天生和我们八部神通互有感应,他凭虚御空定然动用了神通,我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
温黛道:“你在何处发现他的?”
左飞卿道:“后山。”
温黛道:“此人来路不明,但看你描述绝非等闲之辈,还是交给我们处理,你就负责晴丫头的事。”
左飞卿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动身。”
温黛叹息道:“也好,早点出发,晴丫头留下的痕迹就更多。”
李志常奔出上百里的地方,才看见人烟,找个猎户之家,偷换了身粗布麻衣,他觉得山中人家穷苦,直接拿人家东西也不合适。
随意入了雪松林中,杀了一只大黑熊,扔在那家人院中,就飘然而去。
虽然不急着赶路,但也一日就到了一处边陲小镇上。
第六章 化铁为沙
帝下之都,祖师殿中。
仙太奴道:“为何让飞卿去捉拿晴丫头,他素来冷傲,只怕下手过重,害了那丫头性命。她就算有千般不是,可是的确因为我们八部之争,害了她一家老小的性命,况且这几年她在昆仑山又是干尽粗活,受尽了欺负,虽然你多次维护,也济不得事。她有所怨愤,也怪不得她。”
地母温黛轻轻叹息道:“你当我真那么狠的心肠,那孩子天资聪颖,心计百出,还胜过我们少年时候,几年间就把地部神通学了大半,如今除了我两和飞卿、虞照两个孩子,还有谁能够生擒她回来。虞照别看他赞赏晴丫头,可是嫉恶如仇,执法森严,我们派他去,只怕他可能被晴丫头激怒,反而害了她的性命。飞卿则不然,他十六岁时,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牧羊女报仇,只身追杀那群马贼十天十夜,不眠不休,不饮不食最后反而将那群马贼逼得崩溃,最后活下来一个,也神智失常。我便知道这孩子心底仁慈之余,还有耐心和毅力,有他前去捉拿晴丫头,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冷静的事情。”
仙太奴道:“苏坡有言‘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有坚毅不拔之志’,说的就是飞卿这样的人,可惜这孩子的仇人却是他,恐怕终生都报仇无望。”
温黛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无论仇人是谁,哪怕是那人唯一的劲敌‘谷神不死的东岛岛王’,左飞卿都有报仇的希望。
但那人练成了周游六虚功,不但上天入地,遇水化龙,行止手段与天人无异,周游六虚功更是天生便克制八部神通,左飞卿哪里还有能和他抗衡的希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志常久不见尘世气息,一入小镇,倍感新鲜。
他随意在镇上酒楼捡了一个座头,正待用饭,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上的楼梯。
然后四周之人,突然骂咧咧起来。
他抬头一看,只见这楼梯口出现一个女子。
众人的异状,便是因为她。
只因为这女子生的太丑,面色黄肿,嘴唇裂开,教人一看,便食欲全无。
有客人道:“店家还不把这丑八怪赶出去,不然爷爷我拆了你的店。”
那店小二为难的看着丑女道:“要不客官你换一家店。”
丑女怯生生道:“我问了镇上好几家店都不肯招待我,我有钱的,你给我一个角落蹲着吃饭就好,保证不影响大家。”
她的声音,如绳锯木断,喑哑难听,实在不像是女子的声音。
店小二也是心慈的人,对着酒楼客人道:“各位客官你看她也怪可怜的,出门在外,谁也不容易,大家担待点。”
那客人道:“老子看着她就犯呕,你们还想开店做生意,就把她赶走。”说罢把一把厚背大刀搁在桌子上,呜呜作响。
这时候一阵悠然的声音道:“小姑娘坐我这里来,我请你吃饭。”
那客人生的一脸凶相,额头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一看就是亡命之徒,见到声音主人居然在他开口之后,还敢收留这女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倒是那丑女,听到李志常的话,与李志常四目一对,闪过一丝异彩,似乎有几分感动,乖乖的往李志常那里而去。
李志常请她坐下,店小二却如蒙大赦,去给其他客人端茶送水。
那恶汉待丑女坐下,狠狠的瞪了李志常一眼,恶声道:“小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志常微笑道:“这位朋友你的刀样子不错,只是不但吓唬不了人,恐怕也不够锋利,和人交手,恐怕容易死于非命。”
江湖中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大有人在。
李志常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恶汉哪里还忍得住。
抽出厚背大刀,三两步来到李志常桌前。
那丑女似乎受不住惊吓,趴在桌子上,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她手里捏着一枚金针。
李志常淡然自若道:“我说你这刀吓唬不了人的,你难道没听见。”
恶汉道:“爷爷宰你一刀,你便知道厉害。”
只见刀锋凛凛,被恶汉高高举着,砍了下来。
这一刀倒没有什么精巧的变化,速度也不特别快,一般人都能躲过。
可见恶汉只是想吓一吓李志常,丑女手里捏紧的金针,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