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金钗,略施薄粉,凤仪生威,顾盼间极有一方之主的豪气,兼具妇人之雍容与侠女之英气,身后是两个百花谷资深嬷嬷侍立。
在她左右下首位置,则坐着几个熟悉的面孔和几个陌生人。
少女打扮,手握长鞭的郭晴以及长袖飘飘,目中沧桑忧郁的苏幕遮正在右列方椅上,中间空着一个位子,想来是给他留的。
另一列则是老中青三代,翻译过来就是一个老人,一个中年,一对年轻男女。
老人实则是段毅的熟人,出身贺兰家族的裘公公,向来和安婆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同守卫在贺兰月儿的身边。
多日不见,他的气色不错,眸锋依旧,满脸正气,还是那么凌厉骇人。
见到段毅的刹那,也有惊疑,不过很快恢复平静,只是冲着段毅点头示意。
想来他也收到了段毅被金鼎派追杀的消息,更不知段毅和百花谷有何瓜葛。
中年五官平平,身材普通,再加上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看起来像是田间耕作的农夫。
只是偶尔间双眼中流露的锋芒锐气,显示出不凡的气度。
段毅只是与其对视一眼,便瞬间明悟此人的身份。
如此精纯而浩瀚悍的剑意蕴含双目当中,神威逼视,甚至令他体内的真气有刹那间的停滞。
除了名动河北的大剑客云清,还会有何人?
只是他没想到,偌大名头的云清看起来如此普通,倒显得自己浅薄,有些以貌取人了。
云清在段毅进入大堂时的那一刻,也注意到这少年手中的嵩阳铁剑,眉头一皱,心中不悦。
当年他向郭暖求取此剑被拒,没想到最后竟落入年纪如此小的少年手中,岂不是儿戏,让宝剑蒙尘?
不过很快他的这种不解便得到释然。
段毅与他对视一眼的刹那,虚空当中仿佛两柄无形的利剑碰撞交击。
由目观人,少年虽属稚嫩,却养出上好的剑术,而且锐气十足,很不错。
再有段毅和郭晴眉目之间流转的点点春情,更让云清明白此剑的归属未必便是以剑术论高低,更可能是郭暖给自己女儿的嫁妆之一。
得,他都一把岁数了,也没必要和这么一个小辈去争,难不成他还能老牛啃嫩草不成?
剩下的青年男女看起来像是一对恋人。
男的二十岁许,锦缎在身,纱袍外披,额头一块红玉点缀的额带将长发箍住,右手中指上一枚碧玉扳指同样价值不菲,腰间的玉带似乎是以金线织就。
这打扮不是土豪就是富二代,而且其身材胖乎乎的,圆脸圆眼,富态十足,也应了这珠光宝气的打扮。
不过人虽胖,看着却不丑,尤其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
他手边端坐的女人倒是个美人,姿容清秀,美丽虽不及郭暖郭晴母女,却也是百里挑一。
红衣窄袖,身材高挑,明艳动人。
她的颜值看起来和百花谷的不少女弟子是一个级别,但之所以区分开来,就因为这女人眉宇间的一股傲气,这就是普通女子和气质美女的差别。
段毅还注意到,红衣女看着旁人的目光是冷静而理智的,但当眼神扫过胖青年的时候,不知觉间便会露出一抹柔情之色。
显然是心有所属,还是属于这个颇有些可爱的胖青年。
经过介绍,段毅才知道这一男一女的身份,分别是张家堡堡主张英的独子张富贵,百战刀徐胜的女儿,徐彦。
张富贵的名字有些俗气,不过衬着这一身圆润的身材和珠光宝气的衣饰,倒是相得益彰。
同时,他们更是打小便订下的娃娃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彼此父辈间友谊的见证,的确令人艳羡。
而对段毅的介绍,郭暖用了小女的朋友这五个字。
没有直接认同两人之间的情侣关系,但也不排斥旁人的猜测,倒是让段毅有些欢喜。
不过裘公公的脸色倒是不太好看,在察觉到段毅和郭晴之间的暧昧关系后,狠狠的瞪了眼段毅。
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小子给我等着,让段毅心惊肉跳,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老老实实的在郭暖的安排下入座,段毅对面是河北大剑客云清,看起来并不是个严肃的人,甚至在段毅打照面坐下后露出一抹微笑。
段毅对其好感大增,还以一个爽朗的微笑,暗暗思忖起这位大剑客的武功。
没办法,他现在也算是习惯成自然,但凡是练武的,哪怕是天大的美女或者丑女,他也要第一时间探究其武功,以满足自身旺盛的好奇心。
最美美不过贺兰月儿,最丑丑不过周秀芬,他也算是磨炼出来了。
作为成名高手,云清的剑法同样流传于世,名为归藏剑。
一开始段毅还没想到这是从哪冒出的剑法,以为是土著自创流传。
直到后来某个瞬间,才反应过来,这并非金古黄粱温所著武侠内的武功,而是一代奇才凤歌所著昆仑当中的顶尖剑法。
以归藏易理而成的先天八剑,乾、坤、巽、坎、离、艮、兑、震,依归藏之理交相生衍,幻化天地万象,天地万物,皆归藏于其间,故名归藏。
这也是凌空一羽,万古云霄供公羊羽所创的盖世剑法,瞅瞅这逼格十足的称号,剑法能次得了吗?
第115章 交代
段毅就坐后,郭暖轻轻咳嗽一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随后妙目生寒道,
“在外的百花谷弟子探知到,江元容已经率领手下四大高手,十二舵主,并五百精锐帮众在河阴县的和屯口驻扎,意欲未明,不知大家可有对策?”
