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层大堂当中,类似这位王家家主的明白人不算少。
不过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在静静等待当事人的回应。
而除了亲近镇北王府一脉的人,当然也有投靠端王的势力。
相比之下,他们不少人都在幸灾乐祸,想要看着段毅倒霉。
镇北王和端王貌合神离,他们自然也是看的出的,能打击镇北王,他们自然也是不遗余力。
除了这类能分析的出些许真相的聪明人,当然也有不太聪明样子的存在,当真仅凭只言片语,就将段毅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败类,望向他的眼神,也是多为鄙夷,愤怒,轻蔑。
尤其是以端王等人的反应更甚。
先说端王,脸上的怒气冲冲还未散去,便愣在哪里,颇有些意外和猝不及防,额头上的皱纹刻在那里,几乎成了雕塑。
似乎吕仁所指认的这人是他完全没有预想到的,在意外之余,竟然还挤出几丝心痛和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随之他将头转向夏宏的正对面,两人四目相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空气无比的焦灼,犹如两道电火花闪烁,似乎随时会爆发一场大战。
当然,在外人看来,便成了端王尽管意外,尽管未曾预料到,但为了正义,为了大夏的刑律,依然不畏艰险和强权向镇北王表明自己的态度。施加压力。
这人倒当真是一个厉害的演员,演技之精湛,只怕是一应影帝都要为之羞愧。
夏舒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一张俊脸表情比较单一,只有一个大大的惊字挂在脸上,而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却没人能知道。
无量老人,丹心正宗宗主长羊子,还有河东名侠韩兴这三位出身江湖的武林中人,则显得比较激动,一个个的目光森冷的盯向段毅,甚至隐含杀机。
其中,无量老人算是比较克制的,眸中除了有些不太真实的愤怒,更多的还是疑惑,有意无意的在观察端王以及镇北王两个,心思莫测。
而长羊子和韩兴就当真是那种热血正义的性子,一个宗主,一个名侠,同时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恶感和杀气,一般人根本抵挡不住这般压力。
毫不怀疑,若不是有王府世子那层皮套在身上,只怕段毅现在已经被人群殴的体无完肤,惨不忍睹,毕竟那种种恶事在他听来,也是十分卑鄙下作的。
夏宁这个王府二公子心里则是乐开了花,很有一种欢呼雀跃,火箭升天的感觉,就差在心中默唱“今天是个好日子……”,来庆祝一下这喜悦的心情了。
欣喜之余,夏宏也略带挑衅的望向身旁坐着的段毅。
少年的眼神十分灵动,蕴藏很多种情绪,仿佛在说,臭小子,这次你要倒霉了,看你怎么办。
开心,得意,解气,堪称念头通达,只等最终结局到来。
第637章 自辨
这时,段毅也是被吕仁突如其来的直白指认给弄得有点心烦,当然,他对此也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幕后之人的手段会如此下作。
他甚至能够敏锐的感触到从四面望来的各种异样的目光,即便他心灵境界高深,面对惊涛骇浪也可巍然不动,却依然难免被这种压力所影响,脸色也变得凝重。
此刻他有一个疑问,这个吕仁究竟是被人收买,串通这母女两个来陷害他,还是被人利用,刻意引导,这才针对于他。
因为这将决定着段毅对于这吕仁的态度,若是前者,他必杀之,不论是对方师傅有多么强大,而背景又有多么深厚,他有这个自信。
而若是后者,他的处理方式或许会柔和一些。
当然,吕仁的结果如何,丝毫不影响现在的他带给段毅的巨大麻烦。
一侧,夏宏一双精亮的眸子终于从和端王的对视中偏转,移到那正似乎被委屈所淹没而抱头痛哭的母女身上,又落到放开所有顾忌,如一头张牙舞爪的猛虎的吕仁身上,缓缓开口道,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所说的就是事实?
诚然,这母女两个的遭遇似乎很悲惨,但一切都只是你们的诉说,具体的证据何在?
总不能单凭你的三言两语,就将我王府世子钉在如此不堪的耻辱柱上吧?”
夏宁满是不解的望向自己的父亲,不是说要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吗?怎么又突然为段毅说起话来?
