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樊哙暴喝一声,长刀泛出一片阴森森的白光,闪耀眼目,如大江巨浪狂涌而出。
“呀……呀……”在樊哙的强力冲击下,没有人敢不避其刀芒,劲风隐挟朵朵气旋,击得众人无不纷纷跌退,脚步稍慢者,在樊哙的一劈之下,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惟有呜呼哀哉,中刀毙命。
眨眼间樊哙已抢到李君身前,左手一探,眼见就要抓到李君胸口,突然回肘一旋,亮出右手的刀锋,硬生生地将李君的头颅旋飞半空。
只一招,他就将李君斩于刀下,其功力之深,声势之烈,一个“勇”字又怎能说尽他的了得?
莫干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心中再也不存侥幸,犹如一只受伤的狐狸般在山林间一路狂奔,眼看就要消失在樊哙的视线范围之内了。
“他……他……他跑了。”纪空手猛然发觉,惊呼道。
“他跑不了!”樊哙冷冷一笑,身形陡然伫立不动,宛如一枝雪中的傲梅,脸上笼罩出一层如严霜般的杀气。
他的手本是空无一物,却在虚空中信手一抄,一把宽不盈寸、长不及尺的锋利小刀出现在他的指间。
此刀通体透亮,形如雀翼,铸工精巧,制作精良,堪称是难得一见的兵中上品,道上的朋友只要认识樊哙的,都知道樊哙善于用刀,长刀所向,谁不忌惮三分?却很少人知道樊哙的身上还有这种小刀。其实樊哙自己倒一向认为,他的飞刀才是自己真正的绝活,小刀的威力甚至远远超过了长刀,可惜的是别人都不相信。
但是纪空手却深信不疑,因为当他第一眼看到这把飞刀的瞬间,就感到了那刀中带出的灵动与杀意。
一把灵动的飞刀,绝对也是一柄要命的飞刀,自这把飞刀出现在樊哙的手上时,纪空手就为樊哙身上所具有的强大自信而怦然心动,折服不已。
这种自信,就仿如是一个土木大师手里拿着曲尺木规;也仿如一个烹饪大厨手里拿着瓢勺锅铲。当他们的手中持有了最称心、最拿手的工具时,才可以盖得起精美的建筑,炒得出上佳的美味,而此刻的樊哙,亦如同是玩掷飞刀的大师,只要他手中的飞刀一出,必定只有一个结局——例无虚发!
能射出“例无虚发”的飞刀的手,当然应该是一双非常稳定的大手。樊哙双指夹刀的手悬凝空中,稳定得就像是一道山梁横亘于虚空。
“嗖……”刀终于出手,似有刀声,又似无声,若有若无间,纪空手注视着他微微一振的手腕,手腕中的青筋根根隐现,显示出樊哙用上了多么巨大的力道。
一道白光泛起,只亮了一瞬,没有人看清它的轨迹路线,它就消失在了山林的尽头,而尽头处正好是莫干即将消失的背心……
樊哙缓缓地走了过去,弯腰、拔刀,任血从莫干的体内溅射出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当他回身而走时,便听得“砰……”地一响,莫干的尸身这才滚下了百丈谷底。
樊哙的眼芒中绽射出一股骄傲,为自己刚才出手的这一刀而骄傲,他根本就不关心莫干是否还能活着,他觉对有这种自信,只要自己的飞刀一出,就代表着死神的降临。
《灭秦记》卷一终
第二卷 第一章 补天异石
山风依旧猛烈,啸声依旧凄寒,索桥边上血迹斑斑,染红了沙土草木,仿如带血的梅花般令人心悸。
“樊门主,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接我们?”韩信轻吐一口气,欢欣地叫道。
樊哙微微一怔,走到他们的身前,突然和蔼可亲地一笑道:“真不好意思,这只是一个巧合。”
他的笑犹如兄长般的温情,还夹杂着几分内疚,看得纪空手几疑自己的眼睛花了,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刚才杀人不眨眼的催命魔王。
“哦?”韩信微感有些失望地道:“原来你只是为了莫干才来到这里的。”
“是的,这些天来我一直在跟踪莫干,看他行踪诡秘,恐他对我门不利,所以就决心来个一探究竟。”樊哙诧异地看了他与纪空手一眼,道:“可是我万万没有料到,他们忙碌这一阵子,竟然是为了你们!”
