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
杨行舟此时正站在一块通体碧绿的巨大石块面前,脸上浮现出一股吃惊之情:“这块石头很了不起啊,改天有空,不妨来一个顺手牵羊”
这块巨石正对着山道的一面被打磨的光滑如镜,将杨行舟映照其中。
在这镜子附近站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族也有兽族,全都精神恍惚,目光发直。
这些人在镜子里的样子却与他们的真实相貌有着极大不同,有的人长相俊美,但是镜子里的形象却是青面獠牙,形如厉鬼,有的人相貌丑陋,镜子里的形象却是英俊伟岸,身上发光。
镜子竟然不是映照皮囊样子,而是直接折射心灵,将人心化为形象,反应在镜面之上。
心灵美者,形象则美,心灵恶者,形象则恶,或为虎狼禽兽,或为伟岸丈夫,或阴或阳,或黑或白,只看镜面上种种形象,便能看出这些人的本性如何。
只要站在这问心岩前,这问心岩的镜面就能将镜中人映照的明明白白。
但这面镜子在映照杨行舟时,却发生了奇特的变化。
镜中的影像竟然不住变化,刚开始出现的是一张王座,随后是一头九尾灵狐,继而又变成了一条横贯天地的巴蛇,又变成了青狮白象,种种形象不断闪现变幻,竟然无法确定杨行舟的具体心性,自然也就无法锁定具体形象。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整个问心岩都摇晃起来,有丝丝白烟从岩石上冒出,如同脑力用到极限的人类一般,甚至开始有细微的裂缝在顶部出现,杨行舟甚至一度担心这么好的石头会忽然崩裂,那也实在太可惜了。
这问心岩震动了好一会儿方才平息下来,镜面上浮现出一团五色光芒,随后五色光又变幻出星云漩涡,在镜面上缓缓旋转,内有亿万星辰明灭生发。
旁人或许看不懂这镜面上图案的意思,但杨行舟却看的心神一震,对他来说,这镜面上的镜像正是对他最为准确的解读。
画面上五中最基本的颜色,代表的正是他穿越各个小世界的金手指,杨行舟之前已经观察过传送自己来往万界的光芒,发现那道光便是由基本的五中光芒组成,而画面上的星云和亿万星辰,指的正是他可以穿越万界的能力,而之前形象的不住变化,正合杨行舟这么多年不断变化身份的情形。
“这石头不但能当镜子,甚至还能算命啊”
杨行舟对这问心岩大为惊奇:“也不只从哪找来这么一个石头,简直能勘破天机,推算出一个人命运在最终走向,这比算命的可要强太多了”
杨行舟在面对这问心石时,有了刹那间的恍惚,但片刻间便清醒了过来,饶是如此,也还是吓了一跳。
他在精神上的修行,自认为已经到了大圆满的地步,没想到面对问心岩这么一个死物都差点被影响了,不由得他不惊。
环顾四周,就发现问心岩前所有人都痴痴呆呆,魂飞天外,都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这些人都是被问心岩影响了心智,怕是连刚才的记忆都会被这块石头上蕴含的道韵抹去,嘿嘿,问心岩这名字起的好,果然是叩问道心,顺便还卜算了前程命运”
杨行舟回过神来之后,负手继续前行,忽觉不对,倏然转身,却没有看到什么,但心灵深处却警铃大作,冥冥之中的反应告诉他,正有可怕的强敌来到了自己身边,可他竟然没能发现。
“厉害”
杨行舟征战多年,反应是一等一的快,在意识到自己不对的同一时间,体内已然轰然爆发出层层叠叠犹如怒海狂涛般的无匹罡气,与此同时,右手结印,左手并指如剑,发出一声暴喝,口吐真言:“”
轰
在他罡气爆发之后,周遭方圆十丈之内人或物都被罡气撞的凌空飞起,狠狠摔向远处,阶梯两侧的树木石块都爆散开来,向远处飞去。
而在他六字真言吐口之后,只是刹那间,身体方圆三丈虚空一切事物都凝滞起来,风不动,尘不起,空气凝滞,似乎就连时间都停止了运转,所有事物都像被嵌入透明凝胶中的小虫,丝毫动弹不得。
如此一动一静,由狂暴外放转为平静内敛,变化也就在一瞬间,乃是杨行舟几百年来第一次全力而为的武学成果。
一声轻笑从杨行舟身后响起:“黑风老妖,果然名不虚传”
