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被叫破心思,也不着恼,他们自长生诀练就的敏感,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李志常绝无恶意,不然刚才也不会在让大厅众人怒气勃发的时候,将他们两带走。他们身上除了长生诀便只有杨公宝藏能够引动这道人,寇仲虽知道人并无恶意,可也不愿意让李志常拿走杨公宝藏的秘密,至于长生诀在他眼中却是没那么看重。
徐子陵本性淡泊悠然,只是袖手旁观,任凭寇仲和李志常周旋。
寇仲道:“我们哪敢有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因为为此深陷道长于不义,只想偿还对自身的过错,我笨手笨脚,可我这位兄弟,却聪明伶俐,一定让道长喜欢。”
李志常不置可否,淡淡笑道:“杨公宝藏和和氏璧都是争夺天下的重要砝码,你把杨公宝藏的秘密给我,我就恕你们这次罪过。”其实杨公宝藏的秘密,李志常比寇徐二人知道的还要清楚,如此一问,只是声东击西,意在长生诀而已。长生决被寇仲和徐子陵不知道埋在哪个角落,李志常也无心去寻找,若是从两人口中知道长生诀的下落,李志常也可以去取来瞧瞧。如今对李志常有帮助的也只有四大奇功,当年地尼尚未出家时,修的是道家丹术,被誉为道门当时无可争议的第一人。地尼遁入空门,四十岁坐枯禅时,忽然大彻大悟,从此离开佛门,蓄发还俗,融会佛道两家功法,创出“彼岸剑诀”,那就是《慈航剑典》的前身。因此慈航剑典对李志常来说在四大奇书中最有借鉴意义,当日师妃暄还未到剑心通明的境界,李志常便不敢小看她的彼岸剑诀。不过宁道奇分明是大宗师的境界,看了慈航剑典就居然受了伤,其中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慈航静斋虽然说着是悲天悯人,但是宁道奇居然身为道门大宗师,却为慈航静斋奔走,其中许多事,耐人寻味,故而上次即便师妃暄主动邀请他去观看慈航剑典,李志常也不曾心动。
至于天魔策中的道心种魔大法,几乎更是李志常所创道种的升华版功法,而且李志常还知道练成了道心种魔大法的邪帝向雨田凭借此,活了三百来岁,现在也许还在天地间不知某个角落逍遥。若向雨田真的如书中隐约提到那样还活着,李志常要成为举世无敌的人物,可没那么容易。
李志常心头百转千回,可是徐子陵却淡淡笑道:“仲少你别磨蹭了,道长想要的不过是长生诀而已,我们就告诉他长生诀被我们藏在何处罢,不是道长,我们此番要脱身王府,哪有那么轻易。”
寇仲和徐子陵两兄弟,就只差没穿同一条裤子,两人又是绝顶聪明之辈,徐子陵只消这么一说,寇仲便知道李志常的意思,寇仲暗道:关键时候,还是陵少爷看得透彻。
李志常悠悠叹息道:“跟你们两小子说话真不费劲,你们把长生诀的下落告诉我,从此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纵然长生诀当真是不世奇功,若非两人本身便是百年难遇的璞玉,也不可能在将来取得那么大的成就。李志常若非深知二人脾性,说不得都忍不住将二人收为徒弟,让花晓霜这妮子多两个小师弟,她一定开心得紧。李志常纵然淡漠。可是既然收了花晓霜为徒,也不会真个绝情,将来若有机会,还是定要回去看看这徒弟的。
徐子陵将来因为师妃暄的缘故,帮助慈航静斋,当年读到这段时,李志常虽然喜爱徐子陵的淡漠悠远,却也对此感到不快。这一点不快,让他今日也无意收二人为徒。寇仲的性子洒脱不羁,后来经过磨练后更是谈笑用兵、藐视王侯,具有面对千军万马怡然不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
李志常对他却毫无恶感,不过双龙本如一体,李志常既然不收徐子陵,自然也不能收寇仲这徒弟。
从寇仲和徐子陵口中得了长生诀的埋藏所在,李志常自然依约放二人离去,两人身负长生诀,无时无刻不在和天地自然暗暗相合,武功也是一日一变,看得李志常也不禁有些悠然神往,长生诀一经练成,便直达与道合真的道境,李志常如今都没到这境界哩。而且他也感觉很有可能,他拿到长生诀,估计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来。
傅君瑜一身白衣,漫步在江边,可是总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她的九玄大法已经练到了第七重的境界,九玄大法乃是她师父“奕剑大师”傅采林所创的内功心法,心法始于一、终于九,下者守形,上者守神,神乎神,机兆乎动。她虽远不及乃师第九层的止境,却也十分敏感,何况窥视之人并无意遮掩自身的气息。她也暗自气恼,不该和跋锋寒分别,不然凭借她和跋锋寒的厉害,也没什么对头敢来挑衅。
第七章 天下大事
就算有人敢来挑衅她和跋锋寒的联手,除非三大宗师这一级数的人物,傅君瑜绝不会畏惧其他任何人。她自入中原以来和跋锋寒相交相知,可是这一次却主动要和跋锋寒分别,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过跋锋寒乃是天生冷酷无情之辈,居然说走就走,傅君瑜对他抱有余情的同时,心中也不免暗自失落。
不过这三番几次被人窥视的感觉,令她心中气恼,将跋锋寒抛之脑后,直到此刻,所有积闷的情绪,方到此刻,才宣泄出来。
傅君瑜冷声道:“何方宵小,这么藏头露尾,敢出来相见么?”
