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哗然,只有项羽反而松了口气道:“学自何人?”
“凤五。”韩信不慌不忙地道:“我初出江湖时,曾被凤五挟持至凤舞山庄,偶尔见过他使过几次这种剑法,所以才偷师学艺,学得似是而非。”这本是他与刘邦商量好的答话,只有这样说,才可以尽去项羽的疑心。
果不其然,项羽点点头道:“你无师自通,还能学得这剑式的一些精髓,可见你的习武天赋异于常人,难得的是你并不拘泥于形式,敢于加入自己的东西,使得这一路剑法使来,已远在流星剑式之上。”
项羽不愧是五阀之一,点评得中规中矩,丝毫不差,顿令韩信佩服之下,更添了几分小心。
“你能为我去一大敌,功劳不小,我寻思着给你一些奖赏,你看如何?”项羽似是无心地说起,其实眼睛直盯韩信有何反应。
韩信忙道:“我只是一个无根的浪子,借着一个偶然的机会才杀了卫三公子,有何功劳可言?”
项羽看了刘邦一眼,道:“沛公的意下如何呢?”
刘邦道:“此事全凭大将军作主,本公并无异议。”
“他既是你军营中人,我自然还需听听你的意见。”项羽笑了笑道。
“韩信与本公只是旧识而已,本公起事之前,曾经得他相助,此次能在关中遇上,也是有缘,所以才接入军营奉为上宾。”刘邦缓缓说道:“在本公的眼中,他乃是人中龙凤,刘邦有何德何能,敢将他收入门下?真正惭愧。”
他的话里似有无限遗憾之意,极是痛惜,项羽听在耳里,不由暗喜道:“原来他不在你的帐下效命。”随即转向韩信道:“这么说来,你杀卫三公子只是仗义出手,拔刀相助,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韩信恭声道:“大将军过奖了,这只是我应尽的本份。”
项羽有心提携于他,沉思良久,方道:“以你的才能,正可在这乱世之中大显身手,若是埋没了实在可惜。如果你不嫌弃,何不投身军营,为我所用,你我一同追求荣华富贵?”
他既有意使韩信脱离刘邦,以绝后患,当然想好了一番说辞,这样既不让刘邦疑心,又能打动韩信的心思,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其实早在刘、韩二人的算计之中。
“若能投靠大将军,实乃韩信的荣幸,只是我久走江湖,思乡心切,想先回淮阴看看,然后再来为大将军效命。”韩信装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道。
项羽哈哈一笑道:“你既思乡心切,何不锦衣还乡?我便报请楚王,封你做个淮阴侯,让你风光风光。”
韩信大喜,当即磕头谢恩道:“若能如此,那实是再好不过了。”他说这句话时,倒是出于真心,似乎根本没有想到只凭项羽一句话,自己竟然封侯拜相,这委实是天上掉下馅饼来,就连刘邦也感到意外。
项羽有心要笼络韩信,微微一笑道:“这原是你应得的赏赐,无须客气,在别人的眼中,你既无军功,又无作战的阅历,当然不在此位之列。但在我的眼中,你杀得卫三公子,胜似杀敌十万,单单凭此已足可让你封侯。”
当下重新设宴摆酒,饮至天将渐晚,刘邦便要告辞,项羽道:“此次沛公先入关中,这关中之地,从此便随刘姓了,我在此先行向沛公道贺。”
刘邦知他是在试探自己,当下忙道:“大将军又在说笑了,刘邦何德何能,敢居关中这富庶之地?假如真要封王,本公但求能得巴、蜀、汉中三地,此心已足。”
项羽道:“巴、蜀道路险恶,民风强悍,乃穷山恶水之地,何以沛公不居关中,却要去那蛮荒之地?”
其实早在今日鸿门设宴之前,项羽与范增疑心刘邦将要占有天下,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刘邦称王关中,照原有的意思,项羽是想除掉刘邦,以图一了百了,孰知刘邦不仅洗清与问天楼之间的嫌疑,而且反显忠心,根本让项羽难起杀心。
既然杀不了刘邦,自然也难违原来的约定,可是若让刘邦在关中称王,项羽又实在不甘心,所以范增献计道:“巴蜀亦属关中地区,道路又十分险峻,纵然到时刘邦作反,只要派人死守几处要道,便可拒敌于关中之外。”
项羽觉得此计甚妙,只是难于向刘邦启口,这时见刘邦主动提出,心喜之下,倒去了一个难题。
刘邦微微一笑道:“本公先入关中,已经被人所忌,是以才会传出本公与问天楼勾结的谣传。而事实上本公一入关中,不敢有丝毫私心,每到一地,都造册登记吏民,封存府库,恭迎大将军的到来。便是这般,尚且有人生事,本公惟有自动进入巴蜀,方才尽去嫌疑。”
项羽尴尬一笑道:“沛公的忠义,我是深信不疑的,区区谣言,还请勿要放在心上,你我还是依照原先的约定,才可让我不会失信于天下。”
刘邦道:“正是因为不让大将军失信于天下,本公才会想到入居巴蜀,倘若大将军不允,本公愿意放下刀枪,归隐山林。”
他一再坚持,项羽佯劝几句,终于允准。经过了此事之后,项羽疑心尽去,对刘邦的忠心深信不疑。他却不知,刘邦之所以自请进入巴蜀,看似避嫌,实则大有用心。
刘邦深知,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而在项羽已生猜忌的情况下,远走巴蜀乃是最佳的选择,这样一来,项羽自忖有天险可依,自然就不会注意到他的动态,有利于他休养兵马,发展壮大;二来可以趁机摆脱项羽的控制,保存实力,让项羽的军队与各路诸侯相争,最终能达到敌消我长的目的,而关键的一点,还在于登龙图所示的地形,正在这巴蜀境内。
这也是刘邦惟一可以在今后几年内与项羽一争长短的本钱,所以刘邦远走巴蜀,正是深谋远虚之举,他又何乐而不为之呢?
