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欢也是随口一说,他哪知道李志常怎么威震天下,只是瞧得伯颜都被他吓跑了,随口抬举罢了,没想到李志常打蛇上棍,非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脱欢道:“道长仪表不凡,有神仙之态,我想道长自然是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
李志常冷笑道:“你这蒙古鞑子倒也会见风使舵,难道你说好话我就不打你了么。”说话间李志常拿起无常剑,往脱欢身上一拍,脱欢的身子腾空而起,撞向他的三个护卫。三人都是高手,可是脱欢这一撞势若泰山,也不知道有多大的力道,登时将三人压在身下。他三人有武功在身,倒也无事,可是脱欢撞在他们身上,却不知撞断了多少根骨头。三人抱着脱欢,其中阿滩道:“道长是玄门高人,不知可敢去天王寺见我活佛八思巴,看是道门的神通更厉害,还是我佛的大法更高明。”
李志常淡淡笑道:“有何不敢。”
阿滩道:“我回去定当禀报活佛,等着道长来。”他心想这道士妄自尊大,等他到了天王寺,见了八思巴的神通,就该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到时候一定把今天吃的亏还回来。
说罢,脱欢突然哀嚎起来,三人飞也似的架着脱欢王子夺门而走,生怕走慢了,脱欢就断气在路上。
绿衫女子道:“好道士,行事干脆利落,姑娘我十分喜欢,你不是说这里五美人酒最好么,我们就喝这个。”他见到李志常把酒楼里面讨厌的人赶走,心中畅快之极,越看道士越觉得喜欢。
李志常微笑道:“姑娘跟我喝酒,不怕喝醉了,被人敌人寻上来?”
绿衫女子柳眉一挑,摆摆手道:“恩怨乃是小事,仇家要寻来,那是天要下雨,爹要娶妻,这是无可奈何的,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出身天山一带,性格豪爽大气,于生死钱财这些,都看得极淡,这次若不是为了了结一场师门恩怨,也不会来到中原。不过这一路下来,见得百姓流离失所,她一路上从皇宫大内,偷到王公巨贾,大部分钱财都散了出去,或是换做粮食,或是给百姓当盘缠。
李志常道:“姑娘说得妙,为这句话咱们该当喝一杯。”李志常也颇为喜欢绿衫女子的大方爽朗,欣赏她的豪气。
绿衫女子道:“小和尚你叫什么?”
小和尚道:“花生。”
绿衫女子道:“喝酒还要下花生,你个惫懒和尚。”
李志常微笑道:“此花生非彼花生,禅宗有‘见花生佛’之语,小和尚取名花生,其实大有禅意。”
绿衫女子道:“禅宗的和尚真无聊,取个名字还这么神神叨叨。而且这小和尚除了喝酒吃肉,看不来能有成为高僧的潜质,白瞎了一个好名字。”
花生道:“名字是俺师父取的,可不管俺的事。”
绿衫女子道:“呆和尚,你师父叫你去死,你会死么?”
花生道:“不会,俺怕死。”
绿衫女子道:“呦呵,你这和尚还知道好歹,难得难得。”
花生只顾埋头喝酒吃肉,暂时腾不出口来回话。
李志常微笑道:“却不知道姑娘叫什么?”
绿衫女子道:“我姓‘柳’,至于名字,你不是道士么,可以算一算。”
李志常哈哈一笑道:“那我就猜姑娘叫做‘柳莺莺’。”
绿衫女子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名字,道士不禁会喝酒,还会骗人。”
李志常轻轻笑道:“不骗人,我们还是喝酒吧。”李志常轻轻端起了杯子。
绿衫女子道:“用杯子太小气,该当用大碗来。”
花生忽然插口道:“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再好没有了。”
李志常淡淡笑道:“何必这么麻烦,直接用酒坛子喝就是了。”
绿衫女子道:“好道士,有豪气,姑娘我听着欢喜。”
三人各自抱着一个酒坛子,还没等开始,小和尚已经把手上的坛子一饮而尽。绿衫女子道:“这小和尚也太能喝了。”
小和尚道:“姐姐这酒不错,再来一点。”
绿衫女子银钱大撒下,店家自不会少酒。李志常喝酒来者不拒,他喝酒如长鲸吸水,酒量不尽,也不吃肉,任多少酒水进肚子,都不见丝毫鼓胀。绿衫女子见到李志常这般酒量,起了争斗之心,硬是喝光两坛陈酿,一时双颊如火,杏眼迷离,蛾眉如蹙还舒,樱口未笑含情。
小和尚只顾着喝酒吃肉,李志常和绿衫女子可不像他这样纯粹的酒囊饭袋。
李志常悠悠道:“说起来喝酒,我倒是想起来两个朋友。”
绿衫女子醉眼迷离道:“酒肉朋友么,道士不守清规,和尚不守戒律,这世界也奇了怪了。”