一丝淡漠而无情的语调,带着一首哀婉的小令在天空中绵绵不绝。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以水必然长东,以喻人之必然长恨,沉痛已极。可是唱词的人,便又十分淡漠悠远,这一种c复杂的矛盾感,岂不正是跋锋寒对她有情却无情的一种写照。傅君瑜朝声音来源望过去,只见江边一株杨柳之上,柳枝轻柔,不堪重负,不过一个白衣道士,踩在柳枝上,一起一伏,却不掉落。偶尔江风吹来,仿佛要把他吹走,可是柳枝却又把他留在树上。
以此观之,傅君瑜便清楚,这个中原人的轻功,到了何等高妙的地步。
白衣道士自然是李志常,他微微笑道:“我自没有窥视姑娘,只是姑娘眼盲心瞎,看不见我而已。”
傅君瑜冷声道:“你这中原人少来装神弄鬼,有什么事,要动手,我奉陪到底?”
她身负奕剑术的心法,这门心法要旨在于“以人奕剑,以剑奕敌”,专门料敌机先,先决的条件是要掌握敌手武技的高下,摸清对方的底子,从而作出判断。当然她师父傅采林已经到了全心全灵的感觉与剑结合,外在的感觉是虚,心灵的感觉是实的境界,全凭心灵中的微妙变化,便可窥探敌方的虚实。
傅君瑜自然远未到这等境界,所以还得判别李志常的武功高低,武学来历,对症下药。可是李志常的气机流转如江水不竭,波浪沉浮,难以找到规律,傅君瑜也无法判断李志常的武功是刚猛还是阴柔,更或者是刚猛并济。
虽则李志常做道士打扮,应当是道门一脉,可是道门一脉中,流派也十分繁复,傅君瑜也难以判别李志常的派别。
李志常淡然道:“傅采林乃是天下最厉害的高手之一,没想到教出来的弟子,也并不如何,你还未能感受到天地万物的微妙变幻,让心灵溶于茫茫虚空之中,怎么可能窥探出我的虚实。”
傅君瑜道:“少来装神弄鬼。”
李志常身如一片柳叶,从柳枝上飘了下来,落在傅君瑜面前,手上拿着一根随意折下的柳枝,枝条上还附有几片柔嫩的柳叶,李志常轻轻笑道:“‘奕剑术’也未必是天下第一的剑法,我用这根枝条陪姑娘玩玩吧。”
傅君瑜面色一寒,喝道:“找死。”
但见傅君瑜挺剑朝李志常刺来,李志常手上枝条柔弱,不堪风雨,更加不可能比傅君瑜的长剑更加坚韧。他手腕反转,仿佛预知了傅君瑜的剑路,柳枝飘飘荡荡,绕过剑光,朝着傅君瑜白玉似的皓腕,轻轻拂过。柳枝柔嫩,但在李志常的真气贯注下,却不逊于一般的刀剑,傅君瑜虽然手收的快,白玉似的皓腕出现了淡淡的血痕。
江边美人似月,皓腕凝如霜雪,可惜这欺霜赛雪的皓腕上,留下了一道不长不短的血痕,大煞风景,也足可证明李志常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态。
奕剑术施剑如奕棋,布下种种局势使敌人任从摆布,外观看来就像能预知对方的招式变化,所以能够料敌机先。可是傅君瑜对于李志常束手无策,也看不出李志常的武功来路,也无法有针对性的布置。只能见招拆招,却被李志常随意戏弄。
按理说她虽逊色李志常三四筹,却还未到李志常可以随意戏弄的地步,只是李志常一来先声夺人,二来激怒傅君瑜。九玄大法的要旨在于‘神守于一’,傅君瑜此刻芳心错乱,如何能够保持古井无波的心境,也只有寇仲和徐子陵这样天纵奇才从残缺的奕剑术中悟道‘无胜无败,无求无欲,永不动心’的井中明月的境界,方才能在未把九玄大法练到第九层时,在对敌中,任凭外界变幻,也能凭借井中月的心法,激发出自身潜力,抛却杂念,用出奕剑术,与人对敌。
傅君瑜虽然章法混乱,但李志常已经窥知了九玄大法和奕剑术的一些玄妙,到此对于创出奕剑术和九玄大法的傅采林,也不由得有几分佩服。果然是百年来寥寥可数的大宗师,傅采林的九玄大法始于一,终于九。九者无穷无尽也,自然九玄大法练到第九层后,便悉具自足,不假他求。对于此等境界,李志常如今还有所不及,正是如此,才让他更加欣喜。
