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爱恨掺杂,又有多少说不清的情绪只有她自己知晓。
没有李志常她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但没有李志常,或许天下局势早就分明,她也可安然回归帝踏峰,再也不沾尘世任何纷扰。
此为斩断过去之剑,此为求道之剑,这一剑不为任何人,只为她自己。
在此时此刻李志常仍旧一派从容,师妃暄的剑道修为比之过往可以说得上焕然一新,除心之外别无他物,更能让她分辨虚实,看清真假。
而宁道奇之前仙风道骨,却显得有些瘦弱。此刻却突然血肉饱满,光彩照人,高大的身子挺得笔直,用丰神如玉来形容绝不为过。
毫无花假一拳击出,精奥玄奇的变化绝非任何言语可以述说的出来,因为他已经将全身精气凝在这一拳当中,气机锁定在李志常身上,抱着与敌偕亡的决心,直面李志常的剑锋。
而师妃暄的长剑横扫过来,平平淡淡的剑招,连速度也十分缓慢,但其中的变化却永无休止。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直送人至彼岸。
面对当世两大高手的夹击,换做石之轩或许会以退为进,避其锋锐,换做叶孤城或许会一剑无回先斩一人。
李志常仍旧悠然自得,半丈之外宁道奇高度集中的惊人拳劲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师妃暄的色空剑亦从旁边赶了过来。
即便以李志常之能也不能同时应对两个敌人,就在这时,一往无回的无常剑突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这个变化是一个简单地加速。
之前李志常的变化和速度已经打破人体极限,但在出剑之后,还能将速度提上一分,这说来简单,但要做到,其艰难处,绝非任何笔墨可以形容。
拳与剑的交击点于是脱离了师妃暄的计算,向宁道奇偏移了数寸。
高手相争,特别是李志常和宁道奇这个级数的绝顶高手,出手之后,自然而然就能配合真气运行发挥出自己的最强一击。
若是速度和真气运行不统一,将会在交击的时候,不能将最强劲的一击发挥出来。李志常速度虽然加快,但是真气配合上,却会出现不可弥补的偏差。
当然提前和宁道奇正面硬憾,将使宁道奇再无变招的可能。
在不可觉察下,李志常肌肤变得透明,整个人仿佛凭空虚化,这是明玉功最深层次的外在表现。
师妃暄的色空剑此刻居然同时生出微妙的变化,本来横扫变成斜撩。以一个充满了某种无法形容玄理的弧线,疾往李志常手上的太渊穴而去。
李志常凭着超脱人体极限的加速,硬生生在师妃暄和宁道奇的配合上制造出一个破绽,但是师妃暄这一个精妙变化却让这个破绽变成虚无。
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来时,你明明看见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过去时,流泉早已填满了这空隙。剑法臻至师妃暄这种程度,几可比拟天人。
李志常如今就面临这个局面,他制造出的破绽已经不再是破绽,反而因为提速的缘故,未必能发出最强的一剑。
宁道奇的拳劲已经到了剑锋前一寸,而色空剑离李志常的太渊穴还不及一寸。虽千言万语也无法说明这一剑的惊险处,候希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然后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画面,一道闪电自空而下,劈了下来,闪电的速度绝非任何人体的速度可以比拟。
