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敢与老夫一战,尽管可以让人上前,就算以一敌十,以一挡百,老夫也绝不皱眉!”凤阳傲然道,说到最后一句话,已有一丝凄凉。
他明白,面对这成百上千的高手,无论自己如何拼尽全力,最终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他并非怕死之人,但是一想到未遂的霸业,不免有些遗憾。
他原以为,以自己和凤栖山的实力,再加上身藏暗处的韩信,只要把握时机,未必就是必死的结局。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他知道,韩信绝对不会出手,单凭自己与凤栖山两人之力,要想突出这众手高手布下的重围,最多只是一个妄想。
“你也太小瞧本王了,就冲着你这句话,本王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不知为什么,纪空手突然改变了主意,因为他突然发现活着的凤阳远比死了的凤阳对自己更有利。至少,凤阳可以替自己制约韩信——没有人可以忍受别人出卖自己,凤阳当然也不例外。
“你太自信了!”凤阳冷然道:“你一定会为这句话而后悔!”
“本王做事,从不后悔。”纪空手淡淡道:“我们以百招为限,如果在百招之内本王不能胜你,这议事厅可任由你来去。”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包括张良、陈平以及龙赓,虽然他们看出纪空手此次现身,无论是精神气机,还是武学修为,都有了今非昔比的精进,但要想在百招之内击败凤阳这一等一的高手,还是显得过于狂妄了些。
龙赓无疑是当世罕有的用剑高手,正因为他用剑,所以才真正了解凤阳的可怕。虽然纪空手甫一出场,就从凤阳的手中夺回了蔡胡,但是以当时的情形,一是龙赓先声夺人的那一剑吸引了凤阳的注意力,二是纪空手的出手过于隐蔽,完全是出其不意,才使凤阳吃了一个哑巴亏。所以,龙赓认为,纪空手不是高估了自己,就是低估了对手。
龙赓这是第一次看到凤阳出手,无论确定其剑术与内力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但是单凭凤阳那股静默若山的气势,就显得他与其他一般的高手大有不同,如果不是一个可怕至极的绝顶高手,面对如斯众多的强敌,别说一战,单是这份阵仗也足以让其胆怯三分。因此,纪空手这百招之约,让龙赓感到意外。
凤阳的脸上乍惊又喜,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他涉足江湖数十载,对江湖人物可谓了若指掌,从来没有想到有人这般狂妄地夸下海口,竟要在百招之内与自己一决胜负。他平生自负,但还没有自负到“老子天下第一”的地步,相信当世之中还有人可以胜过自己,但饶是如此,就算是五音先生、卫三公子重生,他们也绝对不可能在百招之内胜过自己。
这一线生机来得如此意外,反倒让凤阳心中生疑,情不自禁地问了句:“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纪空手回答得非常干脆。
凤阳不由“嘿嘿”一笑,狠声道:“你的确非常自负,甚至自负到了狂妄无知的地步。你可知道,在冥雪宗的剑法之中,一共有多少招式?”
“冥雪宗剑法,知者甚少,但本王却知道它有一百三十七式。”纪空手缓缓而道。
“不错!”凤阳冷然一笑道:“老夫自剑术有成以来,这数十年间,一共只败于两人,这两人一个是知音亭阀主五音先生,还有一个正是问天楼阀主卫三公子。他们都是顶尖绝世的武学宗师,不仅功力非凡,而且目力过人,但都是在老夫使到第一百三十一式‘暗香徐来’时才破了老夫的剑法!”
“那又怎样?”纪空手傲然道。
“老夫说这些话的目的,是想告诉你,连五音先生、卫三公子这等豪阀尚且不能在百招之内胜我,更何况你?而且,他们既然在同一式上破了老夫的剑招,那就说明这‘暗香徐来’确有破绽。老夫历时十载,已经弥补了这剑式中的不足,此时就算他们亲至,若要言胜,恐怕也是殊无把握了。”凤阳一字一句地道,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在夸大事实。
“‘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本王相信你一定听说过这句话,本王只想告诉你,五音先生、卫三公子不能做到的事情,本王就未必不能做到!”纪空手断然道,整个人显得无比自信,但满场的人都认为纪空手有些自信过头了,想想五音先生,想想卫三公子,这些几乎都是已被神话了的人物,他们的声名如日中天,行走江湖的每一战都是经典,要想赶上他们殊为不易,更别说超越他们了。而纪空手竟将自己凌驾于他们之上,若这不是狂妄,那就是疯了!
但纪空手绝不狂妄,也没有疯,他只感到自己体内的补天石异力正在疯长,在蠢蠢欲动中酝酿着无限杀意。他本无杀人之心,可是当他面对凤阳那雄浑而霸烈的气机时,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对异力的驾驭,异力仿佛沾了魔性一般,几欲冲出体外,竟似要与凤阳的气机一较高低。
他只有暗暗叫苦,心中惊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
这不是走火入魔,纪空手之所以会在心里这么问着自己,是因为他的崛起本就是江湖上的一个奇迹,自一个流浪市井的小混混一跃成为江湖上风头最劲的人物,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补天石异力,而补天石异力完全不同于江湖中人修练而成的内家真气,它于天地,是以禀承了天地之灵性,具有它自己的思想与个性。
这看上去似乎像是神话故事,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一个事实。自补天石异力进入纪空手的体内之后,由于受心脉之伤的禁锢,它一直没有空间发挥自己的能量,久而久之,自然就产生出一种压抑的情绪。而一旦蜕变之后,它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受任何东西所禁锢时,必然会将那种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
这是迟早的问题,只是谁也不知道它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爆发,当它一接触到凤阳那战意极强的气机时,便再也无法内敛,不受任何思想的驾驭,完全由着自己的个性开始行事了。
对纪空手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尤其面对凤阳这样的强手。
他的脸部肌肉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地开始抽搐起来,变得有几分狰狞,所有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大吃一惊,察觉到了纪空手的异样。
龙赓距离纪空手只有一丈,是以是最先发现纪空手异样的人。他虽然不能确定在这一刹那间纪空手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却可以肯定此时的纪空手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公子,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龙赓关切地以束气传音之术问道。
“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纪空手以同样的方式焦灼地道,他感到异力在自己经脉中的窜行速度愈来愈烈,血管几有挤爆之虞。
“是走火入魔吗?”龙赓紧盯着纪空手的表情,突然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这种时候走火入魔,不啻于自杀!
