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高僧确实没有用眠虫子控制新的传人。
难怪君梧无法推断,实是并无此人罢了。
而一烛大师的品性高洁,让君梧心中敬仰。
他站起身子对一烛大师一拜,才道:“打扰大师清修,君某告辞了。”
一烛大师也笑着站起身子,对君梧道:“殿下慢走。”
这位一烛大师佛性至深,早就到了无欲无求的境界。
除了君梧所问的问题,一烛大师心口一致以外,其余在没有任何念头萦绕心间。
君梧告辞之后,便径直离开了传灯寺。
当四名小僧人知道越太子君梧竟然没有告别便已走了,都是鬼哭狼嚎了一番。
直到天色渐晚,小小传灯寺中还不时传来几个僧人郁郁不满的声音。
一向对四名弟子不太约束的一烛大师只是独自在禅房之中静静念佛。
他自知道再无子嗣之后,便直接皈依佛祖。
当时一烛大师只是为了不坑害后人。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他反而佛心深种,外事外物在他眼中都不再重要。
因为一烛大师修的是小乘佛教,所以并不在意君梧到底是善是恶。
他甚至连徒弟的功课都不做多少管束,一心只求内心的清静。
可是夜到深时,还盘膝坐着功课的一烛大师却是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寻求内心清净,可偏偏世人却不肯放过他。
一烛大师忽然睁开眼睛道:“请进吧。”
这时房门荡开,一股冷风伴着一个全身裹在黑色袍子中的人影走了进来。
一烛大师随手挥袖,轻飘飘的木门便自关上。
那黑袍子中的人对一烛大师道:“多年不见,如今你虽成了僧人,武功倒是日益精进。”
一烛大师道:“我又如何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这具老骨头便是再能活个五十年,武功也不能与前辈相比。”
那黑袍中人笑了笑,声音健朗,中气十足道:“若你是真心如此想的便是最好。”
说罢他声音一厉,责问道:“可你如今却已经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我派手下请你出山一起共讨君梧,你却是推三阻四!”
显然黑袍人威势极强,就算是早就清净无我的一烛大师,心中也勾起了一些惶恐。
他对那黑袍人行了一个俗家的礼节,才对黑袍人道:“殿下既然用俗家的身份与贫僧对话,那贫僧也不再对您行佛礼。
殿下当年对我恩情极深,甚至我如今的造化,说来也是殿下的兄长所赠。
殿下当年一门九兄弟,叱咤风云。威势并不比如今的越太子弱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也是天意……”
黑袍人听到这话,冷哼了一声。
一烛大师又道:“后来虽然急转直下,但是殿下一门兄弟九人终究想出了法子找到继承人。
我那时还在娘胎之中。出生便是将军之子,武功突飞猛进。
还有高人不时暗中出现指点我武功。
这人世间的威风得意,我也曾体会过几十年。
直到殿下的兄长寿数将尽,将所有真相告知于我。
我知道自己一身武功都是恩师点拨而来,就算他不触发眠虫子惊厥,我也定要好好供养,为他送终。
但是恩师去后,我便告别父家,皈依佛门。
我便是希望什么新老九尊,其中一尊能从我这里永远停止。”
黑袍僧人冷笑道:“呵呵,所以如今你反而是在怪我们九兄弟了?”
一烛大师眼神一暗,道:“不敢。”
但是如果能看懂一烛大师的眼神,便知道他心中很难没有怨恨。
黑袍人忽然厉声问道:“因为怨怪我们兄弟九人,所以反而投靠越太子君梧,甚至将我那手下杀了?”
一烛大师一惊。今天君梧确实来找过自己。
一烛大师既不帮黑袍人,也不帮君梧。
他对君梧隐瞒了黑袍人的事情,也想着对黑袍人隐瞒君梧的行踪。
但是他绝没想到黑袍人已经知道越太子君梧来过。
甚至黑袍人的手下——那个黑衣青年竟然也死了。
一烛大师到底是得道高僧,他立刻恢复了平静,对黑袍人说道:“贫僧白日确实见过殿下的下属。
但他离开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若他如今有恙,并非因贫僧而起。”
这时候黑袍人呵呵冷笑,他突然掀开身上的黑袍道:“君梧造成我如今这副模样,难道你也觉得问心无愧吗?”