李志常道:“可不是一般的酒肉朋友,我这两朋友喝的是酒,可是却又不是酒。”
绿衫女子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李志常道:“第一个朋友是个异族人,可是他天生酒量非凡,喝一分酒就多一分力气,为人豪气干云,是我生平仅见。”随即李志常简略说了乔峰的生平事迹。
绿衫女子道:“这人是个好汉子,咱们再喝一杯。”
两人又喝了一大口酒,李志常道:“还有一个人和姑娘倒是有些类似,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别人喝得只是酒,可是他喝酒是为了让自己痛苦。”
第二十一章 寒山寺钟
柳莺莺奇道:“我只听过借酒消愁,还没听说过喝酒让自己痛苦的。”
李志常道:“他自身有严重的肺病,你要知道一个人的肺有问题,实在不该喝酒的,他每喝一次酒,都会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咳出来,这样才肯罢休。”
柳莺莺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李志常把李寻欢的故事给柳莺莺说了一遍,在李寻欢自己看来,他的人生就是那样,虽然经历丰富些,可仍旧没有任何值得夸赞的地方。可是任何一个别的人听见他的故事后,都会有别样的感触。
可是柳莺莺的感触跟别人不同,她说道:“这人可真是一个混账。”
她接着又道:“道士你跟这个混账是朋友,看来你自己也不是好东西。”
李志常轻轻笑道:“姑娘不是第一个说他是混账的。”
柳莺莺道:“还有谁?”
李志常淡淡道:“他自己。”
柳莺莺道:“这人肯承认自己混账,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李志常道:“有时候太过有自知之明,其实会让自己更痛苦,世上最珍贵的是难得糊涂。”
柳莺莺心道:这人似乎话里有话,是在开导本姑娘么。
柳莺莺道:“且不说难得糊涂,你说那我是不是第一个说你是不是好东西的?”
李志常微微一笑道:“姑娘的确是第一个。”
柳莺莺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当浮一大白。”
李志常同样报之一笑道:“理应如此。”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浩大悠扬的钟声,只见远处一口大钟长了一双腿,飞快的奔到醉也不归楼前。待大钟走到近处,众人才发现不是大钟生了腿,而是一个高大的老僧,一肩扛着一口大钟,一手拿着一根乌木棒。
有人惊呼道:“这是寒山寺的大钟。”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寒山寺的重逾千斤,这和尚是怎么扛着大钟过来的。老和尚须眉皆白,放下大钟横在门前,和尚大咧咧道:“店家,和尚我讨一口酒喝。”
掌柜道:“贼秃这里没酒,快把大钟搬走,不然我怎么做生意。”
李志常悠悠笑道:“这和尚是喝一分酒涨一分力气,店家不给酒,和尚就赖着不走了。”
和尚看着李志常笑道:“我说今天眼皮子怎么一直在跳,原来是要遇见牛鼻子你。”
这时候花生听见和尚的声音,喜从天降,大声道:“师父,俺想死你了。”
他用出大金刚神力三十二身相的‘大自在相’,身法迅疾如风,跳脱自在,老和尚一时没料到花生居然也在这里,居然被花生抱住腿。
和尚望着李志常恨恨道:“晦气,死牛鼻子算计老和尚。”原来和尚早就臻至绝顶,目力耳力几乎近乎仙佛,要说早就该发现花生了,可是李志常近年来参悟‘天子望气术’,于气机流转一道,颇有所得,暗暗使了手法,掩盖了花生的气息。而且李志常不曾掩埋自身气机,落在和尚这等大高手眼里,便如大日一般,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李志常气机的炽烈。自然忽略了其他的事物,这也是李志常如今渐渐能做到举手投足间便和环境相合,不经意不刻意便能用出厉害的手段。
和尚道:“好个牛鼻子,些许年头不见,神通见长,咱们称量称量。”
李志常道:“老和尚近来不一样长进了,也不知道你哪来好福气,这小花生才不过十五六岁,就练成了三十六身相,那可是你老和尚壮年才有的造诣。”
和尚道:“小混蛋怎么比得了老子,老子当年不到二十岁就自创了大金刚神力,天上地下,还有谁比老和尚更天资横溢。”
柳莺莺咯咯笑道:“和尚自吹自捧好不要脸。”
