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小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有些麻了,浑身有些酸胀,提不起半点力气。
手里空空的,原本的东西大概是睡着的时候掉落去了别处。
他暂时没想,只是一步步地朝一个方向挪去,凭借着记忆的地方,他伸出手,摸到了一片湿润。
他的眼中流露欣喜,可脸上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因为他很累。
湿润的布条放在了唇上,这是内衬的夹层丝绸,算是最干净的了。他就这么含着,湿润着嘴唇,吮吸着咽下那可怜的一点点水渍。
然后,他重新将布条放了上去,这次还垫上了一块瓦楞。
顾小年很想哭,可他知道这样会让自己崩溃的更快,上方的那抹微光没有出现,但有以往无数个日夜的习惯,他知道,现在又过去一天了。
本来的煎熬在长久的睡眠里安然度过,哪怕并没有梦到什么,只是闭眼睁眼地过去。
但他知道,再过不久,可能一次闭眼的睡去就再也无法醒来了。
而他还在可怜地坚守着什么,这一次,他狠了狠心,一定要吃点什么。
谁也不会知道的,只要能出去,他还是那个光鲜的人。
……
顾小年去摸,却一下摸了个空。
他有些慌了,双手胡乱地抓了抓,仍是没有摸到。
“去哪了?”他心里有些急,一不小心踩到了石头,跌倒了,然后便听‘吱’的一声,接着便是什么在快速跑动的声音。
顾小年忽然屏息,他就这么趴着,仔细听着。
‘吱吱’,有什么东西叫了一声,窸窣地活动着,然后是低不可闻的撕咬咀嚼声。
他的眼睛一下亮起来,是老鼠么?还是其他地底的生物?
想不到运气这么好,他想着,用耳朵辨别着方位。
但他的身子还是太弱了,当想要纵身一扑的时候,浑身不得劲,动作慢于思维,因此直接从小石碓上滚落下去。
他躺在硌人的地上,两眼发直,呼吸渐渐微弱,所有的力气仿佛都抽离而去。
顾小年有些绝望了,他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骂背后之人的无情谋划、骂自己的无能、骂老天的不公、骂这操蛋的世事。
他很愤怒,想要怒吼,或是就此撞墙,让沙土埋没,就此了之。
可真要追溯过去,便是从习武开始就注定要面对这些,或者说,是生而为人,便要承受这一切。
而他不能死,他心中还有沟壑,填满的是仇恨。
半昏半醒间,他脑海中恍然闪过一道亮光。
如此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苟且终不能活下去,只有荡开那片沉默的山海才有一线生机。
38.干枯的井
昼与夜交替而过,风云难辨。
顾小年盘膝而坐,无我忘我。
他本就不是修行的天才,或者说是修行的废柴,只不过有了‘登仙剑章’之后,自悟观想法,一步步迈入绝顶之列。
然后,成功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落得了个受困要被饿死的下场。
只是他的底子还在,而如今也正好是给他创造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封闭环境,让他有功夫得以静下心来梳理关于武道的一切。
从自己踏足武道伊始,崛起微末的种种。
修行会让人短暂地忘却口腹之欲,但前提是真的有后续能量的摄入补充,否则的话就会坐化,与闭死关无异。
武道宗师才可短暂三五日辟谷,显然,顾小年如今是做不到的。
但他在坚持,只需要丹田气海给他呼应便够,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打开乾坤袋,里面存放着水和干粮,点心也是有的。
他不由得舔了舔唇,嘴里叼着的正是那片布条。
丹田存于人体,所观孕养的气海却是人体奇迹,肉眼无缘得见,唯有内视之后,方可观海。
可‘登仙剑章’这一次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那一丝气感迟迟没有感知地到。
顾小年皱眉睁眼,朝前抬手,虽感应不到气流之动,但天地之气无处不在,为何他这一次观想其上法门却无法与之产生联系?
“那缕气是先天一炁,经脉既已被疏通过,这次却感知不到。”
顾小年强压住心中惊慌,仔细想着会是哪里出现了疏漏。
他之观想常常举例来自悟记忆,在他的理解中,炁与‘登仙剑章’之间的关系,就相当于是地底的水和井。
水就在地底,常人难得其法门一窥究竟,只能接雨水饮用,可若有井,便可见到地下之水。井为心法,至于怎么引水用水,便需要《森罗剑域》这般的功法了。
先天一炁和内力是有不同,但是通向地底的井既然已有,为何不见其中水?
“难倒,是这眼井枯了?”
顾小年喉间咽了咽,干裂而火辣的疼,但他的眼睛却有了亮光。
枯井非是地下无水,想要让它重新焕发生机,除了继续打深之外,便是用活水来引。
打深估计是不可能了,现在他连原本的井口都找不到了,因此只能用活水来引。
可他体内并无丝毫内力,活水何在?
顾小年沉思片刻,当一滴水溅在唇上的时候,他便有了笑容。
笑而无声,却是此前半生二十多年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