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他的一种直觉,却是非常精确的直觉。瓦尔的眼芒咄咄逼人,充满着无穷战意,整个人就像是一只高山上孤立的鹰隼,有一种傲视一切的自信。两人虽未交手,但已经从空气中闻到了对方的杀气。
“哼,胆小鬼!”从马队中传出一声冷冷地娇叱,韩信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劲装女郎以一种不屑的眼神望着他,虽然人比花美,却如带刺的蔷薇,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透着野性与自然的美感。
“乌娜,不得无礼!”格里喝道,言语中却多了一丝疼爱之情。乌娜是他的掌上明珠,他爱她甚至多于爱自己,纵是喝骂,亦不敢太过严厉。
乌娜哼了一声,扭头不语。
韩信心有凤影,对其余女子便也不放在眼里,只是被一个美女唤作“胆小鬼”,任他再能忍气,也心有不甘,当下笑道:“骂得好!有小姐这一骂,我岂敢再言不战?”
两人下马,相距五丈而立,众人退开,却又被远近蜂拥而至的战士围住。突厥人喜好厮斗,又闻听是他们中的第一高手出战,哪有错失不看之理?叫嚷声中,热闹一片,无不替瓦尔鼓气。
昌吉与照月三下六骑虽然凶悍勇武,但在这数千人中,犹如沧海行舟,根本不起作用,只能为韩信暗自祈祷,希望这位少主不会输得太惨。
格里大手一挥,众人肃然无声,可见格里在狼族战士心目中的崇高威望。
“你们两位都是我最欣赏的年轻人,无论谁胜谁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有任何伤害。
所以这一战,只能点到为止,听明白了吗?”格里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才大声说道。
韩信与瓦尔对视一眼,同时答道:“明白!”
瓦尔话音一落,大手缓缓地落在了腰间的刀柄处,刹那间,这片草原上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气温骤降,森寒无匹的杀气袭卷着全场。
刀未出鞘,气势却充斥四周,看来瓦尔能蒙格里看重,绝非偶然。
韩信凝立不动,眼芒一闪,如神光闪电,衣衫无风自动,劲气鼓涌,猎猎作响,其威势一点都不逊于瓦尔,甚至比对方更多出了一份自信。
众人无不惊诧万分,似乎都没有想到韩信的气势竟能与己方的高手瓦尔分庭抗礼,人人凝神屏气,关注着这惊天一战!乌娜更是将一双美目流连在韩信刚毅的脸上,娇容上抹过了一道淡淡的红晕。
格里兄弟与昌吉的脸上无不神色凝重。
瓦尔一声低啸,昂头而起,向前迈出三步,每一步足有七尺,顿时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至两丈。
他每一步踏出,犹如战鼓,步伐间的气势,配以矫健挺拔的身材,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一种令人无法抗衡的气度。看来此子狂傲如此,确实有其狂傲的本钱。
韩信嘴角处依然泛起淡淡的笑意,双手背负,仿如欣赏着一幅山水墨画,甚是悠然自得,只是他外袍下突出一枝梅的剑柄,给人一种凛然杀意。
“你能在我的强压下保持镇定,倒让我有了三分喜欢。”瓦尔眼神凌厉,扫向韩信的脸上,“锵……”地一声,右手已将弯刀拔出,虚空中立时生出一股凌厉无匹的刀气,呈弧形向韩信包围而至。
韩信眼芒一寒,一枝梅蓦然脱鞘而出,嗡嗡直响中,化作一道凄寒飞虹,直迎而去。
两股无声无形的剑气刀芒,犹如恶龙般在虚空中绞杀厮缠,透发的压力似浪潮袭卷四方,空气陡然一窒,接着便听到一声激响回旋虚空,震得众人耳膜发麻。
韩信倏地飘然而退,横剑于手,傲然而立。
只见他的神色仍是丝毫不改,闲逸散漫,淡笑满脸,似乎刚才的一击全是幻觉,剑锋凛凛,压根儿就未出手一般。
瓦尔的身形微微一晃,瞬即站定,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突然退后三步,站回原地道:
“好剑,好剑法,能使出这般剑法之人,岂能不是我瓦尔的朋友?”
在场的众人,无不动容,却看不出两者相交一击,谁胜谁负,神情中不由得多出了几分愕然。
格里将之看在眼中,知道两人功力相若,瓦尔能出此言,乃是惺惺相惜之故。当下下马拉住瓦尔与韩信的手,道:“想不到二位一招之下,便能一见如故,既有如此高兴之事,何不去痛饮三杯?”
说完挽住二人,从人群中走出,到了一所营帐簇拥的建筑面前,吩咐下人,摆酒设宴。韩信心中正奇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一座具有中原建筑风格的宅院,一问方知,原来这里是格里家眷起居的豪宅。
进入大厅,数人俱都入座,瓦尔性情豪爽,诚心相交,与韩信谈论了不少搏击之道的话题,待得酒肴上席,更是敬酒三杯,两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意。
格里见得如此,心中着实高兴,问起近日咸阳发生之事,瓦尔当即站起道:“自将军离京之后,团里一向无事,只有那乐五六来过数次,派些手下再三向我挑衅,我谨记将军吩咐,不敢应战,这下好了,将军既然归来,便容我与乐五六一战!”