“我不知道。”纪空手苦笑道,他从来没有修练过内家真气,根本不懂得走火入魔会有怎样的症状。
龙赓当即将走火入魔的症状一五一十地告诉给纪空手。
纪空手摇了摇头,握剑的手抖动了一下。
凤阳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诧异,当他的剑在空中划出半弧之后,纪空手的一举一动便在他的目光把握之中,任何异动都难逃他目力的捕捉!他目睹着这些微的变化,不明白纪空手到底在弄什么玄虚,然而当纪空手的大手抖动的迹象出现在他的眼中时,他已明白,机会来了!
对凤阳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制服眼前这个汉王,冥雪宗扬名天下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年轻人,你竟然如此自信,那就动手吧!老夫会让你知道,姜为什么是老的辣!”凤阳嘿嘿一笑,虽然他觉得此时动手,未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他一惯信奉的至理名言。
纪空手的头上渗出丝丝冷汗,显然是在强行压制异力的爆发。强撑一口气后,正欲开口说话,龙赓却抢上一步,淡淡而道:“杀鸡焉用牛刀?既然你的兴致如此之高,就让龙某陪你玩上百招吧!”
“你算什么东西?敢与我家宗主对阵!来来来,你若不怕死,先和凤某比划比划!”凤栖山久经阵仗,自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儿,上前一步道。
“我不算什么东西。”龙赓冷冷地指着凤不败的尸身道:“如果你想和他一样的下场,尽管可以拔剑!”
他的话十分平和,但凤栖山感觉到非常沉重,因为龙赓是在用事实说话:他甫一出场,就能一剑击杀凤不败,虽然这有一定的偶然因素,却证明了龙赓的剑术的确达到了通神的地步。以自己的功力和剑法,未必就是他的对手。
“老夫相信你的剑术非常高明。”凤阳沉声道:“但是这百招之约,既是汉王与老夫之间的约定,所谓‘君无戏言’,是以还请阁下退下,待老夫领教汉王的百招之后,再与阁下一战不迟。”
龙赓冷然道:“如果我不退呢?”
“老夫此时只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就是各位一哄而上,群起攻之,老夫也只有认命。”凤阳淡淡一笑道:“死人当然不会说话,但是,汉王既然失信于我,只怕从此就会失信于天下!”
他说得很轻很慢,却自有一股力量让人无法辩驳。议事厅内外数百高手都觉得此事异常棘手,无不将目光投射在龙赓的身上,惟他马首是瞻。
龙赓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不由暗暗叫苦,目光望向张良,但张良在一时之间也难寻解决之道,整个大厅顿时寂然。
“呜……”一声长啸,蓦从纪空手的口中响起,声震长空,直冲九霄,如串串惊雷回荡于大厅之中,震得瓦动墙摇。
众人无不心惊,龙赓更是失色,全都以为纪空手受魔障侵袭,已然神智不清。
“你们都给本王退下!”啸声方落,纪空手竟然回复常态,沉声喝道。
他这一变化大大出人意料,谁也弄不清楚纪空手究竟在弄什么玄虚,只有龙赓的脸色铁青,似乎看到了问题的症结。
他知道,纪空手之所以能够恢复常态,并不是重新驾驭了异力,而是以自己的真气强行压制住异力。这种方法虽然有效,却会大伤元气,而且根本不能持久,一旦异力爆发,反有性命之忧。
但龙赓不得不退,他了解纪空手,一旦纪空手决定的事情,通常很难改变。他只能全神贯注,静观其变。
凤阳也对凤栖山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凤栖山暂退。他同样也看出纪空手此刻的镇定只是一时的,犹如将亡之人的回光返照。对于这样的对手,凤阳当然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凤阳的目光缓缓地从纪空手的脸上划过,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他以为此刻的纪空手绝对不堪一击,可是当他的眼芒与纪空手的眼睛悍然相对时,他却发现纪空手的眼中依然显得那么从容和自信,眸子深处仿若无底无尽的苍穹,诠释着一种悠远而空灵的意境。
“这个对手的确有些与众不同。”凤阳这么想着,他行走江湖数十载,身经大小战役上百,却还从来没有见过像纪空手这般让人琢磨不透的对手。他自问自己目力惊人,但从纪空手出场到现在,他根本就没有看透过对方。纪空手就像是一块多变的云,当你以为他即将变成雨的时候,却已化作一道清风,漫游于辽阔的蓝天。
凤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剑锋一斜,与自己的眼芒交错而过,一股无形的杀机开始弥漫起来,一点一点地向虚空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