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秦记 第433节

也许会,也许不会,对凤阳来说,这是一件不由他来决定的事情。

所以他得靠自己!

当凤阳的剑一点一点地横于胸前时,空气中的密度似乎陡增了十倍,仿佛在他的面前树起了一堵形同实体的坚墙。

“你没事吧?”纪空手似乎并没有感受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杀气,也没有向张良、陈平望上一眼,只是拍了拍蔡胡有些惨白的脸,关切地问道。

“没事是假的。”蔡胡苦笑道:“小人怕得要命,如果不是听到了汉王的声音,小人只怕早已吓得尿裤子了。”

张良微微一笑,这才明白蔡胡刚才何以表现得如此镇定,敢情是纪空手在暗中以束气传音之法实施遥控。

纪空手眼芒横扫全场,缓缓而道:“各位看了刚才的一幕,一定会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本王会用一个替身出现在各位面前,而自己却隐身暗处?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些日子来有一些别有用心之徒到处散播有关本王身死的谣言,其用心之险恶,无非是想在楚汉争霸之际,扰乱我大汉的军心民心,于是本王才和张先生制订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使这些跳梁小丑自动现身。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果然奏效,这帮人竟然以除逆平叛之名,公然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企图作乱,若非本王早有准备,只怕他们的阴谋就要得逞了。”

他的声音徐缓而有力,听在每一个人的耳中,都有一股信服之力,谁都确信这是汉王事先安排好的一个布局,就连凤阳也不例外。他惟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当日在骊山北峰之上,自己明明看到这位汉王坠崖身亡,何以数日之后,他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凤阳感到,眼前此人的气机之霸烈,似乎较之先前,又有一次质的飞跃,难道说在这几日之中,他又有奇遇不成?

但满场人中,只有张良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事先安排好的布局。这一切看上去的确像是一个完美的布局,一环紧扣一环,按照一种节奏在进行。然而,它却不是,这更多的是一种巧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秉承上天的旨意在操纵着这一切,所以这更像是一种天意。

张良望着纪空手那刚毅的脸,不禁有些痴了:难道纪空手真的成了不死的神仙,总可让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成为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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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的骊山北峰,就在纪空手坠崖的一刻,他浑沌的意识中的确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狼嗥,在银色的闪电射出后,狼嗥声更凄厉而高昂,犹如一首挽歌,回荡于深不见底的飞瀑潭中。

纪空手只感到自己在飘,如柳絮般飘飞于空中,没有了躯体,没有了质体,只有一种淡淡若有若无的意识存在于这广袤的天地之间,飘忽不定。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者只是一瞬,他感到自己的躯体突然沉沦于冰寒的水中,那刺骨的寒冷刺激了一下那本已浑沌的灵觉,如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使他的意识出现了一刹那的清醒。

这一刹那的清醒,让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置于两股撕扯的力量中,一上一下,仿佛欲将那本已散架的躯体分成两半,那剧烈的痛感从神经传至大脑,“轰……”地一声,将他最后的这点意识也卷袭得杳然无迹。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纪空手只感到自己的灵魂正游荡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很冷,冷得让人近乎麻木,就仿佛进入了一个永无光明的涵洞中,阴森得让人无法忍受。他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的灵魂在作不间断的飘游,从一个空间跳跃至另一个空间,每一个空间都是那么恐怖。

静与冷成为这里每一寸空间的基调,纪空手的心里突然闪出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地狱?

他从坠崖的那一刻起,就十分清楚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悬崖之高并不是决定他必死的真正因素,其致命伤在于心脉既断,生机也就消失殆尽,人无生机,与朽木无异。

“既然自己没有生还的可能,那么毫无疑问,自己此刻已经完成了生命的轮回,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了。”纪空手这么想着,他忽然觉得做鬼也并非如想象中那么糟糕,至少,做鬼可以思想。

他的确想了很多,想红颜、吕雉、虞姬;纪无施、张良、龙赓……他甚至想到了五音先生。如果说自己置身之地就是地狱的话,那么,自己应该可以见到五音先生、卫三公子这些人的亡魂,何以又是这般冷冷清清?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一个人行走在没有尽头的广袤空间里,漫无目的,永无方向……

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感很累,累得不想再走下去,可是在他的背后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根本不让他有任何停留的动机。当他的精神即将崩溃的刹那,那暗黑的虚空中突然多出了两道光源,绿幽幽的,仿如地狱恶兽的眼芒,顿将他的灵魂打回了自身的躯体。

他的意识为之一振,因为就在这一刹那,他听到了流水的声音,清风的声音,鸟雀的声音……这声音显得那么富有生气,让纪空手感到了一种活力又在自己的体内一点一点凝聚。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正是那绿幽幽的光源。他笑了,笑得十分开心,因为,他明白,这不是地狱恶兽的眼睛,地狱恶兽的眼睛绝对不会这么亲切。

如果说自己能够生还是一个奇迹,那么,创造这个奇迹的,不是自己,而是狼兄。纪空手终于明白,自己坠崖时听到的那一声狼嗥,不是错觉。

狼兄是他的朋友,是他绝对忠实的朋友。自从他与狼兄从洞殿相识以来,它就一直伴随在他的左近,从来没有走出百里的范围。在这个范围之内,它可以凭着野兽特有的敏锐与嗅觉洞察纪空手体内的气机,感应补天石异力在纪空手体内的流动,一旦发现异样,它总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纪空手的身边。

