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段毅也好,丁玲也好,都是内功有成之辈,若是双目充盈真气,更能观察入微,夜间视物,目力也是远超寻常人,但到底还是没有脱离肉体凡胎,依然有其局限性。
而借助这简陋无比的望远镜,却能做到平常做不到的事情。
当然,这也就是如此了,以段毅看来,这两端镜片还是略显粗糙,打磨不够细致,对于距离的把控也不是很好,若是不能精准调校,眼中还会出现阴影。
“你确定康长老会路过这里,还会在这凉茶摊子休息?
而且,你找的杀手是不是太不专业了一些。
那个东张西望,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有问题的货,难道也是你的手下?”
段毅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下面的情形,以他的眼力,瞬间窥出内中有些不一般的地方。
这凉茶摊子,大部分还是很有生活气息的,光顾这里的,也多是市井小民。
但有几个人表现的与其他的过路客人大相径庭,简而言之,就是很有问题。
且不提这伙人的武功如何,连演戏都演不好,估计江湖经验丰富之辈,一眼就能提起警惕,升起防范之心,段毅可是一点都不抱期望。
丁玲心情很是不错,瞥了段毅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肉干干果之类的零食,塞了一粒进嘴里,边嚼边道,
“姓康的这两个月来,有七次进河阴县都是走的这条小路,而且每次路过,都会光顾这个摊子,甚至和这摊子的老板都混了个脸熟。
这次是他第八次进城,行踪都被我们的人掌握,没有任何偏差。
我相信,人的习惯不是轻易改变的,他有八成的可能会依照习惯走这里,而且会停下来,喝一杯凉茶,并和那个摊子的老板聊上几句。”
“至于那几个蠢货,并不是我的手下,却是我派人引来的。
你觉得这几个左右张望,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是干什么的?”
段毅捋一思忖便笑道,
“看样子,杀气重重的,要么是找人寻仇,要么是拦路劫财,准备下狠手的那一种。
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莫非是你找的山贼匪人?假意用他们来给康长老施加心理压力?”
丁玲给了段毅一个赞许的眼神,
“不错,我找人给他们放假消息,说今天会有一路所载丰厚的商队要路过这里,而且护卫没几个,将他们骗了过来。
至于目的嘛,既是提醒姓康的,也是放松他的警惕。
你想想看,若是陡然见到这帮人,他心中有鬼,会以为是你或者百花谷找来对付他的杀手,等将这帮人解决后,以他的能力,一定会知道这不过是一伙普通匪徒罢了,并不是针对他的。
他有七成的可能性会放松警惕,还有三成,会更加警醒,但我觉得以他的身份,前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第519章 黑衣剑客
人长时间处于安逸的环境下,就会放松警惕,而当危险来临,又解除之后,同样是心中松缓,很大程度上没有警醒之心。
丁玲这一招,就是摸清了康长老那高高在上,瞧不上一群普通百姓的心思,用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法子来对付他,这只是第一环罢了。
强者,也不是神仙,也会有弱点,会有疏于防范的时候,一旦被人抓住破绽,打在要害处,一样会死,丁玲要杀康长老这等强者,做出的准备和谋划,绝对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你看,又有一个人来了,这个人很奇怪,会不会打乱你的布置?”
正说着,段毅瞧见土路的尽头,缓缓步行走来一人,在这“千里眼”的透镜之下,倒也勉强观察了个仔细,觉得事有不对,连忙对丁玲说道。
丁玲本来心情不错,还有闲情逸致吃些蜜饯肉干的填补口中的乏味,一听来人了,还可能对她的布置产生影响,也顾不得素白的手上还沾着的零食碎末,一把将“千里眼”从段毅的手中夺过,放到眼皮子底下,远远一看,也是暗道不妙。
只见那来人是个三十来岁,面容冷峻,手持长剑的男子,一身黑衣在似血的残阳余晖下格外的显眼,刺目,更有一股子肃杀,强硬的气质,让人难以接近。
见到这个人,段毅和丁玲的第一印象不约而同的一致,那就是此人必定是个极为厉害的剑客,或许还不够精准,此人必定是个善于用剑杀人的剑客,这大体便准确了许多。
剑客不一定会杀人,剑法超卓,毕生未伤一人性命的剑客大有人在,只是这样的人,比斗或许十分厉害,但在生死一线的交战上,必定有许多缺失,难以发挥出自己真实的水准。
与其截然相反的,是杀人的剑客。
这种剑客,他的剑法不一定有多高明,他的功力不一定有多么高深,但一定善于捕捉破绽,善于用自己的剑,自己的优势,来杀人,并且这种人往往很危险。
段毅为什么会担心此人会对丁玲的谋划和布局产生影响,甚至破坏了这次行动,就因为这个人的气质太独特,独特到只要康长老见到他,就一定会小心谨慎,加倍防范。
“奇怪,我已经派人隐秘看守这小路的两端路口,防止有意外发生,现在却什么消息却没收到,莫非这人已经杀了我的属下?”
