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书院五个先生留下的石碑各有种种神异之处,大先生孔最留下的石碑,色作青黑,清气缭绕,二先生王观王九联的石碑暗金之色,威严肃穆,有龙蛇盘踞,三先生时准时破晓制成的石碑却是白气升腾,有一粒粒金光在白气中载浮载沉,四先生的石碑通体血红,有血光火焰般明灭不休。
这前四位先生都在书院中留下自己的传承石碑,老五、老六、老八、老九等人却没有将自己的传承留下,只有老七刘清源自认为功法出众,修行高深,也制成了一块石碑,留在碑林,以供学生参悟。
刘清源留下的这块石碑青油油的,散发出一股青气,隐隐有三朵小花在碑顶翻腾,透出一股子神秘玄奥的气息。
杨行舟第一眼看去时,只觉得头脑微微晕眩,千万种感悟如同狂暴的滔天巨浪,顺着自己的目光冲向自己的脑海。
好在他此时精神稳固,心灵无限,这股感悟虽然来的猛烈,但也无法对他的心灵造成损伤,在进入无限的心灵大海之中,迅速平静下来,里面蕴含的有关刘清源武道修行的一些感悟,全都清楚的展露在杨行舟的精神世界中。
“这个老东西在传承石碑上也不尽不实!”
只是仔细体悟了一下刘清源在石碑上留下的精神烙印,杨行舟便即破口大骂:“在自己传承上竟然也选择了保留七分,就刘老七这心胸,也配称作书院的先生?啊呸,称作后生都算是抬举他了!”
他与刘清源交过两次手,十分清楚刘清源的本事,只看这传承石碑上烙印下的功法感悟,便是有人将上面的功法学全了,也最多能达到刘清源一成的实力,绝不可能达到他如今的境界。
谢剑笑道:“法不可轻传!天下又有哪个会将自身全部传承公示世人?”
杨行舟道:“不然!若是这石碑放在别处,你可以藏藏掖掖,不将自身功法示人,但白石书院乃是传道受业解惑之地,就应该对学子倾囊相授,而不是敝帚自珍,故作神秘。要么就不要立下这种石碑,以迷惑众人。”
他伸手指向院长所立的石碑:“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院长立下的石碑绝无藏私,藏私的只有他这几个弟子!”
谢剑一愣,看了杨行舟片刻,忽然叹气道:“杨兄,老师当时说起你时,对你大为赏识,我们师兄弟几人还有点不以为然,现在我才知道老师为何如此看重你。”
他对杨行舟道:“你说的没错!老师留下的石碑对自己的修为全无保留,倒是几个师兄师姐留下的石碑中,只有大师兄将平生修为全都烙印在传承石碑之上,别的师兄师姐都有所保留。只待看到真正契合自己功法的学生,这才收为弟子,最后传其大道。他们学生众多,但真传弟子却没有几个!”
“老师常说,书院中人,传授万千弟子,若是不想传法,那就不要做出传法的样子,若是想要传法,那就倾囊相授。只有天下人人为龙,群龙无首,个个争先,方才是上上大吉!”
谢剑对杨行舟道:“只是我们愚钝,虽然明白其中意思,但心胸境界并未达到老师的层次,是以师兄、师弟们都不轻易传法,秘而不宣。没想到杨兄刚入书院,就有如此见解,怪不得老师对你另眼相看。”
杨行舟嘿嘿笑道:“据说你们当初都是一门宗主,后来才拜入院长门下,成为他的弟子。这书院传道受业解惑,针对的是天下所有生灵,有教无类,作为书院院长,自然是极力阐发平生治学理念,好让学生继承自己的衣钵。但是你们当宗主当习惯了,怎么可能将生平所学无故示人?”
他在小世界里当皇帝的时候,对书院之类的教学场所极为重视,一致要求教师对国人不可藏私,否则的话,也就失去了办学的意义。
这是站在国家战略眼光上看问题得的结论,此时用来嘲讽白石书院立碑传法的几个先生,其实有点吹毛求疵了。
但站在道德高度上来说,倒也非常站得住脚。
当一个人无法在专业水平上打败对手时,最佳的攻击方式,就是攻击对方的道德瑕疵。
杨行舟是其中老手,自然知道如何针对性的进行抨击,果然一击必中,连谢剑等人都无法自辩。
第七百七十四章 入宝山,岂能空回
“本以为白石书院是天下文宗之源,今日看来,书院的教书先生也就这样,不过如此!”
