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施施抿嘴一笑,却是主动将脸颊凑了上去,轻轻一蹭。
他的手略有粗糙,不是练外功所致,而是困厄经历后的消瘦。
顾小年笑了笑,温和煦然,一如初阳。
院外响起敲门之声,有些小心,有些激动。
顾小年脸上的笑意淡下去。
柳施施见此,怕他多想,小声道:“我观他剑意之中隐有熟悉,便猜必与你有关,恐是你后手,就放了他一条生路。”
顾小年眼带促狭,“我有这么小气多疑?”
柳施施心神一松,嘴上却道:“哼,就当是我多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顾小年笑笑,而后起身,表情自然内敛,抬脚从容而出。
柳施施随之走到堂前,靠在门框,轻挽秀发,目光一直落在那人的身上,柔和而慕。
顾小年站在阶上,抬头看了眼天色,雨后万里晴空,天高而远,看不见云朵。
而院中之门,吱呀轻开。
渐开的门缝里,大龙一身白衣,腰间带剑,双手拎大包小包,脸上带着略显僵硬的自矜和几分激动。
然后,随着院中景象在眼中浮现清晰,他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冷淡下去。
一道身影,头戴玉冠,身穿大红蟒龙袍,负手立于阶上,微风荡起衣袂,那人五官深刻,脸无表情,双眼一如望不见底的寒潭。
而在对方身后,自己爱慕的女子闲倚门樘,略有几分慵懒,却只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
眼神一如自己所呈现的那般。
大龙手里的东西一下掉到地上,不用想,几乎是没来由的便已然确定他是谁。
可心里,仍是不敢相信。
“是你?”大龙语气微颤,难掩其中惊惧,偏生又带着莫名的敌视恨意。
如果真是你,你该早就死了才对,就算没死,一直在下面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上来掺合!
看着那双诡异变化,血丝隐现的眼睛,顾小年心中轻叹,人果然都是会变的。
他想起了对方曾在那青石旁朝南跪倒,彼时就算非赤子之心,也是精诚有义之人。
哪像如今这般,心思诡谲,令人生恶。
“侥幸脱身罢了。”顾小年淡淡道:“若不是有你那番豪言壮语,我还想在里面多待一会儿,难得安静,可以想些事情。”
他如今声带已然习惯,却刻意做出那副沙哑苍老嗓音,却是将心事沧桑附上,让院中那人听个明白。
而大龙甫一听便瞳孔骤缩。
是他,果然是他!
那个领自己踏上剑道,得见江湖,得见天下的‘前辈’!
大龙一身白衣无风自动,长发飘舞,腰际长剑已然出鞘。
“你不该出来。”他以剑识感应,那女人气机深沉,恍如渊海,非自己可敌,但阶上之人气息如常人,就连心肺之动都在耳畔清晰浮现。
大龙不由冷笑,眼底杀意浓重,他料定对方就算侥幸从地下脱身,也必然付出了惨重代价。更别说囿困十年,苟且偷生已是奇迹,更逞论还要习武练功,耗费气血,他哪里来血肉和丹药补充?
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
而他又看着柳施施并无阻止意思,心中不由便道:“难不成是她有心如此,故意让我将他杀死?”
他越想便越觉得可能如此,周身杀机更胜,杀气已如烟似雾,粘稠之余隐有血腥散出。
柳施施看着院中那人悄然血红的瞳孔,略一蹙眉,她虽然不知顾小年剑意缘何,但所授青冥剑的大龙以杀入道,即便未引风雷二气入体,在意境上也算是有半步宗师之威了。
顾小年开口道:“我其实很庆幸,埋葬我的是在丘陵之地,那里有一种奇兽,食蚁穿山。”
说到这,他笑了笑,“诸葛调去火器营,每隔半月操练火器,倒是帮了我。”
柳施施听了,眉头微皱,显然打算要去问个明白。
而顾小年想着当那一大一小的穿山甲从通风孔挖进来的时候,幸亏自己当时正值胡思乱想,没有立即弹出石子。
不然的话,自己喜欢的人被他人觊觎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得多郁闷,多窝心,多想撞墙?
天可怜见,彼时的顾某人在认出那呆萌的穿山甲的时候,是怎样的喜极而泣
顾小年目光微散,像是走神。
大龙嘴角一翘,身形闪烁,杀意弥漫。
一剑刺出,隐有血海而生,其中枯骨成堆,无数冤魂哀怨怒号。
旋即院中猩红勾连,晴空如眼,竟有血丝衍生。
柳施施脸色微变,这一式剑招自生异象,惑乱神魂不说,竟隐能勾动这方天地莫名之机!
她有心提醒,可见那人从容至此,便只是身形微绷,方便随时出手。
不是不相信心上人,而是怕他大意受伤。
与此同时,离得近的不少武者俱都骇然望来,只见远处巷陌之中天际如血,分明是极森然的剑意。
而能引发此等异象,武功该有多高?
此人又会是谁?
不乏有对青冥剑有所了解之人,此时遥遥看着,心思各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