这话看似是对所有人说的,实则不过是向来助阵的四人问策。
在场虽以贺兰家族出身的裘公公年纪最大,辈分最高,不过云清之声望却远非裘公公可比,因此当仁不让道,
“此事来龙去脉我已知晓,若非江元容管束不严,江鸿宝要对郭晴不轨,也不会闹至这般下场,所以郭晴固然下手过重,却情有可原。
待会儿我便往青炎帮一行,见一见江元容,看看这件事到底要如何解决。”
云清素有侠义之名,自出道以来也不知教训过多少欺男霸女的无耻之辈。
在他眼中江鸿宝虽然受伤颇重,但也是咎由自取,君不见被他欺辱过的女子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
别说他与百花谷交情不浅,曾受过郭暖的恩惠,就算不是,凭着心中一股正气,也不愿奸人得逞。
“不错,来时家主也嘱咐过我,一切以夫人的意思为主,要打便打。
青炎帮固然不好惹,但我孟州之地,还容不得外来者撒野。
落日马场的一万骑兵乃是大夏军卒,不能私自调动。
所以家主让老头子带了家族自养的三百私兵前来,他们各个悍不畏死,骁勇善战,进可以作为前锋撕碎青炎帮的驻地,退可以驻守百花谷,不让外人撒野。”
裘公公紧随其后表态,实则他还带着贺兰家主的一个任务而来。
如果情况允许,便为贺兰家族的二公子求娶郭晴,使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只可惜见到段毅和郭晴两人绵绵情意之后,裘公公便打消那个念头。
他不会以为郭暖将段毅叫到这大堂之上只是为了旁听,这是带来认人的。
将来百花谷的一切,包括人脉,恐怕就要由这个小子继承了,他何苦自取烦恼?
郭暖对两人的表态很满意,转而又望向张富贵以及徐彦这对小未婚夫妻。
张家与徐家都是孟州大族,世代扎根于这片土壤之上,实力雄厚。
作为家主的张英以及徐胜自然备受瞩目,难以抽身赶赴到百花谷相助,派出亲生子女前来,已经算是很给力了。
“夫人大可放心,在下父亲以及徐伯父已经召集家中宿老,抽调两族势力对青炎帮在孟州的驻地和产业进行监视。
如果青炎帮敢轻言动武,我们便可在三日之内将孟州的青炎帮势力连根拔起,断其后路,进而率领两家人前来百花谷相助。”
张富贵摸着手中的玉扳指,圆脸陷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慈眉善目,像个人畜无害的小胖子,口气却是大得不得了。
不但段毅惊讶的望向他,就连裘公公和云清两人也不由投以震惊的目光。
张家与徐家的确是实力雄厚,乃是孟州的地头蛇,真要是发动全力,将过江猛龙青炎帮在孟州的势力一网打尽也的确办得到。
不过他们不理解的是两家为何要如此力挺百花谷?
毕竟他们和青炎帮并无实质性的利益冲突,援手而已,交情再好也只是交情,犯得着如此吗?
郭暖倒是不以为意,她在孟州这么多年,朋友绝对不少,这次之所以只求援这么几个,便是看重他们的家风为人,有这些势力,对付客场作战的江元容,已经足够了。
“好,既然张徐两家做出如此决定,那我就在百花谷等着江元容。”
接下来郭暖和这几个人商量许多布置措施,以及战前战后可能发生的意外。
这些东西枯燥而乏味,还浪费脑细胞,听得段毅昏昏欲睡,苏幕遮剑目惺忪,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也不知什么时候,终于散场,郭晴跟着郭暖离开,段毅等裘公公出来后连忙上前见礼。
除了贺兰月儿的关系,这两老当初对他也颇为不错,尤其是裘公公,眼中都能看得出欣赏,段毅都记在心里。
只不过他一张热脸却是贴到冷屁股上。
“你小子在这里风流快活,还认得老头子我吗?”
裘公公对于段毅意见很大,冷冷瞥了眼他,拂袖而去,脸色很不好看,心情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段毅苦笑一声,他知道裘公公不是为自己生气,而是为贺兰月儿不平,都是自己造的孽,连忙跟了上去,追问道,
“裘公公,不知月儿现在怎么样?她还好吗?”
果然,段毅一提及贺兰月儿,裘公公的表情便好看不少,眉头舒缓,皱纹似乎都少了许多,轻哼一声道,
“你还有脸提月儿吗?
不久前你被金鼎派和江湖人追杀,月儿在家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拜托我家那老婆子赶赴魏州帮你开脱,甚至几度要偷跑出去找你。
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
不但连个承诺都没有,现在还和郭家的女儿纠缠不清,你把月儿放到哪里了?我真为她感到不值。”
这老头子和安婆婆膝下无后,月儿又是活泼可爱,真是当亲孙女一般疼爱,越说越气。
一想到小月儿那憔悴的面容,对比段毅这里春风得意,恨不得运足七断七绝伤心掌,给他的胸口来那么一下子。
段毅无语,不过听到月儿的所作所为,想起在沙麓山她离开的那一晚,自己在山上下的决心,更觉心中刺痛。
想了想,半拉半扯着将裘公公带到自己的小院当中,取出已经断掉小半截的十炼剑放到裘公公的手上,
“裘公公,这剑是我人生当中的第一柄剑,虽然现在被人折断,但依然意义非凡。
我想请您将这柄剑交给月儿,告诉她,我一定回去贺兰家族找她,让她等我。”
说罢,又以手蘸墨,在一块白娟上写下一首词,是前世宋朝秦观的一首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上面便是我对她说的话,也希望您一并交给她。”
裘公公见段毅情真意切,字字相思,更因为经历了段毅最初学武的时光,知道十炼剑对他的意义,最终答应下来。
他不清楚段毅会怎么处理这段感情,但他知道,贺兰月儿收到段毅的这两样东西后,一定会很开心。
段毅也终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