杨行舟扫视身边几块石碑,嘿嘿冷笑:“胸襟气度,算不上顶尖,修行境界也落于小乘,如此行事,如何能为人师?杨某见过的书院多了,但最名不副实的书院,也就这个白石书院了!”
谢剑被杨行舟连珠发问,一时间有点呆滞,不知道如何反驳。
自从白石书院成立,到现在已经百年时间,就算是有挑战书院的狂徒,那也只是与书院弟子比试武学,鲜少有人抨击书院先生的胸怀气度。
毕竟高人传法,非遇良才不传,谁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将自己功法传给别人,敝帚自珍才是所有门派传法的常态,也就杨行舟看问题的角度异于常人,才会有如此言论。
谢剑愣神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苦笑摇头,道:“杨兄,这是书院,汇聚天下精英,培养当世人才。优中选优,缔造栋梁!只有精英之辈,才能入我门庭。所谓道化贤良释化愚,我儒家学子虽然不论贤愚之辈都能入学,但毕竟也有优劣之分,上下之别。”
“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没有精英之辈继承衣钵,如何能发扬我儒家精神?”
他对杨行舟道:“我等非圣贤,有此一己之私,其实本属正常,杨兄是功德圣人,自然对人要求极高,但对我等来说,却又太过苛刻了!”
杨行舟一愣:“功德圣人?我什么时候成就圣人了?”
谢剑叹道:“发明造纸术,纸张廉价便捷,远超兽皮竹简和木牍,普通百姓也可承受其价格,使得众多门派得以布道天下,传道四方。
有如此功德,便是称之为圣人也未尝不可。况且书山与天地大道相连,也就是你这纸张发明之后,书山生出感应,才有了后面千叶峰长出,如今生长的极快,怕是再过一段时间,就能与前面几座山持平,甚至超过前面的山峰,巍峨耸立,一览天下。”
他对杨行舟道:“如此功德,不是圣人,还是什么?”
杨行舟道:“我特么都是圣人了,你们还这样对我?”
谢剑道:“人都是死后封神,身灭成圣。杨兄如此年纪,这圣人的名号岂是如此容易得来的?想要头顶圣人的名号,就得看你脖颈硬不硬了!你如此年龄,便要成佛成圣,哪个能服?”
杨行舟心中恍然。
原来自己发明纸张的无心之举,竟然在主世界内形成如此大的影响力,这一点当真是出乎他的预料。
其实在他之前,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纸张的雏形,但是制造成本太高,而且还不太好用,连竹简都比不了,因此没能大规模普及。
直到杨行舟将成熟的造纸术搬运过来之后,纸张才真正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变得廉价而美观耐用,具有很大的普及潜力。
这种廉价却又不低劣的知识载体一旦大规模的推广开来,造成的影响将会超过以往任何载体。
杨行舟作为一个从纸张得益的过来人,比谁都清楚纸张的重要意义,只是这一点他在主世界时认识的并不十分深刻。
毕竟造纸术再牛皮,那最多也就是赚点钱而已,对他个人实力的提升没有太大的帮助,并没有牵扯到他太大的精力。
却没有想到,就因为这造纸术,竟然引发了冥冥中的大道感应,连书院的书山都因此感而变形,生出千叶峰来。
也就因为如此,书院的人才认为自己有圣人功德,估计书院院长说过自己一些好话,就被他的弟子们记在心里,是以这些弟子都有点不服。
刘清源暗中使坏,谢剑顺水推舟,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功德圣人”这个大帽子而已,否则的话,自己与他们无怨无仇,以这些人的身份地位,完全没有理由敌视自己。
搞清楚这一点之后,杨行舟脑海里千百种念头一闪而过,看着面前的谢剑,哈哈笑道:“老子脖颈硬不硬,关你们屁事!你们便是弄死我,难道这圣人的称号就归你们了?连功德圣人都敢算计,真不怕因果缠身啊?”
谢剑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点了点头,道:“杨兄,这碑林里有我老师和师兄师弟的传承,旁边这些不能动弹的人像都是历代魔头的躯体炼制,你若有兴趣,不妨好好欣赏,兄弟这还有事,就暂不作陪了。”
他对杨行舟施礼道:“待到后山千叶峰稳定下来,小弟与师兄师姐们,再来请杨兄做客!”
