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秦记 第341节

好快!快得简直不可思议!扶沧海的长枪以快闻名,与常乐的出刀相比,恐怕也是难分伯仲。面对对方如此迅疾的身法,扶沧海心中顿涌一股熊熊战意。

他的长枪一振,若游龙般迎刀而上。地面干燥的尘土跃动不已,随着一道涌动的气流上下窜行,有若曼舞。

常乐的刀在疾进中颤动,眼见就要与扶沧海长枪相撞的刹那,突然定格于空中,虽只一瞬的时间,却让扶沧海产生了一种时差上的错觉。

常乐的刀旋即自一个无可预知的方位上倾斜而出,构成一种让人难以想象的弧度,随着他身形的变幻,竟然让过扶沧海的枪锋,挤入了他身前的三尺范围。

扶沧海心中一惊,为常乐如此古怪的刀招感到诧异。不过,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考虑,因为那凛冽的刀气就像是决堤洪水般当胸涌至,让人呼吸急促,几欲窒息。

扶沧海原本可以不去理会常乐的刀,只须用长枪逼向常乐的咽喉,就可化解这必杀的一刀。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此时的常乐已经无法用常理度之,倘若他不惜生死,不让不退,就很有可能是同归于尽的结果。

扶沧海当然不会与常乐同归于尽,身子滴溜溜地一滑,形同陀螺般旋至常乐的身后,缩枪踢腿,直袭常乐的腰间。

“好!”田横眼见扶沧海如此机变,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

“看你能躲到几时!”常乐冷笑一声,反手就是一刀。他这一刀不是攻向扶沧海的腿,而是劈向扶沧海的颈项。

他拼着自己挨上一腿,也要保持自己凌厉的攻势。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的确让人头痛得紧,就连扶沧海这等久经战阵之人,也有些束手无策。

他与常乐的武功本就相差无几,换在平时,两人一旦交手,必在百招之外方能分出胜负。而此刻常乐身处绝境,采取这种近似无理的打法,反而在不知不觉中占到了上风,扶沧海闪避之间,竟然连遇险情。

然而,扶沧海就是扶沧海,无论常乐的刀势多么凶猛,攻势多么凌厉,他长枪在手,总是处变不惊,这只因为,他还有一式——“意守沧海”!

常乐一声暴喝,手中的长刀向虚空一扬,刀芒斜下,仿若漫天的星辰,灿烂无比。

“滋……”漫漫的空间如一块巨大的幕布,刀气窜动,撕裂之声不绝于耳,让人心生莫名的悸动与震撼。

“呀……”扶沧海没有犹豫,冲天而起,上冲的速度极快,仿似电芒。当他身形下落时,便像是一团缓缓而下的暗云,徐徐舒展,带出一种明显的韵律。

地上的泥土就像是被猛烈的飓风卷起,向四周散射而出,以黄牛皮制成的帐壁倒卷而上,呼呼直响。

狂风平空而生,不是于天地,而是自刀枪相触的一刹那开始漫起,四周的人影开始紧然有序而退,没有呼叫,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凝重而紧张,都被眼前这瞬息而生的景况所震撼。

谁都知道已到了决定生死的一刻,谁也不能预料这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只能看到那疯狂的风卷起那漫漫黄沙,遮迷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在飞舞的沙尘之后,是常乐一眨不眨的眼睛,那眸子里的寒光,犹如寒夜下野狼绽放的凶光。

“轰……”一声巨响,轰然而起,响彻整个琅邪台,引起山谷连续不断的回音。

常乐一声闷哼,如一只夜鹰飞出三丈,稳稳地落在了地面,而扶沧海的人依旧还在烟尘之中。

烟尘在风中飘散,琅邪台上一片静寂,静得连针落之声亦清晰可闻。

田横只觉得自己仿佛被这沉闷的空气窒息了一般,呆呆地站立着,根本不知道这一战的结果会是如何。他的眼睛紧紧地盯住常乐,盯住那烟尘中的人影,希望能得到一个他所希望的答案。

烟尘散尽,扶沧海终于现身,他只是静静地握枪而立,嘴角处渗出一缕艳红的血丝,显得那么凄美,那么恐怖,让人一见之下,触目惊心。

而常乐的刀依然举于胸前,一动未动,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僵立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时,扶沧海的脸上突然绽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喀嚓……”就在扶沧海笑的刹那,常乐的双膝突然发出了一声脆响,倒地而跪。他的身躯虽然还是那么笔直,但那眼中的瞳孔放大,已然无神。

他死了,就这么跪地而亡,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每一个人都看出了这一战最终的结果。

