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满腹经纶的书生,儒雅中更带了英气,极易让人生出好感。
而反观对面的魏央,半边脸隐没在黑红的竖领里,头上带着高高的冠帽,扮相就足够阴沉了,偏偏长得也有些阴翳。
起码,他的眼神太有光,就算再怎么隐藏,那种出身草莽,拿命崛起的气息,怎么也藏不住。
所以说他才是狈,阴险且怖,但不容易隐藏。
他的喜怒,傅承渊拿捏的很稳。
……
魏央看着他,忽地笑了笑。
这一笑,让对面那人皱了皱眉,因为这笑声里没有丝毫恼怒,反而是些许讥诮的似笑非笑。
假的有些刻意。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魏央说道:“陛下乃是操劳成疾,虽然有早些年的旧伤为患,但远未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再说......”
他忽地不言,傅承渊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注视他良久。
沉默了很久,魏央终于开口,“再说,就算真到了那么一天,我这毕生功力,便是为她准备的。”
在这场交谈里,他第一次谈起那个人时没有主仆之分的恭敬。
傅承渊数次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他敬佩对方的这份心意,是的,因为是心意,所以敬佩。
“你觉得能赢过本辅?”傅承渊岔开话题。
因为他觉得说这个有些悲伤,这不符合对方,也不符合自己与对方交谈的氛围。
他素来敬重对手,凡能得他一声‘对手’所称的,便是天下英雄。
“为何赢不过?”魏央看他,“本督顺天而行。”
傅承渊深深看他一眼,语气莫名,“可我,亦是顺天而为。”
两人相视,俱是沉默。
他们都知道彼此要做的事情,三年,五年,十几年,他们太相熟了。
一个是家学渊源的官宦子弟,素有名望,自踏上官场便一路顺风顺水,有家族助力,得贵人扶持。一个草莽出身,侥幸入宫,担当彼时最不受宠的公主殿下的侍卫,受尽冷眼欺负,最终黄天不负,从龙化蛟,世间千岁。
他们两人相识时身份有如云泥,天地之别,相交后世间风云变幻,天地反复。
他们已算相知,却也可惜相知。
……
“想不到,你竟能让诸葛伯昭助拳。”傅承渊说道。
魏央说道:“利益使然。”
“我很好奇。”
“我不会说。”
短暂的沉默后,傅承渊说道:“你我相争,大周不能乱。”
“可你先前所为,江湖已经要乱了。”魏央说道。
傅承渊没有应声,凉风铺面,他竟有一瞬犹疑,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不是所有的事,而是某一个环节。
魏央感知着身边这人心神的不静,也只是看着从屋檐上滴落的雪水,不言不语。
“你方才,错失了一个良机。”身边那人说道。
“胜之不武,宵小所为。”
“呵,妇人之见。仅凭这一点,你就不是能做大事的人。”
“陛下亦是女子,却登临九五,扫荡寰宇。”
傅承渊闻言,不由低咳几声,略有几分怅然,“你做好准备。”
魏央点头,说道:“你也要做好准备。”
两人相视一笑,魏央转身离去,脸色刹那冰冷。
傅承渊转身看着面前化雪后有些狼藉的神都,脸色忽而沉沉似渊。
“顾昀,你可别让老夫失望啊。”
……
魏央从福楼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下,偌大首辅府邸,此时竟无一个家丁护院出现。
他径直出府,上了门前的马车。
段旷放下车帘,不敢抬头乱看,只是坐上车辕,赶了马车朝前走。
“北边的事情如何了?”马车里那人问道。
段旷连忙道:“半个时辰之前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出了剑来谷,应该是上雪女宫了。”
“应该?”
“是,是。”段旷有些磕绊。
马车内再无声音传来,他暗自松了口气。
北凉州与神都相距数万里之遥,若是依靠常人手段怎么也要几日才能传来消息,可要是动用其他手段自然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