话音未落,人便消失不见。
“嘁,说不过老子就脸红避开,谢毅生不过如此!不过好歹知道要脸,不像刘清源老匹夫,以大欺小,一直不放过老子!”
杨行舟对着谢剑消失的方位狠狠啐了一口,这才将目光再次对准了刘清源留下的传承石碑。
他刚才说刘清源在石碑上留下的传承烙印不尽不全,此话不假,一般人也确实无法从这石碑上学到刘清源真正的核心功法,但杨行舟却不是一般人。
他修行的无名功法,最擅长的就是推导别的武学功法,随着杨行舟修为的日渐提升,这无名功法的推导和融合能力也越来越强。
就像杨行舟之前推导出的不周山掌,此时已经被体内无名功法将不周山掌的运功路线全都推导了出来,甚至由此将魔门嫡传心法也给推了出来,威力之大,堪称杨行舟此时修行功法之最。
无名功法这种神通,这就像是给人看了一个轮胎纹,他就能通过这个轮胎纹推测出汽车的车轮子一样,从而知道这是什么车子,然后根据这个车子推测出发动机的构造,甚至连发动机的材质和制作方式都能慢慢推导出来。
这种恐怖的推导优化能力和兼容能力,才是这门功法真正精髓所在。
这刘清源的传承石碑虽然在烙印自己功法上,遮遮掩掩,不敢将全部传承烙印其中,但只要他暴露出一点来,杨行舟就能根据他留下来的修炼功法和道韵,就能慢慢推导出刘清源的真实修行功法。
尤其是事关传承,这传承石碑是用来甄别符合自己道韵的弟子,刘清源不可能在石碑上造假,最多只是少留点具体修行功法,多加点精神共鸣和道韵流转。
是以杨行舟在看完刘清源留下的石碑之后,体内无名功法便快速运转开来,待到谢剑离开之时,刘清源生平所修的功法,已经完完全全的呈现在杨行舟脑海中。
“这家伙修炼的功法杂得很呐!”
略一体会刘清源的功法精义,杨行舟便发现此人修行驳杂,功法众多,竟然有好几门传承在身。
他嘿嘿笑了笑,懒得多想,转头又看向别的传承石碑。
既然来到这里,就不能空手回去。
第七百七十五章 不过如此
“我既然能令书山生出感应,又被他们称为功德圣人,这些书院的先生有胆子折辱我,却绝不敢真的杀了我!”
杨行舟从刚才与谢剑的对话之中,便已经对如今书院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认知。
好像自从自己发明改进了造纸术之后,便引起了书院院长的注意,或许是意识到这纸张的重要作用,或者从书院所在的书山上感受到了道韵流转,这院长对杨行舟多次称赞。
可能由此引发了书院中一些弟子的不服,是以刘清源明知自己的身份,却还要对自己出手,而谢剑之前明知刘清源的帽子有问题,却还是给了杨行舟。
但他们行事几乎都没敢把事情做绝,就连刘清源在第一次与杨行舟交手时,也有老大孔最阻拦,并没能进一步对杨行舟造成伤害。
整个书院先生的态度,可以说都有点不服气,但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想要对杨行舟下杀手,一个是没有必要,另一个则是不值得,还有一个人则是,杨行舟并没有侵犯他们的利益。
没有利益之争的双方,本就不应该起冲突,所以刘清源三番五次的针对杨行舟,才令杨行舟生出杀心。
他现在对整个书院人的态度已经明了,就只有对刘清源为何对自己起杀心还有点不太明白。
“这刘老七之前是不能杀我,杀了我,那就是杀圣,怕是书院的院长都担待不起这个因果。之后刘老七是杀不了我,但还要与我为难,这就有点令人费解了,到底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令他这书院老七都生出觊觎之心,白石书院应该不缺东西才是他妈的,难道是因为老子身上的无名功法?”
想到这里,杨行舟一个激灵,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我在塞外近乎赤手空拳的建立起天命军,武道修为在外界看来也是一日千里,灭掉金沙盗,干翻百兽门,占领凤鸣山,之后强压绣缘公主,又从塞外高调入关,说起来确实有点不可思议。这要是说没点奇遇,恐怕连我的手下都不相信!”
