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秦记 第225节

虚空中陡然生静,静得不沾一尘。

没有丝毫的剑风,没有一点剑划虚空的痕迹,便连最初的那一道锐响,也似被这一剑吸纳,凝成了一股如山岳将崩的气势与压力。

直到这时,郭岳才惊惧地发现,无论韩信是偷袭,还是正面出手,他都没有太多的机会,先机对韩信来说,仿佛是信手拈来,正如韩信的剑式原本就是郭岳剑法的克星,让他有处处受制之感。

郭岳还是得退,疾退,他必须拉开一个距离,让自己的剑锋在最短的时间内切入虚空。

他动得很快,剑出厉啸,隐带风雷之声,几乎掩盖了韩信剑锋带出的任何光芒。

场上的每一个人都似被这凌厉的剑气所逼,纷纷后退,心中同时生出一个悬念:“不知这截然不同风格的两柄剑最终会演绎出一种怎样的结局?”

没有人知道,至少现在没有人知道。

因为无论是动是静,这两柄剑都似乎得到了剑道的精髓,动与静之间,只是一种相对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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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岳山终于明白,谁若要选择纪空手作为自己的对手,就一刻也不能大意,否则,必会被他所乘。

纪空手显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十分凶险,一味硬拼,虽然未必就输,但绝不是他们的最佳选择,所以他选择了“擒贼先擒王”的战术。

他所用的“擒贼无擒王”,却与五音先生所想略有不同,他所选择的这个“王”,不是赵高,而是赵岳山。

赵岳山无疑是这上百名敌人的首领,只有将之制服,才可以用来要挟敌人。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进而直面赵高,退而远出咸阳,主动权就在他与五音先生的手中。

但是要制服赵岳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必须在瞬息间完成整个行动,这就愈发难上加难,不过纪空手却用自己的智慧赢得了一个绝好的出手时机。

他拔刀,直进,只是一个提聚功力的过程,同进给予对方施加最大限度的压力,让赵岳山的气势也相对提至极限,然后他退,以退为引,使得赵岳山的气势冲泻而来,在它将尽未尽之时,这才实施最后的一进,而这一进,双方的气势已变得强弱分明,赵岳山又岂能不落下风?

赵岳山没有任何时间来后悔,面对纪空手宛若惊涛骇浪般的刀势,他惟有硬抗。

这绝不是明智之举,以他现在的功力,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至极限,根本无法与纪空手盈满之势抗衡。但赵岳山如果不想束手待毙,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赵岳山一声长啸,身形如一阵清风般化入一片剑影之中,淡成虚无,在他身形掠过的空间里,断瓦碎木迸裂而起,如同被一道飓风卷起,变得粗暴而狂野;又像是一张巨兽的大嘴,以迅猛之势扑前,似要吞噬这天地中的一切生命。

距离在此刻已不成为距离,甚至也没有了时间的界限,整个虚空中都被无尽的压力所充斥,欲爆欲裂。

刀,宛如半弦之月,从一个玄奥莫测的角度生起,切入这动荡的虚空,简单而有效,使得这虚空裂出了一道深邃而幽远的洞痕。

“当……”刀锋与剑尖在虚空的中心发生了悍然撞击,两股巨大的气流在撞击中交融爆炸,横生出无数股更强猛的气旋,疯狂窜动。

赵岳山只觉得胸口遭受了重重一击,气血翻涌间,仿如有无数利刃割肤入体,“蹬蹬蹬……”连退数步之后,突然身形一沉,意欲破瓦入室。

这是最明智的决定,可惜迟了,就在他后退的同时,纪空手的刀锋一指,一股沛然不可御之的剑气从剑身中窜出,如恶龙般贴伏在瓦面之上,向赵岳山的脚下窜去。

赵岳山心中的惊骇无与伦比,他的目光所见,是一道惊人的白光闪过瓦面,以白光为界限,黑黝黝的青瓦纷纷向两边而分,激射空中,直追赵岳山的身形而来。

赵岳山只有再次腾空。

但是他的身形再快,也快不过这霸气十足的一刀,纪空手暴喝一声,手腕一抖,刀劈八方,在刹那之间封锁了赵岳山的任何去路。

赵岳山还想作最后的反抗,但剑一举起,却听得“嗤……”地一响,一缕劲风从纪空手的手指间弹出,正好点在了剑锋之上。

第七卷 第二十章 临危不乱

“呼……”赵岳山只觉手臂一麻,只有脱手,剑如无主的风筝,突然坠入了屋瓦下的房中。

“你果然聪明,明知不敌,便弃剑投降,既然如此,我便放你一马!”纪空手轻笑一声,手指微张,突然封住了赵岳山周身的几处大穴,令他手不能动,嘴不能语。

与此同时,五音先生已越过长街,一听纪空手的说话,心领神会,大喝道:“赵岳山既已投降,你们难道还想顽抗到底不成?”