乐五六乃亲卫营第一高手,一向狂傲,仗着有乐白撑腰,屡次向瓦尔提出挑战。格里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着眼大局,倒也不去理会。这时听得瓦尔说起,心中一股无名火起,眼芒一寒道:“他竟敢如此欺人太甚,那就休怪我下手无情!我们好好计划一番,既要杀了乐五六,又要让乐白有苦说不出。”
瓦尔微微一笑道:“我心中早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格里道:“但讲无妨。”
瓦尔道:“亲卫营屡次来人挑衅,将军何不向乐白言明,就让亲卫营与我们暗杀团来个生死约定,大战一场?”
格里早有这种想法,只是亲卫营与暗杀团都是赵高一向看重的精锐部队,倘若两虎相争,传到赵高耳中,必然不允,自己亦是难逃干系,不由迟疑起来。
瓦尔心知格里的顾忌,黯然坐下,只是想及乐白等人咄咄逼人的架式,脸上犹有不平之色。
韩信心中蓦然一动,暗道:“我若想在京中立稳脚跟,岂能一直默默无名?想这乐五六如此猖狂,必然得享大名,我若能将之击杀,一来可以向格里、瓦尔表明心迹,二来也能扬名京城,让赵高知晓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不过如此一来,就算是与乐白的亲卫营系统结下仇怨了。”他此刻的心思,仿如赌钱中的押宝,在亲卫营与暗杀团之间,只能是二者选其一,稍有不慎,看走了眼,不仅是他,便是问天楼这十年心血亦是前功尽弃,这令他不得不思虑良久。
“这乐五六是个什么角色?”韩信想了想,问道。
韩信此言一出,顿时让格里有了计较,当即不动声色道:“他是亲卫营统领乐白的侄子,使得一手好枪法,为人亦是蛮横无礼,仗着他叔叔是赵高眼中的红人,屡次向我暗杀团挑衅,我因为大局着想而一再容忍,想不到这一次他竟趁我不在,上门挑战,若是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只怕暗杀团从此便难以在亲卫营的人前抬头了。”
“既然如此,瓦尔的建议岂不名正言顺吗?何以将军会迟疑犹豫?”韩信知他必有苦衷,是以逼问了一句。
格里轻叹一声道:“乐白与我,曾被赵相视为左臂右膀,加上俏军师张盈,乃是赵相最为器重的三个人。他不想看到我们三人为了一些事情内讧不断,以至于影响了自家的实力。更不愿看到有手足相残的悲剧,是以我才一味忍让,不敢动手。”
“那么将军为何不向赵相言明真相呢?”韩信奇问道。
“我也想过,只是事情并非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首先是赵相身居高位以来,性情大变,已经不像原来那般从谏如流,稍有不顺之事,便是大发雷霆,迁怒于人。近段时间,赵相为修练‘百无一忌’功,更是深居简出,难得见其一面。另外,加上乐白与张盈相互勾结,串通一气,对我大有排挤之意,若是我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向赵相禀报,定遭反咬一口,自惹无趣,所以我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啊。”格里长叹一声,脸上颇显无奈。
韩信沉默不语,心中暗道:“看来格里的处境并不太妙,我若投靠于他,是否能得到赵高赏识,从而混入宫中,只怕尚是未知之数。不过格里对我如此器重,又蒙瓦尔当我是好朋友,我若在此时帮他们出了这口恶气,岂非能完全赢得他们的信任?”他踌躇片刻,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之所以这样决定,更是相信时农的眼力。格里这条线既是时农精心所牵,想必在他铺线之时已经权衡利弊,认为格里无疑是“时信”入宫牵头的最佳人选。因此韩信没有理由不相信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者,同时也相信时农的在天之灵必会庇佑自己。
“以将军的眼力,我是否是乐五六的对手?”韩信站起来道。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喜,格里更是眼中一亮。他知道,韩信只要答应与乐五六一战,那就说明他已真正站到自己一边了。
“乐五六不是你的百招之敌!”格里沉凝片刻,断然答道。
“如果是这样,我倒想到了一计,可以帮助将军和瓦尔兄弟出了这口恶气。”韩信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道。
格里大喜道:“愿闻其详。”
“将军听说过‘不知者无罪’这句话吗?我们就在这上面作文章。”韩信当即说出了自己的计谋,听得众人无不点头称道。
韩信说完话时,猛一抬头,却见乌娜的眼神正从自己的脸上一闪而过。朦胧之中,韩信没有感觉到她眼中的那股野性,倒是觉得这眼神柔如秋水,让人心醉。
他心中打了一个机伶,蓦然间想起了凤影的笑靥,那笑靥中绽放的柔情,与乌娜的眼神是何等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