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近一小时，店主杨皓这才端着个托盘，给玄微他们这桌上了菜。
青菜炒香菇、青椒土豆丝、凉拌豆腐、西兰花素炒，外加一大盆时蔬汤，单就品相来看，谈不上多精致美观，却也不至于令人望而生畏。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杨皓一边拿毛巾擦着满头的大汗，一边歉意地对着众人说道。
普济双手合十，施了一礼道：“应该是贫僧一行劳烦施主了才对！”
杨皓闻言连忙摆了摆手，正欲说些什么，目光骤然扫过明夜和青莲两人空出的位置，当即眼皮子一跳。
“呃，敢问方才那两位小师傅呢？”杨皓强自镇定下来，开口询问道。
玄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杨皓，随即缓缓地说道：“他们啊，在庭院里瞎胡闹呢！”
杨皓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状，脸上的神情亦是变得极为难看。
“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去喊两位小师傅回来吃饭！”杨皓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急促和惊慌。
说完，他不待玄微等人回应，便是转身欲要前往庭院。
就在这时，门外恰好传来了明夜的声音。
“多谢居士如此挂心，我们已经回来了。”明夜绷着小脸，很是严肃地行了一礼道。
一同进来的青莲则是三步并作两步，凑到了玄微身旁坐下，颇为得意地拉着玄微的手臂邀功道：“师尊，我帮臭光头夺回视力了！”
青莲一个劲地往玄微怀里拱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在讨好主人的小狗般乖巧，俏脸上就差写有“快多夸夸我”几个字了。
玄微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下，伸手摸了摸青莲的脑袋道：“嗯，就知道青莲不会让为师失望！”
讲道理，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让玄微表现出宠溺的举动还是有些负担的。
反观青莲则是完全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很是受用地沉浸在玄微的摸头杀之中。
“哼，最后还不是让对方给逃走了！”明夜瘪着嘴在旁边坐下，有些不开心地碎碎道。
青莲哪里能够容忍，当即犹如炸毛的猫咪般跳起来道：“你这家伙，过河拆桥是不是？若非我大发善心，你现在怕还缩在角落哭鼻子呢！”
“一码归一码！要是你准备再充分一些，它怎么逃得掉？”明夜红着脸怼道。
“简直笑话！那究竟是从谁手里面溜走的？这锅甩的，简直比小学生还6！”青莲冷哼道。
见两人大有拍桌子怒怼一下午的趋势，玄微不禁脸上有些挂不住，这灵禅寺一行人都看着呢！
轻咳了两声，玄微的脸色稍微沉了下去。
感受到玄微的威严，两人瞬间不说话了，生怕惹得玄微不悦。
然而两人毕竟小孩子心性，虽然嘴上消停了，小眼神却一个接着一个。
也亏他们能够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还玩得不亦乐乎。
“居士，贫道的两位弟子年幼无礼，让你看笑话了！”玄微摇了摇头，冲着杨皓歉意道。
杨皓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怀念道：“道长的两位弟子感情如此之好，着实令人羡慕啊！”
“谁和这家伙感情好了！”明夜和青莲异口同声道。
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是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
“两个人在一起时总是吵吵闹闹，恨不得对方消失才好，可真当孑然一身后，却感觉无所适从，心里空空落落，如同少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杨皓喃喃自语道，脸上的神色异常柔和。
众人看着杨皓此刻的模样，皆是升起了相同的念头：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蓦地，明夜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片刻，他略显纠结地开口询问道：“居士，你认识一个男孩子吗？非常喜欢捉迷藏的男孩子！”
听到“捉迷藏”这个字眼，杨皓浑身一颤。
双拳死死地紧握着，牙齿咬破了嘴唇却毫无知觉，杨皓的神情显得有些狰狞。
唯一见过小男孩模样的青莲开口补充道：“约莫六七岁的样子，个头和这家伙差不多，穿着一件红色米奇t恤和背带裤！”