身为当事人的段毅紧接着夏宏的说辞,也是面露正色,且带着些咄咄逼人道,
“不错,这位吕少侠,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一面之词,可还有什么能真正证明在下做出这种种恶劣行迹的证据?
须知道,我镇北王府树大招风,敌人也不少,难免为宵小所嫉恨,他们利用吕少侠你的侠义心肠,打击我王府声望,也并非不可能。”
说话的同时,段毅清朗的双眼飘向那母女两个,不论怎么看,都的的确确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而且那少女一副元气不足的模样,也像极了滑胎并精神受到极大摧残的症状,叫他不得不承认,这出手之人思虑周全,至少某些方面很难做出反驳。
吕仁冷笑一声,对于夏宏和段毅两个的说辞满是鄙夷,不过想了想,还是从自己腰间挂着的小包内掏出两样东西,经由端王手下的侍卫呈交给端王,说道,
“这两样,第一件,是一份郎中的诊断证明,此郎中乃是本地的名医,行医多年,德高望重,可以证明,任娇的确在数月之前小产,同时因为受到极大打击,而神思恍惚。
第二件,则是任娇父亲临终前所留控诉凶手的记录,字字以血所书。
若是还不够,诸位大可以向任娇家附近之人询问,看看我所说是否属实。”
端王接过两样物件,倒是很无私的摊开在还未有酒菜的桌面上,让此桌的人都能看的清楚。
那郎中的诊断证明也就罢了,被裁剪的衣服上则散发着淡淡的血气,上面也是红字凌乱,显然书写之人的慌乱,当然,更重要的是上面的内容。
段毅也伸出脖子,将那衣服上的血书看了一遍,内容大致就是段毅杀他,此子恶毒,不可托付终身,女儿今后不要再执迷不悟之类的。
端王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语中带着沉重,道,
“毅儿,你怎么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熟料段毅看过后,却是轰然发笑,声音还不小,甚至传到了楼下的几层空间,让在座之人都有些慌乱,莫不是这世子被逼的发了疯?
段毅却不知众人心中所想,而是放浪形骸片刻后,收敛笑声,轻轻将这桌上的两样物件折叠好,拿到手里,然后走到吕仁的身前,递回给他,说道,
“吕少侠,就单凭这两样东西,你就认准了我是那个玩弄感情,还将这少女父亲杀了的人?莫非你不觉得这太草率了些吗?
这郎中的诊断证明,我不觉有假,想来任娇姑娘的确有过这么一段悲惨遭遇。
但,这根本无法证明是我做的,相反,我有人证,可以证明在事情发生的时期,我根本不在孟州,而是在魏州。
其二,这破衣上面写着的血书,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而且随便就可伪造一份,根本无法确切的说明什么。
段某人,哦,不,现在是夏某人了,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见过这位任娇姑娘的父亲,更不曾对其出手,若有违此誓,必遭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而且不是夏某自傲,若是我真的有心要杀一个人,以我的武学修为,便绝不会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还让他留下什么血书,简直是可笑。
事实就是这样,我想,吕少侠可能是被人欺骗了,还请你回去将此事查证清楚再说。”
随着段毅的回应,在场不少人也是暗暗点头,不错,这所谓的证据实在是太过单薄了,根本没有多少的说服力。
再者,实在是段毅的身份太过特别,被人所陷害,算计,太正常了。
当然,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是很难掰扯清楚的,尤其这母女两个作为弱势一方,天然就会赢得人们的好感和怜惜。
而段毅,却恰恰因为镇北王世子的身份,而成为人们潜意识所认为的仗势欺人的恶霸。
这与事情的本质,真相,已经没有关系了,而是这个社会,或者说整个世界,普遍的一种思维观念与倾向。
弱小未必是对的,却大多会引起人们的同情,诸如此类的放到段毅原先所在的地球上也是屡见不鲜。
段毅只是十分慎重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表现也是十分得体,然而先入为主的吕仁却是认定了这位镇北王世子是在诡言狡辩,气的眼睛滚圆暴凸,咬牙切齿道,
“真是好无耻的人,栽赃陷害,伪造证据?这些话你都说得出口。
还有,你有人证,还赌咒发誓,你这样的人说的话还有什么可信之处?
再者,你说她们是别有用心之辈。
那好,我问你,她们只是两个弱质女流,若不是一口冤屈难平,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来得罪你这个镇北王世子呢?