杨行舟激灵灵一个冷颤,身子凌空而起,满头长发根根倒竖,头顶逍遥巾平平飞出,斩向声音发起处,左手剑指更是发出三道剑气,交织成一片剑幕,纵横交错,将自己全身围绕,第一时间采取的便是守势。
他这几百年来与人交手,一向都是主动出手攻击,像今天这般被逼得第一时间就采取了守势的情形,却还是生生平第一次。
“杨兄不要紧张,我无恶意。”
刚才那道温和的声音在杨行舟耳边缓缓响起:“只是你来的太过突然,引发的天象又着实惊人,小弟这才前来查看,并无别的心思。”
杨行舟哪里肯信,护体罡气在一瞬间便增加到九十多层,在体外旋转循环,发出轰然响声,带动漫天风云,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道接天连地的巨大龙卷风,搅动风云,引发雷霆。
到了此时,他才有余暇转身,看向声音响起的方位。
只见一名青衣儒生站在不远处的问心岩前,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儒生身材修长,相貌平凡,腰间悬挂着一把瓦棱银锏,看着与寻常儒生并无多大区别,但出现之时差点就瞒过杨行舟的灵觉,足以看出对方道行惊人,修为比杨行舟只高不低。
这儒生的模样杨行舟看着极为眼熟,身子从虚空落地之时,已经想到了自己在哪里见过此人。
当初他以心湖明镜映射周遭事物之时,曾引发五名高手发出一缕精神进入过他的心灵世界,后来那五人中,有四人的一缕精神都被心灵深处红袍男子的烙印镇压,让杨行舟得到了他们生平绝学。
唯独有一人反应的快,一缕精神刚进入杨行舟的心灵便觉察出不妥,第一时间便迅速逃走,不敢有片刻耽误。
因此那个儒生见机得快,逃过一小劫。
而当初的那个儒生,便是问心岩前站立的青衣书生,只是比上次在心灵深处的形象更带有一种飘然若仙的味道。
他对杨行舟缓缓抱拳,行礼道:“在下白石书院谢剑,见过杨兄。”
第七百六十九章 故事
“谢剑?”
杨行舟看向面前的青衣儒生,惊道:“你便是当今书院的六先生谢剑?谢毅生?”
他来到上京城的路上,已经对当今上京城中的势力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尤其是关于白石书院的一些事情,又加从龙昭口中得到的消息,对书院的情况更多了几分了然。
当今白石书院院长一共收了九名弟子,后来这九名弟子成了书院中的先生,负责书院一切事务。
其中大先生孔最孔连铿,如今不理世事,一直喜欢以书下酒,整日里喝的醉醺醺的,闲游四海,醉走八方,几乎不参与书院里的任何事情。
二先生姓王名观字九联,威严肃穆,是为当今学院副院长,负责打理院内一切事务。
他门下弟子极多,本领有高有低,这些弟子已经成为了当今朝廷的中流砥柱,本来应该能将朝廷管理的井井有条,谁知道当今天子多病,妇人当道,后宫,以至于百官争斗,无心朝政。
又加上水旱蝗灾,好好的国家竟然有了分崩离析的光景,书院弟子有心无力,甚至有一部分各有心思,又加上书院本身不得参与朝政,是以现在大离王朝的情形不太妙,二先生暂不插手,只是静静观看。
三先生姓时名准字破晓,乃是音律大家,琴棋书画诸般皆精,是书院里教学本领最高的一名雅士,弟子不多,但都是品性高洁之辈,卖字卖画,
四先生雷暴,雷九霄,以前是朝廷中的杀伐将军,性如烈火,最喜争斗,乃是书院的护法,降妖除魔,威慑群雄,讲究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快意恩仇。
书院有什么征战杀伐的事情,一般都是由他来出头,基本上快去快回,一盏热茶的时间,几万里外都能打个来回,事情解决的极快,主要就是以暴制暴,该打则打,该杀则杀,痛快至极。
至于五先生,姓钟名光字子南,那是院长九名弟子中唯一的女弟子,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非但武道高深,修为直追大师兄孔最,便是连学问也不比二师兄、三师兄为差,书院中所收的女弟子,都是出自她的门下。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书院的先生们可以不顾世俗礼法,但毕竟男老师教授女弟子于礼不合,老师可以不当回事,但学生以及学生的家长亲人未必会认同此事。