第152章 一脉断绝
黑袍人忽然在一烛大师面前脱下黑色袍子。
一烛大师眯着眼睛看向对方,最后叹道:“殿下武功果然了得。这么多年过去非但没有变老,却是越发年轻了。
只是殿下说君梧造成您这幅模样,这句话却是如何解释?”
黑袍人冷哼一声,平推一掌向前对准了一烛大师。
这一烛大师心中一骇。
黑袍人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自己虽然也在武学一道有所建树,在武林中也得到一些名望。
但是要与黑袍人比斗却是只有一个“输”字。
一烛大师不敢真的和黑袍人对掌比拼内力,只将内力遍布周身要害,防止被黑袍人一掌击碎心脉。
谁知道黑袍人这一掌却是软绵无力,连风都没有带起一丝。
这让一烛大师非常惊讶。
黑袍人的内力至少要有六百余年,怎么今日却成全无内力的模样?
一烛大师想起先前黑袍的人的话,不由问道:“殿下难道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么?”
黑袍人冷哼一声道:“我如今这幅模样,正是因为君梧此獠造成的。”
一烛大师心中惊疑。他先前和越太子君梧一番照面。
既是君梧对一烛大师的试探,也是一烛大师对君梧的试探。
一烛大师不如君梧有辨识人心的本事。
但是他却有一双饱经风霜的慧眼。
虽然与君梧只是简短照面,但是黑袍人却不认为君梧真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家伙。
越太子武功高到揣摩不出,或许并不输给黑袍殿下。
他却并未对自己这个老和尚动杀手,想来不是什么嗜血成性之人。
但是想到君梧正是黑袍殿下的传承,他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这时候一烛大师说道:“原来殿下是与君梧争斗,才至身受重伤,甚至内力无法使用么?”
黑袍殿下“哼”了一声便算作是回答了。
一烛大师叹了一声道:“这其中的因果,贫僧不好过多置喙。
但是殿下如有内伤,贫僧或许可以略尽绵薄之力。殿下还请盘膝而坐,全身不要用劲。”
一烛大师身负先天神功,可以为他人治疗内伤。
这在两人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一烛大师一旦为人治伤,便会消耗极多的内力。
甚至于好不容易子治好别人,自己反而像是害了一场大病一般。
一烛大师之所以要居住在如此难以攀爬的山峰顶上,也是为了婉拒一些江湖人士。
若是谁都上到山来求一烛大师疗伤,他岂不是永无恢复一日?
但是今日黑袍殿下来此,一烛大师却是无法拒绝,甚至主动提出要为内力全无的黑袍殿下治伤。
那黑袍殿下也不拒绝,便盘膝而坐任一烛大师施为。
这一烛大师果然内力高强,他施展起先天神功,真是龙行虎步。
身上内力流转,一烛大师竟然如铜炉一般散发出热量。
一烛大师脚下踏着方位稳准地一指点向黑袍殿下。
那黑袍殿下像是极为受用一般身子一颤。
一烛大师又是连点三指,身上汗水如瀑布一般不断落下。
整个屋子内竟然蒸腾出一片雾气。
黑袍殿下始终盘膝坐着,面上神情越来越受用。
而一烛大师面色却是越来越黄,像是消耗了不少精气一般。
随着他最后一指点出,一烛大师忽然重重坐在席上。
他此刻面色已经极为难看,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一般,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而那黑袍殿下气色却变得红润起来。
一烛大师叹了口气才道:“殿下所受得伤看来极重。贫僧已经发挥了全部先天神功,却仍旧无法将殿下的内力恢复过来。”
这时候黑袍殿下呵呵笑着说道:“这是自然。我是服用了五彩石散才来的。内力早就被石散化净。
别说是你,便是你师傅,我的哥哥复生也无法恢复我的内力。”
听了这话一烛大师蜡黄的脸上满是震惊。
他第一个惊的是为何黑袍殿下会自服五彩石散这种会散尽自身内功的药物。
第二个吃惊地是黑袍殿下既然知道内力无法恢复,为何还要骗自己为他疗伤。
他此刻内力耗尽,气虚虚浮地问道:“殿下……你这是……这是何苦!”
黑袍殿下站了起来。虽然他没有内力,但是刚才被一烛大师先天神功一番行气活血,如今身体极为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