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瞬间,她便看到自己眼前这个朝暮境的剑士瞬间腰间长剑出鞘,剑气大作。
整个山道上,剑意都弥漫开来。
看着从山上掠下的不少道士,陈嵊平静笑道“谁来接我一剑?”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嵊的剑便已经往前递出。
剑气肆掠整条山道,让山道之上的那些道士又惊又惧。
沉斜山上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情况,已经是衰落得不能再衰落的剑士一脉竟然还敢出手挑衅沉斜山?
不管这些道士作何想法,反正这个一辈子都放荡不羁的男人,一个人站在山道上,放声大笑,笑声传遍了沉斜山。
我剑山有人。
——
张守清走过方寸峰,来到主峰的登天楼前,看着这座高楼,想着这楼里的三千道卷,以及道门历史里的那些强者,以及那六位道法通天的圣人,并未急着进去,只是在楼前轻声说道“牛角峰张守清求见观主,有一事相告。”
登天楼前并无人把守,但自从观主进楼修行以来,这座登天楼便再无旁人进去过,实在是观主入楼观书,为得便是走出最后一步,显然便是这沉斜山乃至道门的头等大事,自然无人敢轻视怠慢。
登天楼里并未传来什么声响,只是张守清话音落下之后,那门便开了。
张守清看了一眼那道被无数代道门真人加持过的木门,然后才缓缓走进登天楼。
登天楼里一向布局单调,除去书架之外,实际上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登天楼一共九十九层,张守清不知道观主在第几层,因此也只得一层一层往前走。
一直走到第三十六层,他才在一处书架前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人一身粗布衣衫,一头黑色长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席地而坐,正翻着一本泛黄的道门书卷。
他就这般普普通通坐在地上,便让张守清觉得有些压抑,甚至是道心都有些动摇。
那男人站起身之后,将那卷道门书卷随意放回书架,转头之后露出了一张面容年轻的脸,他看着张守清,笑着问道“是笙歌要下山?”
就这一瞬间,张守清便觉得如沫春风。
张守清拱手答道“观主,笙歌这孩子是我沉斜山的未来,如何能说下山便下山,若是遇上歹人,则追悔莫及啊。”
贵为沉斜山梁溪道观观主的男人摆摆手,“既然是寄希望于笙歌,如何能把她困于此山上,天底下的圣人,没有哪一个是光潜修便潜修出来的,下山也好,几番历练,对修为也有好处,至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我自有打算,算不上什么大事。至少若是他们敢在明面上出手,我便会去与他们讲讲道理,讲道理这件事,整个梁溪都不太喜欢,可架不住我还挺喜欢,当年去延陵学宫那边的时候,我可不差多少。”
听到观主说起几十年前的一桩旧事,张守清露出笑容,当年观主才继任观主之位没多久,威望实在还不足以震慑整座梁溪,于是在某个春日,这位观主便远游至延陵,在京口山上和延陵学宫当代掌教坐而论道,延陵说儒家学术,观主说道法,实际上这场论道便是一场鸡同鸭讲,最后自然是谁也没能说服谁,下山之后,观主一路步行回梁溪,无人拦下,路过大余之后,接连遭逢了几次截杀,观主一反温和性子,大开杀戒,连杀好几位在山河之中颇有盛名的修士,还差点登上了剑山,回到梁溪之后果然便无人再敢轻视这位观主。
再之后更是传闻这位观主曾去过北方妖土,同一位妖土巨头有过相抗却不落下风,虽说有仰仗法器的原因,但实际上能够和沧海境的大妖相抗便很能说明问题。
当圣人不愿意在山河露面的情况下,只差一步便能走进那个境界的观主自然便算是三教第一修士,因此山上无论是谁,都很放心,因为有观主,沉斜山便一直能够执道门牛耳,只不过今日张守清登楼之后,他便有些担心是否自己会耽误了观主修行。因此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忧虑神情。
观主好像是知道张守清在想些什么,平静笑道“枯坐登天楼数年,并不得寸进,我原本以为读完这三千道卷怎么都能开悟了,可登上了三十六层之后反倒道心越乱,我今日便出楼了,去极西佛土走一遭,山上事物你和莫道两人便担起来,我知道莫道心里不服气,你可转告他,有气不要憋着,若是实在气不过,当着我骂一顿也是无妨的,只不过只要动手,我不会相让的。”
张守清喃喃道“怎可如此?”
观主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忽然便皱了眉头,竟然破天荒有些怒意的说道“我沉斜山怎可容一剑士撒野,他若是朝青秋也就算了,可一小小朝暮,真当我山上无人?”