杨皓陡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青莲的胳膊，急切地吼出声道：“你在哪见到的他？他在哪？”
青莲下意识地想要阻止杨皓靠近，得亏玄微手疾眼快，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要不然杨皓绝对会被青莲拍飞出去。
“求求你了，告诉我，他在哪？”杨皓的声音颤抖不已，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中涌出了眼泪，整个人更是如同失去了支柱般跪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明夜和青莲也算是笃定了起初的猜测。
果不其然，那个阴物和店主杨皓有着关联。
“明夜，你且把经过原原本本告诉给这位居士听吧！”玄微开口道。
明夜点了点头，把之前发生在庭院的一切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等到明夜说完，杨皓仍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神空洞得吓人。
良久，杨皓这才惨然说道：“二十七年了，都那么久了，你居然一直留在这里！呵呵，也对，毕竟是我害死了你，你怨气难消也是应该的！”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听杨皓这话的意思，那个小男孩的死因竟然与他有关？
长长地叹了口气，杨皓将这么多年一直挤压在心里的秘密道了出来。
原来，那个小男孩，是杨皓的亲哥哥，名字叫做杨明。
杨明只比杨皓早出生了一年，两人因为年纪相仿，所以兄弟间感情格外亲密，平时更是形影不离。
不过即便是亲兄弟，依然难免会发生争吵。
每当两人争执不下时，父母都会站出来，规劝杨皓要体谅哥哥杨明。
年幼的杨皓有时觉得非常委屈，明明自己是弟弟，为什么事事都要自己做出退让？
甚至，杨皓偶尔会认为，父母就是偏爱哥哥杨明。
只可惜，年幼的杨皓并不能理解，哥哥杨明远比起他更加需要父母的关爱与呵护。
因为，哥哥杨明从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失明！
似乎命运与其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父母为其取得名字中带有一个“明”字，然而他却一生无法看见光明！
（ps：牙疼得想死，明明已经去医院杀了牙神经，为什么还那么疼，连带着半边脑袋都是针扎一般。）
第156章 悲剧
店内的气氛，伴随着杨皓的讲述变得略显沉重。
“哥哥他因为看不见东西，所以无法像我一样出去和其他小孩子玩耍，而在庭院捉迷藏，就成为了他唯一的游戏。”杨皓开口说道，凝重的脸色中微微透露着一丝缅怀。
方才经历过失明的明夜对于那种什么都无法看见的滋味可以说相当有发言权，他完全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一直失明下去，以后的生活究竟该如何继续。
而杨皓的哥哥杨明，他却从出生就先天失明，并且年龄还如此之小！
“我至今无法忘记第一次和哥哥玩捉迷藏的时候，哥哥他是那么得开心，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可以与我一起玩耍的游戏！”杨皓缓缓说道。
是啊，捉迷藏这个游戏，只要在开阔平坦一些的地形，哪怕失明的人也可以进行玩耍。
“当初并不懂事，每次都抢着要做躲藏的一方，而哥哥总是憨憨地答应下来，并且笑着说他来当鬼的话，不仅省了绑蒙眼布的功夫，还绝对不存在作弊的可能。”杨皓嘴角泛着些许苦涩道。
众人脑中皆是脑补了小男孩说出这番话时那憨憨的笑容，不禁为之动容。
“我好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如此幼稚，居然没有察觉到哥哥其实更想当躲藏的一方。甚至好多时候，哥哥久久抓不到我，我还不耐烦地抱怨和哥哥玩捉迷藏一点意思都没有！”杨皓长出了口气，很是自责地说道。
玄微等人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杨皓，只能说当初他还年幼，远没有到达懂事的年龄。
毕竟是小孩子，每次玩捉迷藏哥哥都抓不到自己，久而久之自然会觉得无聊和厌倦，没有一丝成就感可言。
然而站在哥哥的立场上来看，他或许竭尽了全力，努力地摸索着弟弟的位置，一次次失败，然后一次次尝试。
当弟弟说出无聊，或者不想玩的时候，他该多么失落呢？
在他心里，又该多么渴望能有一次抓住弟弟，然后让弟弟扮鬼来抓他呢？
“那一天，父母有事出去了，临走前他们叮嘱我和哥哥就在家里玩耍。然而前一天我恰好答应了隔壁的几个玩伴，准备下午去河边钓龙虾玩。理所当然地，无法出去玩耍的我非常不开心，并且心里有些埋怨哥哥，觉得这都是他的错。”说到这，杨皓捏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挣扎之色。