是以在传授弟子的事情上,学院遵循的还是女老师教授女弟子,男老师教授男弟子,两性有别,不敢太过亲密。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纵然是书院的先生们,也不愿意留给世人道德上的把柄。
能超脱世俗,不被礼法拘束,大白天还光明正大看女人洗澡,拉开裤子尿女人一脸的人,天下间就只有一个院长而已。
书院里九大弟子即便道行高深,修为深不可测,却还是无法达到老师的境界,因此依旧被尘世牢笼困住,多年不得解脱。
是以钟光只愿意教导女学生,不收男弟子。
钟光下面的六师弟就是谢剑,谢毅生。
传说谢毅生出生在魔门半天崖,长在佛门黄龙寺,修道青云观,最后求学白石书院。
天下间能有他如此经历奇特之人,自古少见,此人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在书院求学多年,最喜收集古书典籍,奇之物,与三先生时准同为书画大家,博学鸿儒,享誉坛。
杨行舟没想到这次自己上山,竟然惊动了此人,心中也生出几分忐忑之念,笑道:“没想到杨某初来书山,便有六先生相迎,实在是不敢当此礼节。”
谢剑定定看了杨行舟片刻,哈哈笑道:“我若不来,怕是这问心岩非得爆了不可!”
他凑近杨行舟,摇头叹道:“问心岩毁了不当紧,没了可以再找一块,可是书山后面的一座山若是有什么变化,我们所有人都吃罪不起!”
杨行舟大奇:“后山?那关我什么事儿?”
谢剑看了杨行舟一眼,缓缓道:“杨兄,你可知道,我书院的书山一共有四部分组成,最前方一部分乃是兽骨、龟甲为峰,后来院长要炼药,将整座山峰拔走,炼制出来一些药丸,救治好友。龟甲兽骨峰后面,才是石鼓峰,石鼓之后,才是书简兽皮峰,书简兽皮峰之后,便是新近长出来的千叶峰。”
杨行舟听着就奇怪:“新长出来的山峰?还有这种事?”
谢剑道:“若有高人降世,做出无量功德,天地自然有感,而化为诸多异象,这书山乃是历代院长加持的神物,通灵天地,随着天地大道而发生变化。杨兄发明干改进造纸术,使得天下间多了一种极其便捷承载字的东西,由此运大涨,造福后世千秋万代,以至于书山有感而生小峰,现在已经成了书山的后山。”
他对杨行舟赞叹道:“或许你只是随手为之,但却做出了对后世影响深远之事,便是院长都对你青眼有加。”
杨行舟心下骇然,没想到自己只是因为没有纸擦屁股而“发明”的造纸术,竟然能引起天地间这么大的动静,连书院所在的书山都生出感应来。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就算如此,我来书院,又能令后山千叶峰发生什么变故?”
谢剑笑道:“到底能发生什么变化,其实我也不知,但老师既然说了要防止你与后山产生感应,当弟子的便只能照做。”
他取出一顶帽子,递给杨行舟:“杨兄,这是我七师弟炼制的敛息帽,戴上此帽,便能收敛全身气息,不至于与后山千叶峰发生感应。而且这帽子里面自有乾坤,可藏万物,就当初次见面送给李兄的礼物罢。”
杨行舟伸手接过帽子,看了几眼,嘿嘿笑道:“谢兄,我曾看过一个故事,故事里一只猴子大闹天宫,无法无天,被佛陀压制了五百年后,竟然还野性难驯,难以驯化。佛祖便令人炼制了一个金箍,藏在一顶小花帽中,那猴子好奇,戴上头试看,结果金箍见肉生根,就此箍在了猴子头上,只要念咒,金箍便会收紧,将那猴子脑袋勒成亚腰葫芦一般,最后不得不从,从此成了佛陀护法,规规矩矩,不敢有半点违背之举。”
他将手中帽子轻轻一抖,只见白光一闪,从帽子里飞出一个银圈来,落在地上当啷作响。
杨行舟看了这银圈一眼,地上的银圈倏然飞起,向山下落去,正巧落在刚才叫喊的胖子头上,立时落肉生根,将那胖子脑袋箍住。
那胖子只觉得头顶一沉,伸手一摸,吓了一跳:“他妈的,谁来给老子下箍?当我的脑袋是木桶么?”