第十四卷 第七章 天人合一

这看上去似乎有些玄乎,但是世间有关“灵兽”的传说却佐证了这一点。世间之禽兽,虽然具有天生野性与兽性,但它们的身体架构与人并无太大的区别。或者说,它们与人有着太多的共同点,只是一直不为人类所发现,一旦为人驯服,就往往禀承了人类的感情与思想,表现出超乎常人想象的举动,人们通常将之称作“灵性”。

狼兄无疑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它之所以被纪空手所驯服,并不是因为纪空手对它有过长时间的驯化,而是在纪空手的体内,有于天地的补天石异力,这股无形的力量来源于天地之灵气,自然而然就会对狼兄的意识产生一种驾驭的力量,使之驯服,并且产生出心灵相通的感应。

但无论狼兄是如何地通灵,它终究只是一头野兽,怎么能够将纪空手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毕竟纪空手的心脉已断,毕竟他坠落的是万丈深渊,人力尚不可为之,一头野狼又哪来的这般神通?

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谜,对纪空手来说,至少在这一刻是如此。

更让纪空手感到惊奇的是,当他睁开眼的一刹那,感到自己的心脉之上仿佛有一股暖流在来回窜动,整个人的精神有一种质的变化。他不明白到底在自己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却真切地体会到补天石异力已融入了自己体内的每一条经脉,每一处穴道,甚至完全融入了自己的血肉之中,浑为一体,根本无法分出彼此。

难道在无意之中,纪空手竟然步入了武道的极巅,真正悟透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莫非在纪空手的身上,真的存在着不老的神话?

纪空手无法解答这些玄奥的问题,对他来说,没有答案的问题,他绝不去多想。他只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偎在自己身边的狼兄的头,以示谢意。

狼兄伸出舌头,在纪空手的手上舔了一下,神情中既有几分倦意,又有几分惊喜,绿幽幽的眼神中泛出一丝异样的色彩,显得极是亲昵。

纪空手显然被狼兄对自己的真情所感染,眼中有些微湿润,想到自己坠崖的始作俑者就是韩信,心中不由多出了几分唏嘘。

对纪空手来说,如果他这一生还有朋友,那就非韩信莫属。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把韩信当作是自己最要好的兄弟,若非当年大王庄的那一剑,他们之间绝不会决裂。

也许正是因为纪空手用情之深,所以才不能容忍韩信对他的背叛,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原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经过了骊山北峰的这一战,纪空手不得不重新估量起韩信来。在他的心中此时只有两大心愿,一是不负五音先生的重托,一统天下,开创一个亘古未有的开明盛世;二是诛杀韩信,不容自己的感情受到半点玷污。

这两个心愿看上去有些矛盾:一统天下者,就必须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何以不能容下一个韩信?但在纪空手看来,这实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韩信是他心中的一个结,死结!

为了诛杀韩信,他这些年来一直关注着韩信的动向,更对其武功多加留意。韩信的内力与他同属一脉,又师承冥宗,按理在剑术上的造诣很难超越龙赓,但是当韩信在百叶庙前出手的刹那间,纪空手突然感觉到韩信的剑术并非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平常,而是将自身的补天石异力融入到了剑体之中,形成了一种全新的风格。

这种风格的形成,标志着韩信的剑术已达到了一个剑道的极致,就算纪空手不受心脉之伤,也根本无法挡住韩信那惊天动地的一剑。

纪空手的心头一震,几乎有些丧气。他本可以和龙赓联手,未必就不能与韩信一拼,但是他连想都没想过这种做法。在他的潜意识里,始终认为这既是自己与韩信之间个人的恩怨,就绝不假手于人,惟有如此,方才不留遗憾。

他的眼芒缓缓划动,所见到的是一块蓝天,天上白云悠悠,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然而他的心情却沉了一沉:自己能否逃出这里尚是未知之数,却想得这般深远,这崖壁如此陡峭,只怕连飞鸟也飞不上去,何况是一个人?

直到这时,纪空手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块深入水面的岩石之上,水面不大,却是幽幽的,深不见底,四周全是高达百尺的崖壁,斜立而上,天空就像是一个圆盘挂在崖壁极处,让人一见,心中生寒。

他的身体动了一下,“哎呀……”禁不住呻吟了一声,感到浑身有一股剧痛袭来。他这才明白,自己从高崖坠下,虽然未受内伤,但肌肤无一完好,还是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外伤。

狼兄撑起身体,十分关注纪空手脸上的表情,见状摇头晃脑地踱到纪空手身后,一点一点地将纪空手的上半身拱将起来。

“狼兄,虽然蒙你相助,但我还是难逃劫难。”纪空手坐起来,苦涩一笑道。他已经感到肚中空空如也,就算没有其它危险的袭击,一个“饿”字就足以让他毙命于此。

狼兄盯了他一眼,晃了晃头,将身子倒趴在岩石上,然后将尾巴伸入水中,冲着纪空手眨了一下眼睛。

纪空手怔了一下,道:“你在干什么?”

狼兄狠狠地瞪他一眼,其意是要纪空手噤声,静观好戏。

纪空手顿时来了兴趣,当下再不言语,只是看着狼兄,倒要看看它弄什么玄虚。

这深水潭面积不过百亩,在东南方向的崖壁处挂出一帘飞瀑,激起团团水雾,这潭水显得十分的清幽,水面与崖壁交接处生出厚厚的青苔,与水下森森的水草相映,构成一种阴森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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