丁玲有些意外,还有些疑惑,当然,也避免不了生气。
她派出的把守这条长道两端的人,都是精英级别的人物,最擅长伪装潜伏,隐匿气息,这种潜藏不是生硬的,而是犹如一滴水融入一片池塘当中,不起丝毫波澜,没有任何异常的那一种。
这都是北方魔教按照秘法特殊训练的人才,按理来说就算康长老也只有三四分的可能性发现,这人不但发现了,还无声无息的解决丁玲的手下,可见其棘手之处。
“麻烦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单单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条小路,而且看样子目的也是拿王氏凉茶的铺子。”
丁玲心中满是疑惑不解,更多郁闷,当然,还有担心,仅有的一丝期待,却很不坚定。
“你在想,假如这个人是针对康长老,那么有两种可能。
其一,就是他的目的和我们一样,也是要杀康长老的,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因为他或许打乱了你的布置,但也可能给我们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其二,就是他的目的和我们截然相反,是康长老的帮手,这会大大增加我们杀康长老的难度。
你认为他是第二种,也就是康长老的帮手?”
段毅不紧不慢道,而随着他最后一个字的落下,那气质卓然的剑客也正好来到凉茶摊子的前面,并得到了老板,那个胖乎乎的王老伯的招待。
“是,我不觉得除了咱们之外,还会有旁人会对姓康的出手,至少这里没有。
而且,如果他真的和我们一样,要杀姓康的,那么早在踏上这条小道的时候应该知道,我们将人安排在暗处的用意才对。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丁玲的话也很有道理,知道康长老的人本就不多,而知道他身份的,也大多是讨好,更别说产生歹意,所以,论动机,应该也就是段毅和丁玲了。
除非,这人是北方魔教的其他高层派出来的,但这个可能性太低了。
在这个前提之下,再去评论这个人,就会很明显的将他归类在康长老的帮手这一身份上,或许,他是庄世礼派来协助康长老的高手也说不定。
“算了,想的再多也没用,咱们静观其表,见招拆招吧。
若是实在不行,用人海战术将他们堆死不也是你的原定计策之一吗?”
丁玲没有回应段毅,多了一个高手,那不是简单的一加一那么简单,会产生质的变化,她本身的布置也不能说天衣无缝,贸然出手的话,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能如段毅说的,见招拆招了,实在不行,就暂时放弃这次行动,下一次再出手,就连这个黑衣剑客一起除掉。
凉茶摊内,王老伯喘着粗气将这冷冰冰的黑衣剑客安排在靠东位置的一张空桌上,并按照这人的要求来了四个馒头,两碟咸菜,还有一大壶凉茶。
末了,才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离开黑衣剑客老远,还以脖颈上挂着的白巾擦拭掉脸上冒出的冷汗。
看样子,王老伯也是意识到了这人的恐怖之处,很是不想做他的生意,但又不敢拒绝,只能按照对方的要求行事后,再远离对方,也是远离危险。
而摊子内的其他客人,包括段毅点出的那几个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发一笔横财的贼匪,也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黑衣剑客忌惮非常,不敢多看。
有些人,天生气场强大,哪怕一句话不说,也能让人如堕地狱当中,很明显,这个黑衣剑客就是这种人。
高手风范,藏也藏不住,没有不开眼的要招惹他。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又有一个人在斜阳的映照下,拉长了影子,缓缓从路的尽头走来。
持着“千里眼”的丁玲身躯一震,示意段毅不要大意,道,
“姓康的来了。”
第520章 康长老
丁玲口中的姓康的,是个表面看起来四十来岁的威武大汉。
他体态雄壮,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锦绣长袍,踏步之间,好似一尊熊虎之兽,充斥了一股凶煞之气。
他的相貌平平,五官普通,国字脸,一字眉,右侧眼角有一道拉伸的长长的疤痕,更添凶恶,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子气力过人,彪悍精壮之感。
说实在的,初见这康长老,大部分人会把他认作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师,或者一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土匪,又或者是一个走南闯北,历经风霜的镖师。
和光鲜亮丽,手握权柄,而又保养得体的魔教长老,相去甚远。
行路中,康长老眼角翘起,目含喜色,显然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大步流星的往土路边上的王氏凉茶的摊子走去。
那摊子的老板王老伯本来擦拭一个桌子,远远见到这康长老这雄武大汉,却是不惊反喜,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颠颠的从摊子里走出,迎着康长老,颇为熟络道,
“小康,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外面的太阳还没落山,一路劳顿,先进来喝杯凉茶,歇歇脚再走。”
按照正常的逻辑,康长老乃是南方魔教的高层,隶属于庄家的顶尖高手,所接触和往来的要么是权势富贵之人,要么是武力潜力通天之辈,与一般人尚且聊不到一起,更遑论一只脚都踏进棺材板里的老头子呢?