他原本只是黑风寨一个小小的山寨的头领,这几年却如同彗星崛起般,横扫塞外,名动中原。
如果黑风寨之前有功法传承,有绝世高手坐镇,杨行舟能做成现在这般规模,自然不算是太过出奇,但黑风寨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寨,几年前还被神印山的赵海若清洗了一遍,杨行舟还差点被赵海若打死。
从那个时间段来推算杨行舟的修为,可见杨行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山贼盗匪,除了天生是偷窃小能手之外,再无别的出众之处。
可就这么一个小山贼,在短短时间内,便成了宗师级的武道高手,将黑风寨发展成了威震塞外一方诸侯般的大势力。
对于这种情况,只要是正常人,就知道其中定然有很大的问题,要么是杨行舟得到了奇遇,获得了前辈高人遗留的功法和神丹妙药,还有可能就是黑风寨有隐士高人坐镇,在塞外传法,而杨行舟就是这高人的弟子。
但只要对黑风寨有过几分调查的人都知道,几十年来黑风寨根本就没有生面孔出现,那么杨行舟之所以出现如此变化,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就是狗屎运般的奇遇了!
在这个世界,武道高手获得奇遇的事情并不少见,不说别人,单只是白石书院的几个先生,基本上都算是奇遇连连之辈,生平经历过无数风波,却都屡次化险为夷,最终成为书院里著名的九个先生之一。
杨行舟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到如此地步,那自然是命好,遇到了千年难逢的机缘,自然令人垂涎。
对于势力小,本领差的人来说,对杨行舟的奇遇最多只是羡慕嫉妒恨,并不会有别的举动,但对于一些大势力和能耐大的高手来说,杨行舟却如童子怀金过闹市,都生出了觊觎之心。
闻听杨行舟出关,关内有无数高手闻风而动,设下层层关卡,要对付杨行舟,准备夺取杨行舟获得的机缘。
只是杨行舟出关之后,直接就干掉了黄沙帮一群人,打翻詹如来,抢了公输盘的浮龙图,一路开挂来到了上京城,使得沿途埋伏的强人全都失策,直到杨行舟来到了上京城中,这些人竟然还在苦苦等待。
“刘老七自己是院长的弟子,自身传承非同小可,天下百门传承,都未必比得过白石书院。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对我的功法感兴趣,如果他真的只是为了我所学的无名功法,那恐怕里面应该还有我不知道事情。”
杨行舟思虑半晌,心中发狠:“他妈的,你们搞别人老子懒得管,搞到老子头上,这事儿就不能算完!”
他这人心中发狠,面上不显,在看完刘清源的传承石碑之后,又开始看向别的石碑。
有刘清源传承石碑在前,再去看别的无字碑时,虽然感到有点晦涩,但体内无名功法运转之下,面前一切都变得明白起来。
如此在一块石碑前都站立小半个时辰,就能将传承石碑上的烙印功法推算出来,甚至自行补充完整。
前面四块石碑他都能推算的出来,将石碑上的功法在脑海里一一还原出来,只是速度越来越慢。
四块石碑看完之后,杨行舟只觉得自己脑力运转到了极限,头顶白气蒸腾,口鼻冒火,七窍生烟。
“不能再推算了,再看下去,老子的脑子怕是要爆!”
杨行舟感应到自己的状态不对,急忙收慑心神,不敢再往下推算,闭上眼睛,缓缓打坐调息,刹那间心神沉寂,进入一种奇特的大寂灭状态。
身如枯木,心若虚空,整个如同一截木头,一块岩石,一缕烟雾,整个人似乎在原地,但又似乎融化在虚空之内。
一团白雾倏然生出,将他周身笼罩,正是他身上的浮龙图,将他保护起来,不让外人打扰。
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杨行舟缓缓睁开了眼睛,开口吐气,起身长笑:“原来如此!书院一脉功法,虽然玄奥,但也不过如此!”
他边笑边看向第五块石碑。
在他蕴含精神力量的目光接触到石碑一刹那,便觉得万千大道在脑海里轰鸣,无数稀奇古怪的想法在脑中此起彼伏,千头万绪,难以收拾。
刚刚清醒过来的脑子再次变得迷迷糊糊起来,眼耳口鼻三昧真火窜出,脑袋如同火焰升腾的火炉,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厉害的烙印!”
杨行舟骇然大叫:“你们几个师兄弟,功力相差这么大吗?好!好!好!果然不愧为孔最!孔连铿!”
第七百七十六章 孔连坑
白石书院九位先生中,大先生孔最一直都是十分神秘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