而且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闪电的速度已经接近天地的极限而不是人的极限。这几乎是天地间能出现的最快速度,色空剑的高速越过这离李志常不到一寸的距离,可以说是连十分之一眨眼的时间都用不到。
但比起闪电的速度,色空剑的速度却如此缓慢。
电光下李志常泛出笑容,师妃暄和宁道奇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他们本身就来不及反应。
当闪电通过色空剑触身的那一刻,师妃暄没有任何怨恨、恐惧,反而有了一丝解脱,最后深情的目光定格在李志常身上。
至于宁道奇的拳头和剑锋交击的那一刹那,正是闪电劈到无常剑剑尖的时刻。人力终不及天威,即便宁道奇也难以预料他会死在天雷之下。
乌云散去,明月犹在,彩云在天空焕发出动人的色彩。
李志常横抱着师妃暄的仙体落在小舟之上,行舟悠悠,顺流直下,速度之快仿佛离弦之箭。震慑于煌煌天威,暗藏在周边的敌人,居然良久才反应过来。
当候希白从震撼中脱离出来的时候,李志常横抱着师妃暄已经杳然不知所踪,而身边的婠婠也消失不见。
洛水两岸秋风萧瑟,婠婠赤足深入水中,轻轻抬起一只玉足,水滴从足尖流下,美不胜收。前方小艇悠然划至,李志常正横抱师妃暄立在船首。
小舟停在婠婠面前,婠婠似笑非笑道:“恭喜你终于真正无敌于天下了,人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挡你的脚步。”
以宋缺和寇仲的非凡军事才能,加上现如今李志常的无敌神威,可以想象,在不远的日子里,大江南北将望风而降,统一天下不过水到渠成的事情。
将师妃暄轻轻放下,她的仙容安详静谧,仿佛正在熟睡,可见没有遭受任何痛苦。只是素白的衣衫依旧可以看见一点焦痕,落在婠婠眼中十分醒目。
李志常负手轻声道:“紫血大法果然是魔门中仅次于道心种魔大法的玄妙武功,竟然能让婠婠这般年纪就超越阴后,成为阴葵派有史以来第一人,足以让我刮目相看,哎,站得越高便越寂寞,每杀死一个对手,心情总不免失落而怅然。”
婠婠赤足悠悠荡荡的轻划水面,波纹自由散开,突然又回聚到她足下,十分玄奇,可见她的魔功竟然可以将发出体的力道自由收回来。
第九十九章 大唐终焉
婠婠的美目凝聚在自己的赤足上,似乎也十分欣赏自己的美足。
轻轻撩了下乌黑如墨、浓密如云的秀发,一缕青丝搭在有着完美弧度的唇角上,配着她曼妙的身体曲线,以及无可挑剔的容貌,只怕是佛祖也要为她此刻的美态而动心不已。
婠婠清如莲子的声音淡淡回道:“但也没见你对哪个对手手下留情,对了,你现在想杀我么?”
李志常深沉的目光停留在婠婠的脸上,婠婠毫不相让的与之对视,其瞳孔深处有一丝难以觉察的紫色,幽邃而又神秘。
李志常轻声道:“你在试探我的底线,我能下手杀妃暄,自然也能杀你。”李志常的语气平淡至极,却如煌煌天威,任谁也无法质疑他话语中的力量。
婠婠悠悠道:“看来那道闪电果然来的蹊跷,若是你能召唤雷云,只手要覆灭十万大军也不是不可能,难道你真的已经步入神圣仙佛一般的境界?”
李志常道:“是因为气机浓烈,出现了天人交感,只不过我推波助澜了一把,这种招式只要被人研究透了,就没多大作用。”
婠婠平静的道:“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现在唯一好奇的是你为什么没有被雷电波及。”
李志常缓缓道:“这并非你应该知晓的事情,你练成了紫血大法想找我挑战,这很好,不过破解你紫血大法的要义我已经写在了你身后的青石上,你自己看吧。”
婠婠转过身去,只见地上竟然不知何时刻满图画,最终留了一行小字:
李志常破紫血大法、天魔秘于此,惜不能破道心种魔大法,诚为可憾!