第七百七十章 怒火冲天
在看到帽子里银圈掉落的一瞬间,谢剑脸上陡然露出一丝怒容,双目精光爆射,两道紫色光芒从他双目喷出,射向高天,将长空撕裂,发出凄厉至极的雷鸣,刚刚恢复正常的天色忽然再次发生变化,方圆百里一片血红
但就在天色突变之时,谢剑脸上的怒容已经消失不见,看向山脚下被银圈套住脑袋的肥胖青年,对杨行舟笑道:“杨兄,你昨天吓了我一跳,我今天自然也要吓你一跳才行。你昨日在心湖映照八方,差点将我也镇压在心灵之内,好在我见机得快,逃过一劫。”
他看着杨行舟的眼睛,轻轻说道:“四师兄经常说,要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是师弟,自然一切都要听师兄的才是。杨兄,你吓了我一次,这次我自然也要吓你一次,咱们就此打平如何”
杨行舟凝视谢剑片刻,一字一句道:“这帽子是刘老七炼制的还是他特意给你的”
谢剑道:“这帽子是老七给我的,但里面的古怪我也能察觉一二,只是没有想到会有千符箍在其中。杨兄,我敢保证,即便是你戴上这顶帽子,我也可保证你不会有任何伤害,三日之内必定能够取下,至多吓你一吓。”
杨行舟一愣,这才知道谢剑已经认出了自己,他面色不变,嘿嘿冷笑:“辛亏是银箍帽子,若是给我一顶绿帽子的话,我便摘也摘不掉了吓人的方法多的事,但是这种方法以后还是少用为好”
谢剑脸色不变,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伸手一指台阶上方的道路:“你一直向上走,便是书院广场,进入书院之后,左转便是碑林,几个师兄都在碑林等着你。”
杨行舟道:“几个师兄有没有师弟师妹”
谢剑道:“老八、老九跟随老师外出未归,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在后山镇压千叶峰就只有老七这个师弟在碑林恭候。”
杨行舟点了点头,手中忽然出现一把长剑,一脸杀气,道:“好我这便上山”
谢剑见他头顶三尺冒出一道虚幻火焰,眼耳口鼻冒出丝丝白烟,当真是修行眼双腈烟起,须弥山红了半边,知道杨行舟已经怒到了极点,也吓了一跳,道:“杨兄,你要作甚这书院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杨行舟骂道:“不是我撒野的地方,难道就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不成他妈的,真当老子好欺负么呸”
他一口浓痰吐向谢剑,转身大踏步向山上走去。
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几番攀登到顶峰。
杨行舟迈开大步,一步便是三十多丈,身子在山道上拉出一道道的幻影,这幻影从问心岩一直排到书院大门前的广场之上,犹如一道千百人影组成的长龙,瞬息出现,但又缓缓消失。
这光影长龙消失之后,杨行舟已经迈步进入了书院大门,根本无心观看大门是何模样,人已经到了院内,随后一个转身,进入左侧院内。
入目便是一片老树组成的树林,在树林的中间广场处排列着一块块石碑,在石碑附近还立着上百个泥塑木雕的人像,似乎是真人,又似乎是假人,气息古怪。
就在这片碑林之中,有六块石碑最为醒目,其中一块石碑最高,刻着一些古老的是字,整体材质普通,就是一块普通的石碑。
而另外五块石碑却是无字碑,每一块石碑上都有道韵浮现,杨行舟只看一眼,就知道这石碑中有制者的传承烙印在其中。
五块石碑,个头越大者,散发的道韵就越隐晦,体型越小,道韵反倒是越明显,散发出微微光芒。
在这碑林之中站着一名身材消瘦,面容干巴巴的中年书生,这男子深深的法令纹,细长的双目,长眉入鬓,眼角露出丝丝鱼尾纹,所有的器官组成一个威严的面目。
这书生长发挽起,木棍插头,手持书卷,一身清气,站在院内之时,好像他就是整个院落的中心,但又似乎并不是院落的中心,好像随时都会游离在所处之地的边缘,此时双目微微睁开,看向了杨行舟。
在杨行舟看向此人之时,这人的目光也同时落在了杨行舟身上。
这人非是别人,正是当初隔空一击,差点将杨行舟精神打崩的刘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