人在做,天在看,世子,你有些太冷血了。”
第638章 问题
吕仁一番话虽说主观了些,其实也不乏道理。
比如这只是普普通通百姓的母女两个,干什么放着幸福安康的日子不去过,反而来陷害段毅这个正炙手可热,“权势滔天”的镇北方世子呢?
她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就算有死士之说,但这母女两个,怎么看也不像是被豢养训练的死士吧?
段毅却是没有再理会吕仁,这小子脑海当中已经认定了母女两个无辜可怜,而他罪大恶极,单靠嘴皮子,是根本无法说服他的,也就用不着浪费口舌。
他转身向前走近那正互相抱着的母女两个,细细端详一番,果然是哭的情真意切,这委屈,这绝望,若是演技,不比端王和夏宏差了。
尤其是女儿,也就是吕仁口中的任娇,两道泪痕挂在苍白的脸蛋上,双眼无神,纵然是痛哭流涕,也是空洞而又死寂,没有寻常少女的活泼生气。
段毅咔的一声将龙渊剑剑鞘尖端拄在地上,因为身高原因而俯视这母女两个,没有多余的愤怒或者激动,心平气和的问道,
“两位,你们当真认出,我就是那个让你们蒙受诸多苦难,甚至家破人亡的凶手吗?”
早在段毅走近母女两个的时候,吕仁已经十分担忧的以手掌按住厚背刀刀柄,指骨用力,右脚踏出,气息隐隐外露,若是段毅有什么异动,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斩出血征刀,救下这母女两个。
当然,他的这番谨慎与小心只是给瞎子抛媚眼,白费功夫,因为段毅根本就不打算对这母女两个动手。
他尽管愤怒,尽管憋屈,但很清楚,一旦自己真的诉诸武力,事情肯定是朝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到时候,就算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抱着女儿的母亲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害怕,一边颤抖着丰腴的身体,一边紧紧靠着自己的女儿。
仰起头,固执而倔强,满面湿痕,眼神当中带着一股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恨意,咬牙道,
“不错,就是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欺骗我女儿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杀害我的丈夫?你的心莫非被狗吃了不成?当初我一家可是对你如亲人一般啊!”
说罢,这中年美妇不再看段毅,而是噗通一声跪在这一品居顶层冰冷而坚硬的地板上,同时搂着任娇,泣不成声吼道,
“小妇人今天既然敢来这里,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所求无他,只是希望在场的各位青天大老爷能帮小妇人讨回一个公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同情之心,怜悯之情,尤其如此。
一时间,段毅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尽管因为他王府世子这层外皮,暂时还无人敢出声向他声讨,或者是对他批判,但这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此刻,就连端坐在一边的镇北王夏宏似乎都没什么话好说,整个人脸色阴沉,浑身气息恐怖无比,似乎随时都会愤而离场,拂袖而去。
段毅依然没有生气,只是点点头,继续道,
“好,既然这位夫人指证了我,那我心存疑虑,也有一个问题问这位姑娘。
你说我和你私下定了白首之约,甚至突破男女大防,做了亲密之事,令你怀孕。
那么,这位姑娘,你可清楚在下的身体特征,比如身上有无胎记之类的?
若是有,这胎记又在何处,形状,颜色,是什么样子,你可能说的清楚?”
段毅这话说出来,当真是羞耻感满满,莫说是那母女两个脸色瞬间涨红,就连吕仁都由一头气势汹汹,似乎随时拔刀出鞘的猛虎变成了一只病猫,眼神飘忽,脸色淡红的呆立在原地。
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将闺房之事,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
在座其余数十人也都被段毅这一番操作给惊呆了,同时不得不说一声妙。
虽然无耻,不要脸了些,但未尝不是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好方法啊。
果然,就在段毅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他可以敏锐的感知到,这跪在地上故作可怜,且依靠在一起的母女两个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而吕仁这小子尽管比较呆愣,刚直,甚至固执,但既然也在江湖之中打滚许久,甚至闯下不小的名声,绝不是个蠢人。
段毅可以发现那母女两个或许心虚,或许紧张而产生的躯体变化,吕仁武功不算弱,观察力不错,自然也可以。
当然,他却将其当成是母女两个遭到羞辱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