婠婠的俏脸终于露出吃惊的神色,李志常竟然能在不知不觉间用不知道什么方法在她身后刻下这些图文,远比破去紫血大法让她更为震惊。
慈航静斋位于终南山帝踏峰,李志常已经遥遥望到那写着‘家住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山道陡峭,仿佛直入青天白云。
山路迂回清幽,宁恬的林木夹道中,风景不住变化,美不胜收。
拐了一个弯后,景物豁然开朗,远方耸拔群山之上的雄伟巨钟,处在翠云舒卷里。慈航静斋临岩角山,巧妙深藏地溶入了这令人大叹观止的美景中。
“当!当!当!”禅钟敲响涤尘滤俗化烦忘忧。
李志常步伐之快,仿佛御风飞行,陡峭的山路不能减缓他丝毫的速度。
往上穿过了一个美丽的幽谷后,才抵达静斋所在的主峰山腰。山路愈行愈险,危岩削立上有山鹰盘旋,下临百丈深渊,山风拂过,有若万人啸叫,走上这段路途,犹似正离开人世渡往彼岸。
静斋随着山路迂回的角度,时现时隐,说不出的诡秘美丽,如仙如幻。
险道尽处,山路转为平坦易行,林荫盈峰,清幽宁逸,朝阳下透出林木之上的静斋翘角,凌空殿宇重重,闪闪生辉,却自有一股朴实无华的动人情景。
在花香弥漫雀鸟啼唱声中李志常终抵达天下白道圣地慈航静斋枣红色的正门处。
梵清惠此刻在静斋中生出玄妙的感应,外面有人清吟道:“李志常特来拜访梵清惠斋主。”
正在茶园喝茶的梵清惠,不自觉间手中茶杯跌落到泥土中,李志常既然来了,那么师妃暄和宁道奇绝然已经失败,再没有第二种可能。
梵清惠亦是第一次见到李志常,这个令她慈航静斋灰头土脸的人物。师妃暄不可亵渎的仙体正被李志常横抱着,梵清惠绝美的面容几乎流下眼泪。
悠悠叹息道:“妃暄该死的是我,而不是你。”
李志常将师妃暄的轻轻放在茶园的椅子上,淡淡道:“她的确不该死,对于她的死我深感惋惜,但这也是她希望的结局,如今我将她带回这里,这也是她期待的事情,生离山门,死归山门,正得其所。”
梵清惠轻叹道:“你已经到了祖师的境界,若是我早点见到你,必不至于让妃暄继续行动下去。”
李志常缓缓道:“人生不过是一场大梦,死亡对于妃暄或许是梦醒之时。”
梵清惠道:“道友既然送回妃暄,不知还有何见教,若是想要灭绝慈航静斋的道统,只消你一把火烧了这静斋便是,贫尼绝不阻拦。”
山间蓦然间下起了山雨,李志常悠然道:“这雨来得好,此处尚欠缺一处听雨的亭子。”
只见到茶园之旁,便是一处地势豁然开阔山崖,李志常在山崖尽头处不知施展什么神通,竟然不费多少工夫便造好亭子的地基,同时不消片刻在山中采好木材,蓦然间山崖尽处,便多出一座亭子。
亭子上李志常悠然以指为笔,划出‘听雨亭’三个字,亭与山崖浑然一体,且又不可分割,仿佛帝踏峰上凭空长出这么一座‘听雨亭’。
这等手段用鬼斧神工来形容也不为过,梵清惠亦为之震撼,李志常淡淡道:“梵斋主只需答应慈航静斋永不干涉天下分合,今日我就饶过静斋,你意下如何。”
梵清惠叹息道:“道友都说到这份上,贫尼敢不从命。”
李志常轻声道:“好自为之罢。”
身影消失在瓢泼风雨中。
天下一统后,李志常定国号为唐,李志常在位三年便携石青璇飘然而去,而大唐却以李志常建立的内阁为中枢和前隋的科举制度选拔人才将这庞大的帝国畸形的运转下去,并定下了,谁人称帝天下共击之的规矩。
李志常夫妇最终到了何处无人知晓,叶孤城也深入大漠和毕玄决战,最后杳然不知所踪。而李志常的知交好友独孤凤也将大唐建立十年后,突然在自家的府邸中听见一道奇怪的箫音,最后消失不见。
