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谁的名利场。”
这些话,以前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而他也从没有这么想过。但现在,这似乎就是事实,如同梦魇,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
而当他回神的时候,那道身影已经推开了殿门。
“啊!”
“别,别过来!”
“住手!”
惨叫只有一瞬,没有哀嚎,因为他们感受不到痛苦。
顾小年面容冷漠,他只是在走,走过诵经的大殿,走过敲着木鱼的僧侣,无数人依次倒下,无边剑气如万象森罗,这些修为最高只是先天绝顶的僧人根本不能阻挡。
有数道气机自白马寺后山而来,当顾小年杀空三座大殿之后。
“孽畜!”面容悲戚的中年僧人看着眼前的修罗场,目呲欲裂。
血与雨水混合,流淌成河,而殿门大开,往日的宝相庄严如今尽被鲜血染红,有的僧人破开了窗子,大概是想往外逃,有的已经爬到了门口,有的也已经逃到了阶前,可无一例外地,身上总会有一道剑伤致命。
剑气弥漫在此间,三座大殿,二百余先天僧人,无一活口。
这些都是今夜主阵之人,都是白马寺天资卓绝的后辈,可现在,往日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上只剩下不甘和惊恐,瞪大的双眼里仿佛永远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你该死,你该死啊!”
三名宗师级别的僧人分位而站,站定后气机爆发,便是直接出手。
他们含怒而击,可哪怕顾小年至此内力消耗不小,可又怎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每个宗师都必然久历杀伐,都有着自己的一段传奇往事。他们闯荡江湖,留下赫赫名号,一身绝学,明悟真意,成就自身武道,足以开宗立派。
可是,死的时候,这些都没有人在乎。
他们是强,尤其是圣地出身的武道宗师,传承和天赋兼具,放在江湖上都是一方巨擎,受人敬仰。可遇到比他们更强的人,他们就是鱼肉。
螳臂当车,唯死而已。
顾小年收手,三具尸体倒地,环绕的罡气溢散,泡在血水里。
江湖里,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
顾小年看向一条青砖小道,那里遥遥指向后山,桃花香沁人心脾,只此时在雨中影影绰绰,幽暗成片。
“寺里的人都死完了,还不打算出来么?”他轻笑一声,踏步往后山而去,而随着每一步的落下,自身气机都会攀涌一丝,愈来愈强。
此次,白马寺合谋欲将‘魔’的名头冠给自己,不惜暗中勾结数位宗师,开启山门大阵,想要将自己灭杀于此。因为自己的出现威胁到了江湖的利益,因为自己是站在朝廷的一方,因为这会让朝堂和江湖失去平衡,所以类似闻见和风满楼乃至其他各派圣地都参与进来。
可实际上,只不过是因为凤梧现在就在朝廷的手里,而自己与六扇门关系匪浅,立场明确,他们无法像最初那样将凤梧掌握在手里,得不到那艘蜃龙楼船的下落--有关先秦时的‘长生之秘’,朝廷或许会分享给各派部分情报,却不会全然相告。
而且,谁知道真假?
所以,圣地牵头,他们想要自己运作此事,而不是仰仗朝廷鼻息。此时大周正值战火,朝堂分身乏术,而顾某人既在太予州以异象威慑浮云观,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也是除掉此人的最好时机。
可他们依旧失算,踌躇满志者并非尽皆可悲,有的是因为真的有实力。
因为他足够的强。
所以才会有今夜之事,酿造苦果,便要自己吞咽下去。
顾小年手里的刀没有放下,他不是杀胚,虽青冥剑意在身,却没有被影响成为要以杀人练功,以杀人为乐。白马寺的中坚和砥柱既已身死殆尽,那其余的僧人便没有除掉的必要了--因为他们成不了气候,就算有什么机缘想要复仇,那也不是几年能够做到的,届时,顾某人自然会将这等苗头掐灭。
现在,他去往后山,是想要毁掉那一山桃花,或者说,是想引出某个人。
圣地之所以存在屹立,便是因为他们有陆地神仙作为依仗。
顾小年很想来试刀。
57.心中的光
江湖路,一旦走上,很难全身而退。你不能停,除了打,只有杀。
顾小年没想过自己能退出江湖,印象里最深的,是当年铁家家主金盆洗手时的场景。那一次自己也参与了,只要有利益在,只要你这个人还在,你便永远无法退出。
公道不在人心,江湖里也没有正义,正义,是需要自己一刀一剑杀出来的。
顾小年站在桃山上,满目桃花随夜风飘荡,被雨水打落,花瓣于山道岭上随着雨水走远。
这个时节不该有桃花,它的生机何来?
一方茅庐,立于山头,小小的篱笆,厚实的茅草屋顶。
顾小年提着刀,刀尖在地上划过,沙石辟易,雨水被斩开。
门开了,一个枯瘦的僧人像是嵌在了门框里。
他很瘦,比自己当时幽困之时还要瘦,个头不高,像一截被斩断了的甘蔗。
他穿着一身灰布衣,并非僧袍,有些残破,胸膛坦露,像是干瘪缩水的排骨。
他的脸窝皮包骨头,看不到唇和鼻梁,仿佛只剩下几个黑洞,且褶皱遍布,满是老人斑。
这张脸很恐怖,尤其是在雨夜里,若是放在外面,这么突然站着肯定会吓死个人。
顾小年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
那是一双很白的手,相较于皮肤,相较于夜色,哪怕看不到几分肉,手掌或者说是骨头却如玉般晶莹。
白马寺是佛寺,与广寒寺那般都是佛门正统,他们也有如来掌的纲要。
顾小年紧了紧刀,没有战意,只有一种必然要杀死眼前之人的坚决。
他不想善了,只想将威胁泯除。
“你,想杀我?”那人并没有开口,声音却清晰,苍老、沙哑、暮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