柳枝忽然化出千条万条,傅君瑜也分不清哪条是真,哪条是假,陡然间只察觉到,太渊穴一凉,长剑落在地上。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知所措,师姐身死的哀伤,孤身潜入中原的寂寞,和跋锋寒相交相知的快乐,以及跋锋寒离去的惆怅,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只哭得两眼红肿,不再有眼泪出来,方才顿住。
习习江风吹来,让傅君瑜神智一清,心知此等丑态尽数落在李志常眼中了吧。她悄悄抬起头,但见李志常背对着她,眺望江边,白衣若浮云,长发披散,好似神仙。傅君瑜见得他背对自己,大露空门,只消自己从背后偷袭,一定能给这个让自己出丑的男子致命的打击。
李志常悠悠道:“傅姑娘若是还不服气,可从我背后出剑,我不会转身,如果你能撑过十招,到时任你撒气。”
傅君瑜心神大震,没想到李志常连背后都长了眼睛一般,她负气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志常低声笑道:“我虽然不喜欢高丽人,也无心辣手摧花,你若是不想找我报仇,自己滚回高丽去吧。”
傅君瑜气道:“你。”
李志常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天地之间只有沙鸥盘旋,哪里还看得到李志常的踪迹。这番总算窥到了奕剑术的一丝玄妙,算得上不虚此行。若是根据敌人武功高低,制定种种布置,从而料敌机先,李志常也足以办到,不过他身负独孤九剑,本身便是上乘‘料敌机先’的武功,奕剑术的道理其实和独孤九剑南辕北辙,李志常虽然从傅君瑜的九玄大法,窥出了傅采林的一丝端倪,但是想要探清傅采林的虚实却绝无可能。
李志常冥冥中有股子感觉,叶孤城或许将来会去挑战傅采林,不知道天外飞仙,这一次是不是还真的那么无敌。他想要了解奕剑术,也是想分析一下叶孤城和傅采林之间的胜算。不过此时看来,傅采林确实渊不可测,叶孤城虽比他早来五年,可是想要挑战这方世界的天下第一剑客,胜负之数,的确难以测知。
这段时日中,寇仲和徐子陵,又做出了不少大事,李志常毕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两人被李密发出蒲山公令,以及遭受东溟派的追檄令,风头一时无两。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数百年。前段时间最出风头的李志常,在有意无意间也被江湖中人淡忘。如今想来找李志常挑战,为师妃暄出气的人越来越少。
之前有人把李志常放在阴后邪王这一级数,其实就是为了把他往火上烤,可是这段时间风云变化,隋帝杨广身死,天下便真正迎来了乱世。慈航静斋发出消息,欲往洛阳东都,挑选明主,这群雄逐鹿的局势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慈航静斋也不得不开始押宝,不过慈航静斋心中早就有了人选,李阀兵出关中,占据长安,在慈航静斋的安排下,师妃暄暗中和李世民会面,双方达成了约定。此次传出风声在洛阳选择明主,其实都只是为了将李世民衬托出来,如李密、窦建德、杜伏威这些当今天下最具实力的枭雄,在慈航静斋眼中都是为王前驱的角色。
慈航静斋如此大手笔,但布局巧妙,只有少数人看出端倪,李志常正是其中一个。他取出长生诀后,果然摸不出半分名堂,研究几天后,便懒得耗费心力,随意在江湖浪荡。他虽随意浪荡,其实也是在观察天下局势,这等乱世,加上这番世界高手层出不穷,李志常纵然一向对家国大事淡漠,但若是还向以往一样,说不定就被算计,落个身死道消。
李志常如今手上便是九江铁骑会任少名送来的请帖,邀他今晚在城中明月楼一聚。
第八章 跋锋寒
如今南方共有六大势力,占据雄霸江淮,割据丹阳历阳两大重镇的杜伏威和辅公佑自然是南方最强的军阀,不过他们地盘靠近北方,要受到北方群雄的牵制,故而在南方难有作为。