但偏偏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康长老对这笑容满脸的老伯态度出奇的好,先是笑脸颔首,而后跟着王老伯进了凉茶摊子。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自由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雄鹰,只是环视这摊子中的客人片刻,便将这帮人的体态特征,有无威胁探查的一清二楚。
余者对他来说都不过是路边蚂蚁一样的存在,唯有在见到黑衣剑客的一刹那,康长老眼皮眨动一番,去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静静的走到旁边一桌坐下。
这凉茶铺子不过就是路边搭建起来的小摊,往日众人也不是没来过,但偏偏这一次却是给人十分怪异且难受的感觉,尤其在康长老坐下后。
先是黑衣剑客,再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孔武有力,一副凶神恶煞样子的大汉,空气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仿佛一言不合,就会爆发一场大战。
嗅觉敏锐的,或者比较谨慎的,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收拾干净桌上的凉茶或者小菜,结账走人,已经打包好的干粮直接带走,还在火上正蒸的也不要了,权当破财免灾。
这些人尽管没有多么出众的眼力,但有那么一两个嗅觉出众的,便会发现这凉茶铺子此时的异常气氛,而人都有从众心理,你走,剩下的也都不想留下来。
不过短短片刻时间,本来还算十分热闹,吵吵嚷嚷的凉茶铺子,只剩下六个人。
前脚来的黑衣剑客,后脚赶到的康长老自不必说,他们赶来不久,又是异常气氛的源头,自然不会动作。
至于其他四个交头接耳,私下嘀咕的倒霉鬼,则是被丁玲骗过来当探路石的炮灰,也就是附近的几个蠢材山匪。
他们自然也察觉到这凉茶铺子当中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氛,压抑,苦闷,仿佛一桶炸药,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爆炸开来。
危险,自然是危险的,但他们此行另有目的,乃是为了一队所藏丰厚,却没有多少护卫的商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这些低层的小贼又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贪婪的很,除非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不然绝不会轻易离开。
他们想的也很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甭管是那个黑衣剑客,还是后来的这个一看就是功夫了得的大汉,我不惹你,难不成你还发疯要对付我不成?
只要劫了财,他们立马就离开这里,顶多分润一些收获给这两人,堵上他们的嘴。
只能说,这几个人想法很现实,却也很天真,因为他们忽视了一个最关键的地方,那就是在决定留下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命如何,已经不归自己掌控了。
土坡上,段毅将“千里眼”递给一旁的丁玲,有些疑惑,又有些惊喜,
“你看看,这两个人似乎没有别的交流,而且彼此之间颇有些警惕和防范,气机外放交感,犹如战场两军对垒,一触即发,所以引得那凉茶摊子里的客人都离开,只剩下那几个蠢货,看来咱们的想法错了。”
是的,段毅和丁玲都想错了,那个黑衣剑客根本不是康长老的同伴,因为康长老不认识他,而他对康长老的态度也很是微妙。
如果这人真的是庄世礼派来的人,就算康长老不认识他,他也一定认得康长老,二者在这荒凉小道上,根本没有必要做戏。
“不错,看来这人的确是来者不善,不过比起他的来意,我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谁派他来的,你莫非还有别的手段?”
丁玲很清楚,段毅虽然认识一些高手,但自从孟州而来,他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可能在此之外还接触别的高手。
再者,若说段毅如今最强的助力,应该是还留在魏州,正准备动身前来孟州的天魔琴主琴心了,就算段毅要指使另外的人来杀康长老,琴心绝对是不二人选,这个黑衣剑客,和段毅恐怕没有多大关系。
那么,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