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原想自己的要求过于苛刻,只是说说罢了。此时一听纪空手的口风,不由兴奋起来,道:“微臣想过,只要关中免赋三年,天下百姓必然振奋,稍有见识者,必举家迁入关中,到时关中就不愁人烟,农耕必然兴盛,市面必将繁华。与此同时,微臣还可以以此为饵,鼓励巴、蜀、汉中三郡富户北迁关中。这样一来,只要三年过后,单是关中一地征收的赋税,就可以供我军的一切所需。”
此事关系重大,纪空手难以决断,随即又将目光投在了张良身上。张良一直静听着萧何的治理之道,心中暗叹:“萧何治国,的确是不同凡响。”正感慨间,与纪空手四目相对。
张良沉吟片刻道:“能使关中免赋三年,的确是一件需要魄力才能做成的大事。此事看上去很难,却是势在必行,因为微臣认为,此事一旦实行,必定是得大于失。”
众人闻言,无不将目光聚于张良一人身上。
张良正色道:“楚汉相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没有个三五年时间根本分不出胜负。是以,我们的目光就必须看得长远一些,表面上看,一旦免赋,我们少了三年的赋税,国力难免空虚,但只要关中再现繁荣,到那个时候,一年的赋税就可以超过这三年的收入,这笔账想必人人都算得清楚。不过,微臣所看重的,还不仅仅是这些,而是民心所向,只要关中免赋三年的消息传及天下,试问天下百姓谁不向往?谁不拥护?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天下早晚都在大王手中。”
他的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引得众人无不点头。纪空手下了决心道:“既然如此,萧相就全权办理,至于大军所需,就由陈平负责。”
等到众人要散时,纪空手特意留下张良、陈平与龙赓,一起步入议事厅后的一间密室里,里面的红颜与吕雉早已恭候多时。
此时的纪空手已恢复了本来面目,轻舒了一下腰道:“这么做人也忒累了,早知如此,我还是回我的淮阴做无赖,倒胜过了这王侯之命。”
张良知他性情恬淡,对“功名”二字看得透澈,只是笑了笑道:“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做人尚且很累,何况做事?”
纪空手心中一凛道:“我只是说说罢了,真要我现在放手,又岂会甘心?”他的眼中闪出一股向往之色,悠然而道:“真要有那么一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天下能够太平昌盛,我也算不负先生之托,也算是了却了我少年时的一桩心愿。”
龙赓久未说话,这时才道:“这有何难?只要你我齐心协力,踏踏实实地做下去,这样的好日子早晚会出现。”
纪空手顿时想到了自己召集这些人的用意,肃然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转入正题吧。”
他第一眼便望向红颜,红颜眼中现出一丝隐忧道:“关中既破,项羽却没有撤兵的迹象,看来扶沧海那边的情形不妙。”
张良吃了一惊道:“这可不像项羽的作风,如果这个消息属实,只怕扶、车二人危矣。”
纪空手心中一沉,顿时有几分着急起来。他一向视车侯、扶沧海为朋友,将那两千洞殿人马视作兄弟,虽然这一年多天隔一方,但他却无时不刻地惦念他们,担心着他们的安危。
“何以见得?”纪空手难以再保持自己镇定的心态,紧紧地盯着张良问道。
“项羽之所以派三秦扼守关中,就是为了牵制我们,不容我们从关中而出一争天下。然而他得到关中失守的消息却能无动于衷,就证明了他先要置田横的义军于死地。”张良的眼光投向红颜,不无隐忧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田横等人只怕已在绝地之中。”
红颜点了点头,自怀中取出一枚鸽哨道:“这是三天前从城阳传来的消息,城阳被困已有七日。”
纪空手心中很是吃惊,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看来只有我率人亲自走一遭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坐视他们有任何不测,否则我今生永难安宁。”
张良缓缓地站了起来,眼中似有一份失落道:“迟了,已经迟了,只怕此时城阳已破。一切都只有听天由命了。”
第十三卷 第二章
项羽之剑,从不轻用,是以连他最亲近的亲信,也很少看到项羽所用的剑器。
此剑名“杀鹿”,乃天下名器,在上古神兵排行榜中名列第七,可以说是当世少有的绝品。“杀鹿”用于项羽的手中,辅之流云道真气,几乎可以无敌于天下。
他极少动用“杀鹿”,但在今夜,他却不得不用,这只因为他已经看出眼前的对手绝非庸人,而是一个位列于绝顶高手的强豪,如果自己心存小视,那么失败的也许就是自己。
远处传来了三声炮响,如炸雷般传遍了夜空,整齐划一的呐喊声若雨点般铺天盖地而来,显示着今夜绝不平静。
项羽知道,攻城战已经开始。他已下令,今夜一战,势在必得!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是因为城阳城中的确出了奸细,而这个奸细,连项羽也未曾想到竟会是……
剑已抬至眉尖,在流云道真气的冲激下,剑锋的一点处泛出了一丝淡淡的色彩,如血一般红!