“你没想到吧?”韩信得意地一笑道:“你说好时间让我们在淮阴等你,久候不至,我们就自己跑来了,走到半道上,正好就遇见了花间派的人死缠不放,若非是在这里碰上你,我们的小命只怕已玩到头了。”
樊哙当下拱手抱拳道:“樊哙近段时间事务缠身,十分忙碌,绝非有心失约,实是分身乏术。两位小兄弟若是认为我樊哙是条汉子,就请多多包涵,见谅才是。”
纪空手一边还礼一边紧盯着他道:“樊门主和我们称兄道弟,实是高看了我们,就算再有什么不是,也是一笔勾销,从此不计。”他依然沉浸在樊哙突发飞刀时的那一瞬风采之中,心中叹服,神往不已。
樊哙重新将他们打量一回,沉吟半晌,这才摇了摇头道:“我之所以与二位以兄弟相称,绝无高看之意,实乃肺腑之言。一来二位少年侠义,出手相援,才使刘邦刘大哥逃脱了官府的追踪,也使我七帮避免了一场大灾祸,我身为乌雀门门主,自然感激不尽;二来能让莫干苦苦搜寻追查之人,绝非平庸之辈,而更让我吃惊的是,二位原本毫无内功底子,何以短短数十日不见,体内的真力竟然如此浑厚?可见二位定有所遇。”
他的分析着实是丝丝入扣,句句在理,听得纪、韩二人心惊之下,频频点头。两人自从走出山谷以来,对自身体内的一系列变化早有察觉,不仅耳聪目明,气息悠长,而且身轻如燕,健步若飞,只想到这也许和玄铁龟的补天石有关,却没有料到这补天石灌注在自己体内的竟然是一种与内家真气形似的气流。
“难道说这块石头真有这般神奇?”纪空手知道瞒不过樊哙,也不想瞒他,便从怀中取出补天石来,双手捧到樊哙的手中。
樊哙将之细细把玩,观赏半晌,丝毫没有看出这石头有何异常之处,除了入手光滑、微感粘手之外,与常见的河滩上的鹅卵石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不由怔了一下,眼带疑惑地望向纪空手。
纪空手心中正自想道:“假若真是如樊门主所说,我凭空多了这么一股内力,岂不是正可应了丁衡所言吗?”心中不由得暗暗欢喜,抬头见到樊哙射来的目光,当下毫不犹豫,将这补天石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似乎根本忘记了自己曾经对丁衡作出的承诺。
这倒不是他的记性不好,而是在他少年的心里,自打与樊哙在密林相识以来,一直就把樊哙当作了自己心目中崇拜式的人物。樊哙为人豪爽大方却不失礼数,行事敢作敢当却不忘衡量利弊轻重,像这样一位英雄人物,又怎不叫初出茅庐的纪空手为之折服呢?
樊哙脸色一连数变,目光紧紧地锁住纪空手,生怕听漏了其中的某一个细节。良久之后,他才轻叹一声道:“你是说,上古异宝玄铁龟到了你的手中后,就变成了这两块毫不起眼的石头?”
