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常道:“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你且放心。”他暗笑:可那是只猴子。
阿青哪里有什么鬼心眼,而范蠡更不知道那白公公是只白猿,因此对李志常语言的陷阱都不清楚。
李志常对这白猿自然有些好奇,他可不信这白猿天然就懂了这技击之法,其中定然有什么其他的缘故。
既然来了,李志常当然要见一见这名传千古的猿公。
两人后面便跟阿青去牧羊,也见过阿青居住的房屋,十分简陋,她的母亲只是一位慈祥的中年妇女,看不出什么奇特处。
不过举止不见一般村妇的惶恐拘束,倒是有些稀奇。
李志常也不在意,便和阿青还有范蠡到郊外的山里去牧羊。
这一下子就过了五天,范蠡耐性极好,李志常淡泊如云,皆不见急躁。
范蠡倒是越来越佩服李志常的涵养,觉得这样一位人物却不在世间显示大名,实在可惜。
同时李志常既无争名夺利的念头,范蠡反而还有些庆幸。
若李志常在别国效力,越国的称霸事业,恐怕大有阻碍。正所谓一得一失,十分微妙。
此时的坡地,牧草青青,天上几片悠远的白云,更显得诗情画意。
李志常本来闭目冥息,突然道:“它来了。”
阿青也站了起来道:“白公公到了。”
范蠡远眺而去,只看到一团白光,由远及近,阿青突然一个晃身,便和那团白光纠缠在一起,白光和绿影在青天白云下,相互追逐,到后面才变缓下来。
范蠡这才看清这白公公居然是一只白色猿猴,它和阿青各自手持一根竹棒,互相出招,招式之精妙,纵然范蠡这不会武功的人看来,也如痴如醉,念及过往见到的剑手比斗,和阿青。白猿比起来,若同儿戏。
突然之间,那白猿避开阿青的纠缠,浑不管阿青竹棒紧追在身后。
猛然朝范蠡扑杀过去。
李志常身形一闪,和白猿半空交手,疾若闪电。
白猿一声惨叫,倒飞而去。
李志常更不停留,追着白猿而走,看它究竟到什么地方去。
阿青赶到范蠡身边,说道:“今天白公公不知怎么,几次想要杀你,还好我和李志常拦住了他,哎,希望李志常不要伤了它。”说到这,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她现在的本事,刚才白猿是脱离不出她拦阻的,只不过她不忍下辣手,李志常传音给她说他来帮她阻止白猿。
阿青无奈之下,只好答应,现下李志常和白猿去远,她怕范蠡有什么闪失,也不敢追上前去,白猿通灵,如果杀个回马枪,她反而更没辙。
范蠡想不通白猿为何要杀他,不过现在他也只有求助阿青这一条路了。
第七章 墨子
李志常和那白猿在山林间疾走,那白猿天生异种,尤其善于在山林间飞驰。
其如风驰电击,在这原始深林中,简直如鱼得水。
这还是在李志常伤了它一记的情况下,犹能有此变态的速度,简直耸人听闻。
李志常在这片人迹罕至的丛林中恍如轻烟,紧紧缀着那白猿,不知不觉已经奔出数百里地方。
过了不久,翻过一座山头,那大雨噼里哗啦扑面而来,同时也掩盖住了白猿的气息和踪迹。李志常却不担心跟丢,他如今到了锁魂的境界,任凭那白猿如何躲避,生命之火不熄灭的情况下,仍旧能给他指示方向。
大雨虽急,但落在李志常头上时,便有一层无形油布一般,随即滑开没有一滴落在李志常身上,只不过雨势惊人,李志常难以展开身轻若羽的轻功,难以如往常一样,在空中飘荡数里地再悠悠落下地方。
纵然如此,李志常好似步步生莲,泥泞靠近他脚下,便随即被气劲抖开,惊人之极。
李志常在这风雨中,速度不但没有减慢,反而逐渐加快,漫天风雨突然也成了他的臂助,壮大他的威势。
正如‘龙王出行,风雨相随’。
大雨来得快,去的也急,很快就晴空万里,李志常突然缓步而行,只见周围山川秀丽,峰峦起伏,地势佳妙。
前面的山坡上,一处茅屋点缀在林野之间,其坐落处无论远眺近望,皆是十分惬意,看得出建造屋子的人匠心独运,不比寻常。
李志常暗道:此处定然隐居着一位奇人。
踏上坡面的山路,迂回曲折,两旁林木错杂,宁静怡然的情思充满渊不可测的道心中,李志常仔细品味这股情绪,更加悠然。
不过片刻,他便停了下来。
前面正是那处茅屋,白猿躺在屋前不知年许的皂角树上,对李志常突然不理不睬。
李志常虽然没有进屋,却能感受到屋中的摆设十分简陋,足见此间主人也定然是甘于清苦的隐士。
整座茅屋在李志常的感知中更加清晰,简陋的木板,粗狂的线条,竟然给他一种恢宏壮丽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比那紫禁城更加浓烈。
据此可以推测,此间主人的修为确实不凡,茅屋虽然简陋,但处处皆能合乎自然,又生出人味。以茅屋的拙陋,李志常更能体会到这建造工艺是多么的巧夺天工。
这种强烈的对比,十分有个人特色,却又蕴含一种高妙的剑理,那就是大巧若拙。
“客人为何伤我家猿儿。”从李志常背后传来的声音宽大平和,却又似乎在责怪李志常为何动手伤猿。
李志常油然转身,三丈外出现一个粗布麻衣光着双脚的中年人,若不是他眼神特别明净,不含丝毫杂质,只怕会让旁人误以为是乡间农夫。