与此同时,宜昂虽然未死,却已经被人制服,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似乎没有料到常乐竟然死得这么快,这让他感到了一种恐惧,一种心寒。

直到这时,围观的人群才响起一阵欢呼,田横更是松了一口气。

“大将军,你看这人应该如何处置?”扶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指着宜昂道。

田横微微一怔,心里正奇怪扶沧海何以会有此一问,蓦然想到了田荣在世之时下达的一道命令,不由心存感激道:“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忘了这一茬了。家兄在世之时,的确号令三军,要放此人一马,不过,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手行刺,留下又确实是一个祸根,这实在让人感到头痛得很。”

“齐王在世之时下这道命令,是尊重他当年的所为,以为他是条好汉,才心生怜悯。而如今他投靠项羽,便是我们的敌人,若是擒而不杀,再放他走,只怕让他拣了性命不说,恐还会暴露我们的军情。”扶沧海深知田横对田荣的那份兄弟情谊,只能晓之利害关系,让他定夺。

“杀也杀不得,留又留不住,这倒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田横摇了摇头,望着扶沧海道:“照公子看来,该当如何处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明日就是大军出师之期,留之有害,不如杀之!”扶沧海毫不犹豫地道。

“可是……”田横迟疑了一下道。

“没有可是,大将军若真想为齐王报仇,就应该果敢决断,不能为了当日齐王的一句话而放虎归山。若是大将军为了一念之慈放走了他,使得琅邪郡事先有了准备,那么明日我们攻城时,就会因大将军这一念之慈而付出惨重的代价!”扶沧海道。

这最后一句话令田横有所触动,他的眉锋陡然一跳,向前迈动了数步,站到了宜昂的身前。

“拿酒来!”他打量了一眼宜昂,然后低声叫道。

当下有人送上两个斟满烈酒的酒碗,一碗递到宜昂的手中,一碗递给了田横。

田横端起酒来,缓缓而道:“当年你为了行刺嬴政,不惜自毁容貌,这等英雄行径,一向是我田氏兄弟所敬重的,就为这一点,来!我敬你一碗!”

他看着宜昂默然无言地将酒饮尽,这才咕噜几下喝干了手中之酒,然后将酒碗往地上一摔道:“不过,做人当明辨是非。当年你行刺嬴政,是因为大秦暴政,弄得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而今,项羽的所作所为与嬴政有何区别?你却助纣为虐,为人所恨。那么,就算我今日杀你,你也该毫无怨言!”

宜昂苦于自己身上的穴道受制,不能说话,只能张嘴“唔唔……”几声。

“你说什么?”田横上前一步,凑在他的耳边道。

宜昂刚一抬头,便见一道白光闪过,田横的刀带出凛冽的刀气,以电芒之速切在了宜昂的颈上,血雾溅起,头颅滚地。

田横缓缓地将刀归鞘,脸上一片凛然,沉吟片刻,方缓缓而道:“传我命令,三军将士,四更造饭,五更下山,目标——琅邪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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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空手与龙赓在樊哙的陪同下,进入了汉王府中的花园。

此时虽是隆冬时节,但南郑的气候与夜郎相差无几,是以到处可见花丛草树,绿意盎然,整个花园的建筑形式古雅,别具一格,有假水山池,颇具几分江南园林的韵味。

但就在这美丽景致的背后,却处处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人到园中,已经体会到了那种森严的戒备。

樊哙凑到纪空手的耳边道:“汉王府中,就数这花园最是神秘。许多军机大事都是在这里拟议之后,才发送出去的,是以若非汉王召见,无人胆敢擅入,由此可见,陈爷你在汉王心目中的地位,委实不低呀!”

纪空手微微笑道:“樊将军此话可是太抬举我了,我陈平不过是夜郎的一个世家子弟,只会与人下下棋,赌赌钱,开矿办厂。对军机事务却一向不通,汉王又怎会对我重用呢?”

樊哙摇了摇头道:“陈爷此话差矣,我追随汉王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汉王待人如你这般周全的,先是替你置办了一座府宅,又从自己府中的歌姬中挑出十二名绝色女子相赠。这等荣耀,便是萧何、张良都不曾有过,陈爷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纪空手见他眼中露出艳羡的目光,暗忖樊哙为人豪爽,一向视钱财如粪土,想不到一年不见,竟然对名利产生了兴趣,可见这人的变化往往随着环境而变,丝毫不随人的意志而转移。

想到这里,他不由在心中问着自己:“我这么继续下去,在别人的眼里,还会是以前的纪空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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