虽然项羽的大手若山岳般沉稳,没有一丝要出手的迹象,但扶沧海已经感应到项羽出手了。
“在你出手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两件事情,你可以不答,但我却一定要问!”扶沧海突然开口了,他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他心中确有疑惑,二是他想打乱项羽出手的节奏。
项羽很久没有遇上像扶沧海这样的高手,更没有遇上像扶沧海这样有风骨的人,是以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三分敬重。听得扶沧海开口,他只是哼了一声,并非一口拒绝。
“谁是奸细?”扶沧海冷冷地问道:“若没有人出卖,你们根本无法知道我今夜的行踪,更不会选择今夜攻城!”
“你很聪明。”项羽淡淡地道:“但这个人本王却不想说,因为本王还要指望他派上大用场。至于你装成楚军士卒,却依然被我识破,是因为你答的口令不对。一进我主帐千米之内,口令就是‘灭汉’,而不是‘兴楚’。”
扶沧海这才知道何以自己一报口令,即遭偷袭的原因。于是他不再犹豫,缓缓地将自己手中的三尺短枪抬起,道:“请!”
“本王已经出手。”项羽冷然道。
扶沧海的心神颤了一颤,立时发现项羽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已经出手了,只不过他所用的,不是杀鹿剑,而是一种从精神上压迫的意念。
能成为五阀阀主者,一出手已是骇人听闻。
扶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神一凛间,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他已经看出,自己与项羽之间仍有差距,无论在气势上,还是气机上,自己都难以与之抗衡。
不过,他不惊不惧,更无畏,他明白自己还有一线机会,关键在于自己是否能够拿捏得准这一线时机。
夜空在刹那间变得血红,方圆十丈之内,夜色如火般透明,当扶沧海的眼芒盯向项羽的杀鹿剑时,不由有几分惊异。
但见那剑锋自一点而出,已呈乌云,一匝一匝如电流般的火线沿着这一点剑锋向外扩张,嗤嗤作响,隐成风雷。
杀鹿剑的确是一把好剑,用于项羽手中更是威力惊人。扶沧海冷眼看着,只感到这空气的每一寸都被它撕裂了一般,带出一股毁灭性的杀意。
杀意很冷,又出现在这森冷的夜空。紧随在项羽身边的四五人都是高手,却禁不住这杀鹿剑所带来的冰寒,打了个寒噤,无不向后退了一步。
扶沧海同样感受到了这股非自然的寒意,然而他不退反进,大大地踏前一步。
他不能退,只能进,虽然他一步踏进,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压力,也只能咬牙承受,否则两强相遇,气势一失,自己就会一败涂地。
枪,终于出手,在无奈之下出手。
一杆带着无限杀意的枪,如一段凄美的残虹般跃入空中,乍看上去,活似一条腾驾于九天之上的游龙。
沙石狂卷,风声大作,天空竟在一刹那间变得迷茫……
天变、地乱、风野……仿佛天地风云在瞬息间巨变。
这就是扶沧海的枪,一枪出手,可以惊天动地,可以引得风雷咆哮,更可以让人感受到悲愤的情绪。
三丈、两丈、一丈……
项羽挺立如山的身影若古松般一动不动,风乍起,衣袂飘飘,犹如神仙般飘逸。他的眼芒是那么地锐利,如电闪一般,直到这团风沙逼入了他七尺范围,他的眉然才跳了一跳。
只是一跳,便骤见这夜空之中跃出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布至极处,竟然幻化成一个深邃无穷的黑洞。
这绝不是幻像,也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种视觉,只有身在局中的扶沧海,才能真正领略到这一剑的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