小孩子天性就是贪玩，特别是和小伙伴一起出去玩耍，那好比天大的事情。如果被父母禁止或者反对，撒泼打滚、犯些小脾气简直不要太正常。
因为年幼不懂事，所以会抱怨，一定是有失明的哥哥在，这才无法被允许出去玩耍。
“下午的时候，玩伴们来到门口喊我出去玩，我很想和他们一起出去，可想到父母的话，我还是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他们有些不高兴，临走时还说我是骗子，不遵守约定，以后再也不和我一起玩耍了等等。这番话落在当初的我耳中，犹如一桶油浇在火上，让我气得不行。”杨皓说道。
有过相同经历的人，都可以理解那种心情，明明不是自己的过错，为什么要把一切都归咎到自己头上？
“就在我生气不已之际，哥哥过来喊我玩捉迷藏，我登时没能控制住情绪，将所有不满都发泄到了哥哥身上。”杨皓的嘴唇颤抖着，干涩的声音虚弱且破碎，几乎无法听清。
“我至今无法忘记，当时我对哥哥说了多么难听的话！‘为什么你是个瞎子，害我被人嘲笑？’，‘为什么爸爸妈妈就疼你，给你买了好看的衣服，却没我的份？’，‘和你玩捉迷藏有什么意思，你一辈子都抓不到我！’呵呵，我真得无法想象，当时哥哥是多么难受！”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泣不成声的杨皓跪伏在地上，拳头一下一下砸着地面。
看着杨皓痛苦地发泄着情绪，玄微等人唯有叹息。
世上哪有后悔药，就算年幼不懂事，同样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而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杨皓承受的苦果，并不见得比死去的哥哥杨明轻松。
“哥哥他真的很坚强，哪怕我都这么说了，他也只是难过了那么片刻而已。随后，他更是反过来安慰起我，并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全部承担了下来。可是，闹情绪中的我压根就听不进去，也没有接受哥哥的示好。也正是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杨皓浑身犹如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
众人肃然，显然，杨皓口中最错误的决定，正是酿成他们兄弟悲剧的直接原因。
“我越想越气，决定捉弄一番哥哥作为惩罚。于是，我假装与哥哥和好，并答应与他一起玩捉迷藏。等到哥哥开始数数时，我悄悄地拉开门缝，从家里溜了出去。当时我想的是，既然哥哥那么喜欢玩捉迷藏，那就让他抓一下午的空气，正好我也可以追上去汇合河边钓龙虾的伙伴们。”杨皓抓着头发，惨然道。
也即是说，弟弟杨皓骗了哥哥杨明，独自溜出去玩耍了，留下哥哥一个人盲目地摸索着以为躲在庭院中的弟弟。
众人进来时都见过庭院的布局，瞬间，他们皆是明白了过来。
“等到我晚上回家时，父母抱着哥哥的遗体痛哭不已！看着哥哥刚从鱼池中捞上来的尸体，我整个人都懵了！”杨皓面若死灰道。
庭院的鱼池并不是很大，水也并不算深，但那是针对成年人而言的。
一个不会水的孩童，落入其中并且没人及时施救，最终自是溺亡的下场。
“如果那天我留在家里，如果我没有骗哥哥玩捉迷藏，如果我能早些回来，哥哥他怎么会因为到处找不到我，心急之下忘记了鱼池的位置，结果不慎翻落了下去！这都是我的罪过啊！如果能够让哥哥消除怨气，答应去轮回转世，哪怕让将这条命赔偿给他我都毫无怨言！”这些年一直困在悔恨之中的杨皓低吼出声道。
第157章 兄弟
处理完哥哥杨明的后事，杨皓一家人搬离了这个伤心地，去了国外发展。
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想遗忘就能淡忘的，杨皓久久无法原谅自己，甚至一度因此抑郁自闭，严重影响到了学习与生活。
杨皓之所以回到金陵，正是因为内心无止境的折磨与拷打，他这才搬回祖宅并开了家素斋店，每日吃斋诵经，好为哥哥积累阴功。
“我听说意外去世的人远比常人难以投胎转世，所以每日都会为哥哥念地藏经，为他烧香礼佛，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都那么多年了，哥哥居然依然滞留在这里！”杨皓长叹道。
在杨皓看来，哥哥杨明是怨气难消，这才滞留在人世，一直未能轮回投胎。
“诸位大师、道长，我求求你们了，请务必帮帮我！只要哥哥他可以重新投胎，下辈子能做个视力正常的人，哪怕用我的命来平息他的怨气都行！”杨皓对着众人重重地行了个跪拜的大礼道。
普济与玄微两人并未没有说话，目光却是投向了明夜与青莲两人。
一事不劳二主，此事由他们而起，也当由他们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