李志常微笑道:“柳姑娘此言差矣,这话若是别人说,自然是大放厥词,不过九如和尚乃是禅林巨擘,妙悟佛法,多少年前都过了‘本来无一物’的境界,在禅宗自称一派,这等境界,比之禅宗五祖,都丝毫不逊色,说一句天资横溢并不为过。”
九如道:“牛鼻子这么吹捧和尚,一定大有古怪。”
李志常道:“和尚呵佛骂祖,难道还怕我不成。”
九如说道:“和尚生来就不知道‘怕’字。”
同时他又说道:“小和尚别老抱着老子的佛脚给我起来。”
花生道:“我怕一撒手,你老又跑的无影无终。”
九如道:“老和尚一言九鼎,说不跑就不跑。”
花生道:“师父别想糊弄俺,你肯定到时候又会扛了九只鼎放在俺面前。”
柳莺莺扑哧一笑,如同百花齐放,九如见到:“姑娘你别笑,一笑老和尚心都花了。”
柳莺莺道:“花生你也别抱着你师父了,姐姐请你们两一起喝酒。”
听到喝酒两个字,花生这才松开了手,不过仍旧眼巴巴看着老和尚。老和尚才管不了那么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口一吸,一坛美酒就入了肚皮。柳莺莺见得老和尚豪气干云,也不由得心下喜爱,说道:“今日咱们以酒会友,不喝光无锡城的美酒不算好汉。”
老和尚才喝了两坛酒,微微叹息道:“喝个酒也喝不清净。”
李志常道:“本来无清净,何处是清净,和尚是想跑了吧。”
九如哈哈大笑道:“牛鼻子就是牛鼻子,心思狡诈。”
这醉也不归楼今日果然不太清净,外面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叫嚷声。
柳莺莺道:“和尚你的对头来了?”
李志常悠悠道:“是失主来了,和尚偷了寒山寺的大钟,庙里的和尚那里还坐得住。”
九如道:“天地之物,天地之人任取之,那能算偷,何况昔年一个酸书生一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平白污了一片清净,当真可笑之极。”
李志常道:“书生不可笑,世人殊为可笑。”
九如道:“和尚不可笑,道士可笑,道士看得假,和尚看得真。”
李志常道:“我道家本是借假修真,和尚可笑,道士一点都不可笑。”
和尚哈哈大笑道:“没有本性真如,都是假的。”
李志常微笑不语,大道之争不在口舌。
不一会,叫嚷声迫到了门外,其中一个老僧踏入门中,面色严肃,形容峻烈,见到李志常和九如一僧一道喝酒吃肉,谈笑风生,当真怒不可遏,拿着一根长棒厉声道:“大胆孽障,老僧见你年纪老大不小,又是孤苦无依的样子,才准许你来寺中挂单,你不思慈悲之意,反而趁机偷走寺里的铜钟,这也就算了,可是你公然和道士还有女子在这里喝酒吃肉,眼中还有没有佛祖,还有没有清规戒律。”
李志常道:“释迦摩尼可没定下什么清规戒律,而且他说众生平等,自然也不用尊重释迦摩尼了。”
老僧道:“妖道少来曲解佛法,你也是道门中人,居然也和这孽障一起吃肉喝酒,该打。”
掌柜的见到老僧,认识是寒山寺的主持弘悟,开口笑道:“大师勿恼,别气坏了佛体。”
弘悟一棒打倒掌柜的,说道:“你也糊涂,居然卖酒肉给出家人。”
九如哈哈大笑道:“弘悟老秃驴,你参禅悟道,这些年可修成了什么道,死后能见得西天如来么。”
弘悟道:“我见不得如来,但你一定下十八层地狱。”
九如道:“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一百年豺狼当道,人间已成炼狱,和尚在这炼狱中,甘之如饴,可不想去西天享福。”
柳莺莺不通佛理,听见和尚的话不解,便问道:“道士,和尚是什么意思?”
李志常道:“佛经记载地藏菩萨在无量无边劫以来修行,早已达到佛的智慧海,功德已圆满具足,早就应该成就佛的果位。但地藏菩萨发愿要度尽一切众生,所以隐其真实功德,以本愿力和自在神通,到处现身说法救度众生。故《楞伽经》说,有大悲菩萨,永不成佛。并非因为程度不够或者懈怠修行,而是以大悲愿力度化众生。所以功德虽然与佛齐等,却不现佛身,始终以菩萨身度脱罪苦众生。正所谓‘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李志常淡淡笑道:“九如自认到了佛祖的境界,不过却有天空海阔的胸襟,一心在红尘中要度尽众生。和尚一心要超佛做祖,可惜还不够干净,不然也不用学什么地藏王了。”
九如笑骂道:“牛鼻子就你无所不知么,老和尚点播弘悟,你来点播老和尚,可惜老和尚生来不爱别人教我,咱们许久未见了,得好生亲近亲近。”
弘悟道:“好个狂僧,贫僧何须要你来点播。”
九如道:“你个榆木脑袋,点拨了也没用,牛鼻子这里太小,当不起咱们较量,敢出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