自古以来都是北强南弱,若是杜伏威和辅公佑能够扫荡北方,再来平定南方,这等由南扫北的壮举一旦完成,将不逊色于当年楚霸王项羽,仍旧有统一天下的希望,故而杜伏威如今在世人心中,是继李密和窦建德之后,最有希望问鼎的人。
次一等的军阀便是占据江都的李子通,不过江都被隋帝杨广祸害多年,江都十室九空,李子通如今也是自顾不暇。
沈法兴的江南军偏处东南,西北之路为李子通、杜伏威所阻,南则受制于雄踞广东的宋阀,一时仍难有所作为。
宋阀论实力当远在沈法兴之上,不过宋缺态度不明,并没有立时除去沈法兴这封住岭南军出路的拦路狗。
因此南方战场的主要争斗便在割据九江一带的林士宏和占据巴陵一带前粱皇族萧铣(萧铣如今已经自立为大梁皇帝)之间展开。林士宏如今占据上风,全靠九江铁骑会会主任少名的帮助。
值此萧铣和林士宏争斗的关键时刻,两方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而萧铣要变被动为主动最好的办法便是杀死对林士宏助力最大的‘青蛟’任少名。故而最近一段时间,任少名并没有平时那般大意,出入之间,也带着魔门的两大高手恶僧法难和艳尼常真。虽则任少名策应万全,不过此时九江城高手并不少,其中大多数的来历任少名业已查探清楚,不过李志常的来历实在耐人寻味,既不属于佛门,也不属于魔门。道门虽然隐世高手不少,又有宁道奇这道门第一人,但要找出李志常这般高手也不过寥寥三四个,一一排除下,李志常便如五年前突然冒出的白云城主叶孤城一般,明明武功高得吓人,实战经验无比丰富,却没人知晓他们从何处练来这一身厉害的本事。
宴无好宴,任少名邀请李志常去明月楼喝酒,若是李志常不去,自然是心中有鬼,本着有杀错无放过的原则,任少名也不吝惜派出手下,解决掉这不安定的因子。任少名自有敢于以多欺少的把握,毕竟如今李志常无门无派,没有根底。杀了也就杀了,最多有闲人嘀咕几句。而且李志常恶了慈航静斋,也未必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任少名的意思李志常自然清楚,不过他可不在意任少名的威胁,而且此时离傍晚还有一个多时辰。李志常对此并不着急,他如今正在春在楼喝花酒,身旁莺莺燕燕,偎红倚翠,若非他一身道士打扮出入青楼之间,太过于离经叛道,任少名的手下也不会这么快讲请帖送到他手上。
没有什么比青楼更适合打探消息的地方,一来能够出入这高档场所的人物,很少有普通人,他们的讯息来源定然更加广阔和可靠,二来男人在女人面前很容易显摆,有时候在美酒美人的刺激下容易说出一些平时不容易说出来的话。李志常玄功默运,这一处青楼的动静,皆在他心底一一流淌。
这时候扮作寻常武林人物模样的寇仲和徐子陵,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寇仲低头道:“陵少爷心头可有一种特异的感觉。”
徐子陵道:“不用寻找那特异感觉的来源了,你瞧楼上?”
寇仲微微瞥了一眼,之间二楼上,一个道士坐在栏杆边,身边尽是些花枝招展的艳丽女子。李志常如此招风,每个进来的人物都不免朝他那里看一眼。寇仲这番乔转打扮,另有要事,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在他瞧向李志常的同时,李志常的目光也进入他的眼睛。隔着这么远,寇仲犹能感觉到对方眼中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神秘,仿佛一刹那间,他的根底就给李志常看破了。
寇仲唤来老鸨,金钱攻势下,很快老鸨就答应两人去找来头牌,寇仲凑嘴在徐子陵耳边道:“你说李不常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徐子陵苦笑道:“凭我们恐怕是难以瞒过他的。”
寇仲道:“你说他会不会发现长生决根本就练不成,反过来找咱们麻烦?”