他与纪空手一唱一合,反应之快,根本就不容敌人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四周合围的上百名敌众眼见赵岳山与纪空手厮斗一处,还没看得分明,想不到战事便已结束。这时又听得五音先生这般喊叫,倒也难辨真假,一时间竟然没有人作声,僵立当场。

五音先生与纪空手相视一眼,微微一笑,正要趁此良机起动身形,突出重围,忽听得一阵古筝之音隐隐从西北方向传来,抑扬顿挫间,说不尽的悲凉萧索,仿如一位落寞的英雄孤身行在夕阳之下,大漠之中,令人心生惆怅,好不伤感,便每一个音律转换之间,已生杀伐之意,令五音先生心中猛吃一惊。

五音先生之所以有此一惊,是因为他本就是一个能将音律融入武道之中的大行家,平生自负绝技“无妄咒”,便是将杀机暗藏于箫音中,可以杀人于无形。但他此刻听到这筝音,却发现这筝的主人的修为似乎并不在自己之下,虽相距百丈之外,却犹在耳边一般,让人感受到一股莫名心悸的寒意。

五音先生微一沉吟,哈哈一笑道:“赵相既有留客之意,五音敢不从命?只是请客用不了这般大的阵仗,还请撤了吧?”

他眼色一递,纪空手已解开赵岳山的穴道,叫声“得罪”,赵岳山走得几步,这才回头狠狠地瞪了纪空手一眼。

随着筝音而来的,是一个人声,虽绵软无力,却可及远,听入耳中,倍感清晰:“有先生这一句话,赵高就放心了,无礼之处,还望莫怪。”

他的话一传来,上百名高手各自向后退去,赵岳山微一拱手道:“请!”

五音先生与纪空手似乎丝毫不惧,在赵岳山的带领下,走过屋瓦,跳入一条隐于竹林的小道,来到了一个小湖之畔。

湖畔无船,却有亭,亭中一人,面对湖面双手抚筝,背影孤削,有一股说不尽的落拓之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代权相赵高,谁曾想到昔日江湖五阀之一,又是大秦权相的赵高,数月不见,竟然变得这副模样?

五音先生与纪空手走入十丈之内,方才止步,突然心有所感,只觉世事难料,眨眼便是物是人非。

筝音依然不断,似有一种似近实远、虚无缥缈的意境,偶有高亢处,可见赵高的心中并不平静。

当两人再近五丈时,“铮……”地一声,古筝传出一声充满杀伐之意的最强音,便戛然而止。

“啪啪……”五音先生拍掌两声,悠然而道:“赵相不愧是赵相,身为阀主,又居权相之位,想不到还有闲情弹得这一手好筝,真正让五音有些汗颜了。”

赵高并没有起身相迎,而是身形不动,眼睛望向月光之下的湖面,轻轻一叹道:“其实本相自小学筝,迄今算来,也有数十年了,只是一生周旋于江湖与天下之间,难有闲暇顾及此好,是以并不为世人所知。音兄,平心而论,你说本相的古筝可列音律几品?”

他费尽心机,出动大批高手,请来五音先生与纪空手,自然不会是来讨论音律的,但五音先生丝毫不以为意,低头想了一想,方道:“赵相是个极聪明的人,似弹筝这般雕虫小技,自是一学就会,一会即精。但乐音一道,不仅讲究音质,最重要的还是意境,以赵相此刻的心情,只怕难有这份雅趣与闲心吧?”

赵高的心中一震,微微一叹道:“音兄果真是个高人,能听音律而知心意。既然如此,音兄当然也听出了本相筝音中的杀伐之心了?”

五音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筝音虽有杀气,可是心中似有太多的无奈,只怕事情难如所愿。”

“的确如此。”赵高缓缓回头,眼芒一寒,直射到纪空手的脸上,道:“我之所以心有杀意,是因这位纪公子。对本相来说,登高厅一役,是本相这一生中最大的败绩,不仅是我个人之败,亦是我入世阁百年之大败,要想再复当年风光,只怕是本相心头的一个奢望了。”

纪空手面对赵高咄咄逼人的目光,夷然不惧,反而微笑道:“原来你是问罪而来。”

赵高摇了摇头道:“本相无心问罪,也许在此之前,本相确曾动过杀心,可是等到本相静坐于这古亭之中,轻抚古筝,抬头望月,忆起无数往事,不由得蓦然悟到,其实这一切罪不在人,而在于己,若非本相不能克制贪念,又怎会落到今日下场?”

纪空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与五音先生相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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