纪空手脸上生出一丝不悦之色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实话实说。”
樊哙微微一笑道:“你别生气,我断无不信之理,倒是你这一番话,还解了我心中不少的谜团哩。”
他所言的确无虚,就在纪空手一路逃亡的时候,他与刘邦也一直在沛县忙得晕头转向,首先是江天的突然失踪,接着又是花间派私自频繁地活动,甚至与青衣铺串通一气,有与官府暗中勾结的嫌疑……搅得两人如临大敌,不敢有半点大意。这时候听纪空手这么一说,樊哙反而省了不少心,既然江天、莫干已死,他与刘邦现在的对手,就只有青衣铺了。
心中的压力一减,樊哙顿时高兴起来,道:“不管玄铁龟在与不在,既然你们能从这之中得到好处,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当日救人心切,又感纪、韩二人少年热血,头脑灵光,所以才一口答应让他们来投奔自己,后来静心一想,这两人毕竟是无赖出身,从未习过武功,假若安排一个重要的职务,只怕不能服众;假若安排一个闲职,又有过河拆桥之嫌。这让樊哙着实为难了半天,现在看来,这个难题竟然在不经意间迎刃而解了。
身为习武之人,谁不想觊觎玄铁龟上记录的天下无敌的武功?樊哙自然也不会例外。当他听说玄铁龟因为纪空手的一时失手惨遭毁灭时,心中也是暗叫可惜。他与江湖上的众多高手一样,都认定玄铁龟上的武功应该是在龟的纹路上,或是经脉走向,或是招式图案,并且深信不疑,却根本没有料到这玄铁龟的玄妙之处就在这两块圆石上。当它释放出多年存聚的灵异之力后,它已如同废石,再要等它出现奇迹,已是千年之后的事情了。
樊哙虽然不敢确定纪、韩二人功力大增的原因,但却相信纪空手不会骗他。他本来就对纪空手的智计多变极为欣赏,经过这一番接触之后,又觉得他能对自己坦诚相待,甚为投缘,心中已有了结为知己的想法。
但是纪空手与韩信相望数眼,都不明白樊哙这番沉思的用意何在。纪空手犹豫了一下,终于咬咬牙道:“樊门主,我们虽然是从淮阴前来专门投奔于你,但自知毫无本事,惟一可以凭借的,是那一点交情,既然现在让樊门主感到为难,此事不提也罢,我和韩信就此告辞了。”
他话音一落,只觉心中一片彷徨,顿感天下之大,何处才是他与韩信的容身之地?长叹一声,扭头便走。
樊哙怔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哈哈笑骂道:“你们两个还不给我站住?如果就让你们这样走了,我樊哙还敢在江湖上混吗?”
纪空手与韩信闻言大喜,一溜烟般又跑了回来,笑嘻嘻地道:“这么说来,樊门主肯收留我们喽?”
樊哙会心一笑道:“不是肯不肯的问题,而是我不想做一个失信于人的小人。我之所以犹豫,是一直在想,在我乌雀门中有什么样的职务适合于你们二位。”
韩信笑道:“这好像一点不难,只要让我们投身乌雀门,干什么都行。万一哪天不幸让我和纪少立了一功,最好派我们回淮阴,顶了文老大的缺,那才叫过瘾。”
他这番话引得纪空手与樊哙捧腹大笑,笑过之后,樊哙才一脸正色道:“凭你们二人的这身内力,所欠的只是搏击之术与临战经验,假若有人指点,出人头地必是迟早的事情。如果你们看得起我,不妨随我一道振兴乌雀门,图谋日后大计。”
他的眼中露出真诚相邀之意,对他来说,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能够得到纪空手与韩信这两个知根知底、潜力无边的帮手,殊属难得,怪不得他已有亢奋之情。
“这……这……”纪空手与韩信倒吓了一跳,嚅嗫半天,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们没有听错,我樊哙今日诚心相邀你们,从此兄弟相称,共打天下,不知纪少、韩爷意下如何?”樊哙说出此话之时,一股豪迈慷慨之情油然而生。
纪空手心中顿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情不自禁地要伸手拍掌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客气,来来来,樊兄、韩兄,我们击掌为誓!”
对纪、韩二人来说,从无赖变成一帮之主的朋友兄弟,这不仅是身分地位的改变,更激起了他们心中原有的那份豪情,此刻,那原存于他们心中的自卑和愁苦,仿佛就在这伸手之间化为灰烟,永远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