那白猿从树上扑下来,落在中年人跟前,对着中年男人叽叽喳喳又比划了一会,中年人也极有耐心的看着白猿比划。
过了一会,中年男子拿出一个瓷瓶,将一些药粉涂在白猿的伤处,白猿也老老实实任由中年男子施为,涂好药后,径自离去。
中年男子露出歉意道:“原来是阿青的朋友,猿儿说她的劫难出现了,它想帮助阿青,怪你为什么阻拦他,是猿儿做事莽撞。”
李志常注视着这中年男子,他面容奇古,令人一见难忘,天庭饱满,分明是有福之人,可是粗大的手脚,无不显示着他过惯了辛苦劳作的日子。
“这位先生不知高姓大名?”李志常出言询问,此人深不可测,竟然能欺近他身边三丈,恰好令他发觉。
中年男子温言道:“鄙人墨翟。”
李志常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此人便是墨家的祖师墨子,难怪能给他这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诸子百家,今日已经得见其一,果然不凡。
若是不明事理的人见到墨子如此清苦,定会以为他是一名隐士,其实并非如此。
李志常通略古今,知晓墨子建立的墨家是一个有严密组织纪律的团体,里面的成员穿短衣草鞋,参加劳动,以吃苦为高尚。如果谁违背了这些原则,轻则开除,重则处死。墨家的最高领袖称为“矩子”,墨家的成员都称为“墨者”,代代下传,所有墨者都服从巨子的指挥必须服从“矩子”的指导,甚至可以“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而墨子便是墨家第一位“矩子”,墨家的规矩也全是墨子亲身建立。
墨子并非一个权力欲望极重的人,相反他是一个敝履浮华的高士,他建立墨家这样的团体,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为了实现他的抱负。
李志常意外的是,白猿居然和墨子有关系,显然阿青墨子也是认识的。
李志常心中在想:阿青是否也是墨家的成员。
李志常心里想了很多,不过却没有陷入沉思,抬目看着墨子的眼睛。
神目如电,似有鸿蒙,墨子却毫不相让,显示出深湛的精神修为。
李志常悠然说道:“原来是墨子,果然是天下有数的高人。”
墨子道:“高人却谈不上,不过一介布衣之士而已,小兄身负绝世之剑,又有鬼神之机,可否来自天外?”
李志常神色一顿,道:“墨子果然不凡。”
墨子好奇道:“我正想造一个机关鸟观测世界之外的世界,一直不得门径,小兄可否指点一二。”他语气缓和,言语中充满求知欲。
李志常有些惊骇墨子居然开始准备用机关鸟探测世界之外的世界,其本身修为和见识也不知道到了何种程度。
反正到现在李志常也看不穿墨子的底细。
墨子微笑道:“小兄是否在想墨翟有多厉害,其实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我一向讨厌战争和打斗,主张‘兼爱’和‘非攻’,只要小兄不是暴虐的人,墨翟绝不会找你麻烦。”
李志常道:“墨家的‘兼爱’和‘非攻’我自然知道,墨子想知道破碎虚空的秘密,我也可以毫无保留的将这经验给你,不过我也有问题想询问墨子,还请你能够如实回答。”
第八章 应身
墨子沉思道:“原来你们管这叫破碎虚空?你有什么问题,请直说。”他看着和和气气,说话之间却有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威严,显然过惯发号指令的日子。
“不知墨子如何看出我是天外之人的?”李志常对这问题十分关心,他隐约觉得这或许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在里面。刚才墨子虽然看出他剑术不凡,精神境界可通鬼神,但这并不是足以判断他来自天外的证据。
墨子淡淡一笑,说道:“你不是我第一个见过的天外来客,这种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你们自己难以察觉,却难以瞒过我们这些人,希望你不要试图用自身的武力来插手战争,不然你这种人虽很难杀死,却很可能被某些家伙看不顺眼,给镇压个几百年。”
李志常不置可否,墨子固然高深莫测,李志常却知道自从他迈入天人之境后,已经很难被杀死,因为他到了道家人世修炼的最后一步,炼虚合道。
他虽然尊敬墨子为开辟墨家一道的祖师级人物,却仍旧自信,两人在武力上,未必就差距悬殊。
虽然合道有深有浅,到了深处,甚至可以开辟鸿蒙,自成宇宙,但境界上都算是合道。李志常如今走得便是生死之道,务求最后超脱生死,跳出轮回。
虽然离这一步还差着千山万水,但他已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差的无非是岁月的沉淀,以及各方面的积累。