当他率队离开鸿门之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一路行至戏水之畔,方听得张良微微一笑道:“恭喜沛公,今日鸿门之行,逢凶化吉,从此问鼎天下,指日可待。”
刘邦知道瞒他不过,带着几分得意道:“本公也没有想到一切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也许这是天意吧。”
“天意固然重要,但人为是成功的保证,否则一切也就无从谈起了。”张良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异样的色彩道:“不过我思之再三,觉得沛公此计尚有一个不小的破绽,虽然暂时无忧,可是时间一长,终成大患。”
“你说的是韩信?”刘邦望望四周,压低了嗓门道。
“此人过于热衷权势,追求功名,只怕不是可以信赖之人,这一点还请沛公三思。”张良若有所思道。
“本公又何尝不知呢?不过就算他心有反意,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况且本公只是希望他封侯之后,势力大增,这样便可吸引项羽的注意,以利我们更好地积蓄力量,又不寄望于他能在争霸天下时助我一臂之力。”刘邦似乎很有把握地道。
“我想信沛公既用韩信,自然有用韩信的道理,所以我对这一点并不十分担心。我真正的担心是,虽然我们进驻巴蜀有百利,但也有不利于我们的因素,因为那里本是知音亭的根本地所在。”张良提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
“说下去!”刘邦知道张良既然说起知音亭来,一定有他的道理,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身负重任的刘邦,必须采纳众之所长,以决定未来数年时间的走向。
“知音亭一向淡出江湖,但随着纪空手的介入,它与问天楼已到了水火不容之境,假如我们贸然进入巴蜀,只怕会引起他们的戒心,从而生事滋乱,我们不可不事先作好准备。”张良淡淡一笑道。
“按常理推之,的确如此。但本公知道纪空手已生争霸天下之心,以他的智慧,不难看出当今天下的大势所趋,所以他已经向本公提出了联合抗项的意向。如果我所料不差,只要项羽一天不倒,知音亭与我们的关系就可以一直维系下去。”刘邦仿佛又想到了与纪空手交谈的内容,心中有些沉重,又有几分无奈,在他与纪空手之间的恩怨,已经永远不可能化解,但为了争霸天下,他们又都毅然决定抛开个人荣辱,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实在有太多的相同之处。
当刘邦回到霸上之后,他没有犹豫,立刻号令三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巴、蜀、汉中三地,一路上所向披靡,偶遇秦军顽抗,一摧即溃。就在快要抵达汉中郡的南郑时,从关中传来消息,项羽已在彭城称王,自立为西楚霸王,辖梁、楚九郡,同时改立沛公刘邦为汉王,在巴、蜀、汉中称王。从此之后,天下大势由此而形成一个大的转折,已隐隐可见刘、项争霸的大致格局。
惟一不在刘邦意料之中的,是被封为淮阴侯的韩信,他一到淮阴,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势力发展极猛,几有锐不可挡之势,王者霸气已初见端倪,令刘邦惊喜之余,未免又多出了一份担心。
第八卷 第三章 宠辱不惊
就在刘邦离开鸿门的同时,纪空手几乎是遇上了他出道以来的最大凶险。
即使是霸上约战,他孤身一人面对问天楼众多精英,其心情也不曾有过这般的沉重与紊乱。他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因为对手是赵高的缘故,而且体会到了处处受制于人的难受。
他别无选择,只有抛开杂念,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然后轻提离别刀,将刀锋遥指向三丈外的赵高。
此际已是夜深之际,湖面上生出一缕缕轻若絮丝的雾,一点一点地渗入空气之中,使得天地在月色之下,愈发显得扑朔迷离。
当纪空手的刀锋如山岳横移虚空时,这段空间里流动的空气陡然一窒,陷入一片肃杀之中,虽然此时还是初冬时分,却仿似呵气成冰的严冬忽至。
远在百丈开外的赵岳山及一干入世阁高手无不面面相觑,听不到丝毫的声音,他们谨遵赵高之命,不敢踏前一步。
虽然他们绝对相信赵高的实力,但无论是五音先生,还是纪空手,这两人都是当世一流的高手,要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绝非易事。
静寂之中,压力急剧增升,有风徐来,根本渗透不进这段肃杀无限的空间。
“呀……”纪空手大喝一声,终于出手。只是他的动作并不如赵高想象中的快,而是长刀斜立,缓缓地向赵高立身之处劈去。刀身经过的虚空,随着这刀的方向逐渐加强旋转式的对流,在碰撞之中引发更大的活力,一步一步将空气中的压力提至极限。
赵高双脚微分,手已轻抬,顺着对方刀势的轨迹,他的手掌微张成一个弧形的鹤嘴,在自己的身前作不规则的画圈。
他每画出一个圈来,都蕴生万般变化,圆变曲,曲变方,方变尖,最终又回到圆,似有一个轮回,又能相辅相成,形成一个相对深邃的真空,化去纪空手长刀带起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