寇仲和徐子陵在守护大唐二十年后,也飘然挂印,远游西域诸国,留下种种神话,数百年后大唐这个怪物帝国终于解体,天下步入五代十国的局面。而李志常和双龙的种种事迹也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除了几个极为特殊的地方,再也没有被世人知晓。
覆雨翻云
第一章 庞斑和浪翻云
今夜是八月初十,天上的明月已经高高挂起,月色明朗,照耀着洞庭湖的湖光山色。
天下三大黑道势力的怒蛟帮的总舵,便在洞庭湖中的怒蛟岛上,而观远楼便是怒蛟岛上的一处小酒楼,这是浪翻云这两年常来的地方。
此刻浪翻云悠然坐在观远楼靠湖的窗前,深情的注视着洞庭湖的一动一静,不知不觉间已经离他爱妻纪惜惜的忌辰只有五天了。
这时候在浪翻云眼中,闯入一个黑影,让他愕然又惊讶。
确切的说黑影是一个人的身体,舒舒服服的躺在洞庭湖的湖面上。仿佛湖面对于这个人来说是一张柔软的大床,让他躺在上面能更加舒服的观望天上的明月。
浪翻云自纪惜惜死后,对人间世的一切事物都开始淡漠,但见到躺在洞庭湖上的这个人,却难免动容。
洞庭湖几可以说是怒蛟帮的私人产业,怒蛟岛周围的湖面上不但有帮众日夜巡逻更有无数暗哨,这人绝非怒蛟帮中的任何一人,却能躺在湖面,不知不觉来到这里,手段不可谓不惊人。
在与洞庭湖朝夕相处间,洞庭湖已经成了浪翻云血肉的延伸,他清楚的感知到此人能够躺在湖面上,是借由水波的起伏之力,将他牢牢托住,不至于让他下沉。
说来容易,但能做到却十分艰难,当今天下能够效法这人作为的人,绝对寥寥可数,更奇怪地是这人绝非他所熟知的任何一位绝顶高手。
当浪翻云正在思索的时候,桌子对面便多了一位气度洒然的白衣人,正是之前躺在湖面的那个人。
白衣人毫不避忌的拿起酒壶,倒进了不知从哪里摄来的酒杯,对着浪翻云举杯示意道:“兄台一个人喝酒,不嫌寂寞么。”
浪翻云也端起酒杯,并不仔细打量面前这神秘的白衣人,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
不过白衣人喝的比他更快更急,配上白衣人洒然出尘的气质,颇有些不着调。
浪翻云微笑道:“兄台是许久没喝酒了么?”
白衣人道:“也不算太久,不过以前有青璇管着,喝得不够尽兴,所以说人若没事,就不要娶老婆,自由自在多好。”
浪翻云奇道:“难道现在尊夫人就不管你了么?”
白衣人悠然道:“这个世界没有她,所以现在的她管不到我。”
浪翻云心中一痛,念及亡妻,苦笑道:“原来兄台的妻子也不在这个世界了。”
白衣人哈哈大笑道:“这样形容也算恰当,不过她现在到的世界我也不清楚是怎样的地方,不过我终归要去那里,也不着急。”
浪翻云对于白衣人的豁达,有些欣赏,举杯道:“再敬兄台一杯。”
白衣人来者不拒,小半个时辰后,两人便已经毫无花假的喝了二十坛好酒。
明月渐渐沉入洞庭湖水之中,浪翻云带着半分醉意道:“今夜很是痛快,本人浪翻云,却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白衣人道:“李志常。”
浪翻云将这名字牢记在心,楼梯上的足音由远而近,李志常悠悠道:“浪兄看来你有麻烦事来了,我先走一步,将来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李志常以无法形容的高速离开这里,浪翻云目送他远去,心中轻轻叹息,这究竟是什么人。
庞斑坐在花园亭内的石凳上,专心细读一本旧得发黄的真本竹谱。伴着他的除了风吹叶起的沙沙声外,便只有绕在亭前小桥下流过的淙淙溪水声。
背后的足音微不可察的响起,庞斑头也不回道:“夜羽你的心还是太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