李志常洒然道:“墨子何必多此一言,你当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若是决定要做一件事,没困难要做,有困难也要做。就如同墨家的兼爱和非攻,要完成它,可能性微乎其微,墨子不也是没有任何气馁么,这就叫有所为,有所不为。”
墨子淡然道:“我初见你,只觉洒然出尘,颇有古之练气士风范,再看你言辞犀利,又觉得你跟孔丘有所瓜葛,看来小兄也是兼得各家之长的人物,这几日在山中思考问题,能遇到小兄,却算的上有缘了。”
他三言两语便说出李志常一身所学的渊源,的确出乎李志常意料。因为论传承,他泰半来自全真道,全真道以释道儒三教合一的思想为宗旨,故而李志常在道儒佛三家武功和学问上都有建树。
尽管李志常仍是偏重道家,也抹去不了其他两教的痕迹。
李志常道:“有缘倒是未必,我再说我第二个问题,那阿青和墨子究竟有何关系?”他是绝不肯相信阿青和墨子没有任何干系的,虽然阿青看着天真烂漫,但是绝非痴呆之人,她也有自己的秘密。
墨子悠然说道:“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完全奉告,想必小兄也见过阿青的剑术了,这剑术本来就是阿青自己的,不过是上天假借猿儿的手,还给阿青罢了,所以我的剑术虽然厉害,却并不足以超越阿青的剑术。”
墨子后面的话自然是要李志常不用担心他的剑术比阿青还要厉害,不是他可以抵挡。
李志常暗道:墨家的剑术固然厉害,最厉害的却是机关术,墨子果然是厉害的人物,这就想削去我的戒心。
他洒然道:“我的问题已经问完,破碎虚空的奥秘我可以告诉墨子。”这秘密对懂的人来说很容易懂,对不懂的人来说,他永远不会懂。
墨子也没想到李志常竟然如此爽快的告知他破碎虚空的奥秘,原本他也不抱多大的希望。
听完李志常的叙述后,墨子默然片刻,说道:“多谢告知,小兄所言虽然对人世间大多数人毫无用处,甚至能让他们的生活被打乱,对我这种人而言,却十分珍贵。这块令牌材质一般,可于我墨家而言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小兄将来若是遇到什么繁琐的事情,只要把它出示,我墨家之人见到,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墨子取出的便是一块黑黝黝的铁片,竟然是玄铁所制作,坚不可摧。可见墨子所言材质一般,自然是客气的说法。
李志常接过这枚玄铁令,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两人交谈了一会,李志常便告辞而去。墨子在机关术的造诣非同小可,说不定真给他做出什么机关,能够穿梭时空也说不定。
不过他发现墨子对自身能否离开这世界,并不在意,十分奇怪。若是以他的修为,只要一心想脱离尘世的枷锁,绝对可以自行领悟这奥秘,偏偏墨子从未朝这方面想过。
李志常将这些念头抛在脑后,在山野间风驰电掣,往阿青牧羊的地方而去。
等李志常走后,那白猿又回来了,墨子摸着白猿光滑柔顺的绒毛,身上散发出凌驾众生之上,如同神祇一样的神秘气息,自语道:“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他的‘应身’。”
他自语完这句后,气息消失,仿佛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又变得和和气气,到田里面辛苦劳作。
青青的草地上,阿青唱着悠远的山歌,歌声清越,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范蠡却突然道:“阿青我们还要等李兄多久?”
他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不过此刻恨不得阿青立马回去,教授越国剑士剑术,为了接回夷光,他连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阿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范蠡之前已经说了西施的故事,她何尝不能看出范蠡对西施的深情,若是范蠡以为她什么都不懂,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说道:“他回来了。”
李志常的身影由远及近,仍旧白衣如云,不染半分尘埃,完全看不出他之前有和白猿在山林中追逐的痕迹。
他轻声道:“阿青你决定了要帮范蠡么。”
阿青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说道:“李志常你要走了?”
她没问白猿的事情,她知道李志常不会杀了它。
李志常说道:“我要周游列国,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范蠡道:“仁兄不多盘桓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