张守清蓦然抬头。
观主一甩衣袖,平静开口道“守清,你去斩了此人。”
转而观主下楼,低声喃喃道“山上有人。”
声音不大,但传遍整座沉斜山,这完全是观主的“无意之举”
很快,山上不少远道而来的修士纷纷心有所感,望向这座登天楼,传言这位观主早便闭了死关要去冲击最后一步,因此这些上山来参加道会的修士,其实也说不准全部都是为了来看叶笙歌的,毕竟这位观主才是现如今真正的道门第一人,能不能迈出最后一步,也是一桩道门中人都心心念念的大事,毕竟有这样一位只差半步便可踏足圣人境界的修士在沉斜山上 ,才是沉斜山的立身之本,若是观主跨过最后半步,成为道教这六千年来的第七位圣人,自然应当要像其他圣人一般,不再插手山河诸事,这反而还算是山河里其他道观的幸事,这便意味着头上的这尊大山被旁人移走了,看都要看得远了些。
——
当李扶摇快要走上剑山山顶之前,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怀抱小雪的李扶摇踩上一块青石,站立片刻,准备一鼓作气的走到山顶。
可就在这个时候,山道两旁的的巨鸟突然振翅疾飞,俯冲而下,而目标便是登山的李扶摇,李扶摇脸色难看,但还是很快抽出小雪,严阵以待。
在远处的树林里,有个被罚去剑冢可很快又跑出来的少年看着这幅场景,懊恼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因为用力过猛,因此很快他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扶摇,登山的时候,没人告诉过你必须要在天黑之前登上山顶吗,你他娘的之前是不是还在山道上歇了好些时辰?!”
——
山下破庙前的大青石上,一身灰色衣衫的女剑士谢陆忽然跳下青石,平淡道“我忘了告诉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必须登上山顶,原来以为并不重要,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子居然现在都没有登上山顶,他在山道上到底待了多久?”
说到后来,谢陆一脸怒意。
在身旁的柳依白一脸错愕,片刻之后他抱着自己的脑袋,脸色难看,自己这师妹呀,这是要把陈嵊那家伙的徒弟给坑死了?
第六十六章一步之遥
那些在登山途中一直没有理会过李扶摇的巨鸟突然袭向这个第二境的小剑士,这虽说有些让人措不及防,但好在李扶摇当时在看见这些巨鸟开始便有所提防,现如今当这些巨鸟真成了登山的考验的时候,其实在最开始短暂的失神之后,他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怀中有剑。
名剑小雪,是谢氏的家传之物,甚至有所传言,这柄剑当年还曾是剑仙谢沉的佩剑,只不过李扶摇之前还在山道见过谢沉,便自然没有当真,可即便如此,这柄小雪其实和谢氏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不过李扶摇对于这剑的来历不敢兴趣,他只是觉得自己手里有这样一柄剑,便够了。
于是在那些飞鸟快要掠过到他身前的时候,他对着离他最近的那一只,递出了一剑。
一剑没有所谓的滚滚剑气,也没有什么足以让旁人惊骇的剑意,只是一剑,甚至都没有刺中那只巨鸟,可李扶摇还是在那只飞鸟后掠之前,第二剑削掉了它一只翅膀。
天色渐暗,眼前已经不再明朗,在远处的树林里,吴山河盯着这个家伙,恼怒道“你杀什么鸟,赶快爬上山顶去,不然等会儿真要被赶下山了。”
声音不大,自然也不能让李扶摇听见,剑山上对于登山者的要求其实极严,他要是现在冲出去告诉那家伙那些巨鸟都是幻像,不理会便没事的,他会不会被受严惩不好说,但李扶摇是肯定丧失了这登山的资格的。
在这个少年心里,也是极为想要拥有一个小师弟的。
李扶摇不知道这边有少年正咬牙切齿很怕他没在天黑之前登上山顶,只是面对着那些巨鸟,他不知疲倦的一次又一次的出着剑,很快身旁周围便堆积了不少羽毛,而那些巨鸟,也是留下不少血迹。
巨鸟仿佛无穷无尽,李扶摇却精力有限。
当他一剑一剑挥出,并带走了灵府里那些气机之后,很快便脸色发白,握剑的手里也微微颤抖,其实若是他能和那柄名剑小雪心意相通,想来也不会把气机挥霍的这么快,但毕竟剑是借的,自然而然便成了如今这局面,摇摇欲坠的李扶摇忽然转过头看了看地上的那些血迹,忽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