徐子陵道:“仲少爷你何时这般畏首畏尾了,纵然他要来问罪我们,凭我们现在的本事,他要想拿捏我们,可不那么容易。”
寇仲道:“就等陵少爷这句话,不过李不常给我的感觉比老爹杜伏威还要胜过一筹,若是万不得已,我们还是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雅间并非那么好安排,老鸨便先做主让两人在大厅喝口热茶,反正钱已经到手,老鸨自不会担心两人不告而别。
两人因为李志常就在楼上,一口热茶也没喝出多少滋味。不过从大门口传出道窥视的目光,更让两人好奇。只见到一个青年书生走近,让寇仲暗呼倒霉的是,这书生居然是单婉晶所扮,正是冤家路窄。
单婉晶见到俩小子逛青楼,气不打一处来,娇喝道:“两个小混蛋,又在干坏事。”
寇仲嬉皮笑脸道:“我们能干什么坏事,而且子陵他一直对公主念念不忘。”
单婉晶俏脸一红,寇仲正是拿捏到她对徐子陵存在的微妙情意,故而说出这一句话。
随即单婉晶俏面犹如寒霜,沉声道:“谁稀罕你们思念,这次我一定要把你们两千刀万剐。”
寇仲故作惊讶道:“公主为何如此无情,难道有了新欢跋锋寒,就忘了旧爱么?”原来上次单婉晶见到跋锋寒和欧阳希夷交手的气势,心下不免生出几分好感,后面寇仲他们遭遇了傅君瑜得知了此事。
单婉晶被寇仲打趣,心下不快,喝道:“你信不信我叫一声寇仲、徐子陵在此,你们两就得死在这九江城中。”
这时候徐子陵蓦然一拍桌子,喝道:“寇仲徐子陵在此,不想死的滚开。”只见得一张木桌,化作无数木屑,嵌在徐子陵脚下的地板上。将一张木桌子拍碎不难,可是要做到木桌碎时,却不飞溅到各处,便十分考验对真气的控制,而能把木屑嵌在地板上,更考验瞬间的爆发力。他掌力如斯,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寇仲也趁机发话道:“东溟公主单婉晶前来刺杀任少名,大家小心点,别被殃及池鱼。”他们此次的真正目的便是刺杀任少名,寇仲这一喝,正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又搅乱了局面,甚合兵法。
两人一唱一和,先声夺人,任少名是九江城的神,说一不二,众人听到,都不敢卷入这江湖是非,转眼间连妓女都逃得干干净净。只有楼上李志常依旧闲坐饮酒,以及大厅一位雄壮的青衣客也兀自坐着。
寇仲和徐子陵发现了青衣人正是跋锋寒,没想到这跋锋寒武功进境这么快,居然瞒过他俩长生决的感知,当然这也是跋锋寒,之前没有杀机的缘故。
跋锋寒长身而起笑道:“两位小兄弟别来无恙。”
寇仲拔刀而起,悍然道:“跋锋寒你来得正好,今天我送你上路。”他们之前也被跋锋寒追杀过,此次跋锋寒和单婉晶同时在这,两人也是暗叫倒霉,不过仲少爷主动出击,却是不愿意丧失主动,丢了气势。
跋锋寒笑道:“寇兄依旧胆略过人,不过在下今天可没有和寇兄交手的兴致。”
李志常喝了一口酒,缓缓道:“跋锋寒你跟了我五天五夜,今天终于下决心出手了,你有此耐心,很不错。在跟了我五天五夜后,没有发现我的破绽下,还敢出手,这份勇气更不错。”
跋锋寒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能得道长这般对手,更令某心中快意,今日却要杀了道长,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李志常微微叹息道:“跋锋寒你若是晚两年遇见我多好,你这样的年轻高手,怎么就这样急着送死?”
跋锋寒纵声长笑道:“跋锋寒若是怕死之人,也就不是跋锋寒了,而且今天死的一定是道长。”
李志常悠悠道:“你居然在我神照经的气势笼罩下,还能保持如此强大的斗志,这更让我不忍杀你,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说出来,我替你办到。对于你这么一个可敬的对手,在你死后吗,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暗想到:原来除了气势的比拼外,言辞的交锋也不比真刀实枪的过招,更加容易。跋锋寒和李志常针锋相对,尽皆展现了两人对自身的强大自信。李志常居高而下,携着击败师妃暄以及众多白道高手在他手上难过一招的传奇经历,依旧没能将跋锋寒迫入下风。
可想而知跋锋寒是有多么旺盛的斗志,以及永不妥协的精神,以往寇仲和徐子陵还未曾佩服跋锋寒,如今却对他刮目相看。
第九章 无情剑
跋锋寒昂然挺立在楼下,整个人的身体,似乎充沛在天地之间。双目精光爆闪,显示出炽烈的战意。他虽然心中战意无限,却没有动,他已经深刻能够把握到动中藏静、静中藏动的微妙。
李志常如梦似幻,踏着奇异的步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他要下楼,所有人都清楚他要来到跋锋寒面前,静若止水的面容,已经如一股幽潭般深不可测的眸子,仿佛对世上一切都十分淡漠。仿佛下一刻他不是将要和人决战,而是随意漫步。
剑,漆黑如墨的长剑,剑柄从李志常的左肩露出来,大厅之中充满无限的杀机,仿佛空气也发生了凝滞。李志常带着无限叹惋的语调,悠悠道:“你本可以跻身于天下宗师之列,可不辛却遇上了我,我可不是毕玄,会因为对手难得,而对你手下留情。”
跋锋寒沉默不语,斩玄剑陡然出鞘,话已说尽,不必再说,况且李志常确实武功要高过他。以弱胜强,以小搏大,狭路相逢勇者胜。若非李志常已然在江湖中建立起了一定的权威,令跋锋寒心动,他也不会在傅君瑜被李志常打回高丽之后,亲自来找李志常。
他是天生的斗战圣者,这五日里的观察中,无论行卧,李志常都给他一种无可挑剔的感觉。李志常虽没有毕玄那么霸绝天下,功力也逊色许多,但是那股气度,跋锋寒相信他终有一天能成为比毕玄更加强大的存在。
和这样的高手交手一旦获胜,必然给他和毕玄将来交手埋下深厚的积累。在通往武学巅峰的道路上,他不会输给任何人,正因为在见到李志常的刹那,他深刻感悟到若是最近他不出手,将来更加不敢出手,这会让他的一往无前的锋锐气势出现打击。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这一剑的寒烈,足以让任何一位武学高手动容。李志常见到跋锋寒这决绝又充满杀机的一剑,除了赞叹,还有欣赏。但这些情绪都丝毫不影响李志常拔剑。他的右手,握住了剑柄,秋水般的剑身慢慢显露在空气中,好似明月一般的剑光,在大厅中洋洋洒洒,更衬托得剑主人本身的不可测度。
寇仲和徐子陵已经推开了二十步,单婉晶也远远在另外的角落。这一场战斗并非当时最绝顶的高手交手,但是惊心动魄处,绝不会比任何一场战斗逊色太多。无常剑的剑尖挑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空气中充满一个又一个浑圆的剑气,自成一体,生生不息。
面对这些圆圈,跋锋寒竟然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这是道家浑圆无漏的气机表现,用另一个说法,就是李志常修成了金丹。此金丹非实丹,而是一种心境。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之物;丹者,圆满光净无亏之物。古仙借金丹之名,以喻本来圆明真灵之性也。此性在儒则名太极,在释则名圆觉,在道则名金丹。名虽分三,其实一物。儒修之则为圣,释修之则为佛,道修之则为仙。
剑气无坚不摧,可有自有圆满,跋锋寒若要击败李志常,首先就得破掉这些剑气。可是等他破掉这些剑气之后,自身必然精力衰竭。到时候李志常便可一剑轻取他的人头。
跋锋寒豁然后退,李志常也不追击,剑气也被收回。他这收发自如的本事,更让跋锋寒心中苦涩。他这一退,其实乃是再度蓄势,同时引诱李志常追击,这样一来,李志常未必气机就能那么圆融,让他窥见破绽也未可知。只是李志常终究是李志常,见他退去,却知道他的信心没有丝毫受损,并没有贸然前进。这也是他笃定跋锋寒是要挑战他,而不是他要挑战跋锋寒。
李志常不假他求,跋锋寒却有所求,高下立判。
李志常叹息道:“你若是现在离去,我不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