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都在成年后,狩猎了自己的第一头猎物,才会有姓名。
顾承还没有在夜叉王族录下名字,这个世界是女娲石的考验,也不想用真名,目光一动,按照原本轨迹回答道:“景天。”
“本家啊!”
景阳大喜,变得更加亲近。
“家父还是礼部尚书时,同窗好友都夸我能诗善画,文采斐然,哼,都是假的!”
“父亲忠心耿耿,可鉴日月,然而陛下亲小人,远贤臣,那相国大肆索贿,朋党鱼肉乡里,弄得庆州民不聊生,朝野上下无所不知!父亲谏言,陛下竟然不信,还被那奸臣反诬,被陛下所厌,不得不告老还乡……”
景阳身为官宦子弟,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城府,可这一回却不知怎么的,几杯酒下肚,满满的倾述欲望,竹筒倒豆子,那真是什么都说了。
顾承对于人界王朝的现状,很快有了认识。
姜国统治,至今已有近千年,此世人族寿数悠长,天子的寿命亦是如此,在位最久的,正是顾承所传的第二任姜明宗。
明宗治世百载,吏治清明,人界安定,彻底稳固四方,其后历代传下,虽不说都是英明圣主,也无过于庸碌的昏君。
这与紫金圣龙的国运镇压,姜朝开国文武飞升仙界,都有关联。
不过国祚到了五百年后,化外之民聚集四夷,入侵边境,乱象终现,尤其以两百多年前的外戚作乱为甚。
此后绣衣御史成立,三代天子要么为政苛察,总揽权柄,权不惜下,要么亲小人,远贤臣,贪图享乐。
如今这位天子更是骄奢淫逸,延续了千年的王朝,到了盛极而衰的转折关头。
顾承目光一动,遥遥望向人王城,看着紫金长龙气息衰败,露出思索。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且不说主世界大汉的力挽狂澜,小世界里挽救皇朝命数,他做过不止一次。
但每次都是以帝皇之位为之,现在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
前世人王,一手终结春秋乱世,缔造了集权统一的王朝,让百姓安居乐业,令人道精神,百家传承于世。
千年之后,王朝气数将近,是延续国运,还是顺其自然?
“我们不讲那些糟心事,你初至渝州,若无居所,至我家中暂住如何?”
顾承的沉吟,被景阳热情好客的声音打断:“我家就在城外龙湖西岸。”
“景公病重,我若再叨扰,就是给你增加负担了,岂是朋友所为?”
这次顾承没有接受,摇了摇头。
“我!”
景阳涨红了脸,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无力反驳,垂下了头。
“景公在朝为官多年,没有留下什么产业么?”
顾承目光微动,又问道。
“家父从不受贿贪墨,生活清贫,族人虽然经商,却也被那相国派人夺了去。”
景阳叹了口气:“渝州城内原本留下些产业,为了配制灵药,又已出售一空,只剩下最后一家当铺,实在卖不出去了……”
“当铺?”
顾承道:“我对这行倒是有些兴趣,不如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城东一家破旧的店铺前。
这就是那间连卖都卖不出去的当铺,位置偏僻,行人稀少,更有些阴气森森。
并非鬼宅,而是所有当铺,都是如此。
姜国对于三教九流都有界定,典当属于外九行之一,本质上是一种借贷行业,正规商人地位颇高,是不屑为之的。
后来渐渐的,典当行开设的地点也有讲究,都是处于城池阵法中的阴位,入内者都要打个寒颤,这就是警惕来者不要轻易典当,由此可见,王朝对于典当的态度。
所以这间铺子才烂在手里卖不出去,想要改行换业都不行。
“唉!”
景阳看着铺子内布满着蛛网,连商圣范蠡的供奉都撤了去,刚刚升起的一抹希望,直接散去,摇头就要离开。
“且慢!”
顾承拦住他,提出一个建议:“这间当铺就交给我,按月付租,如何?”
“不行不行!”
景阳一怔,露出感动之色,却又挺起胸膛,拒绝道:“我有手有脚,一定要自力更生!”
为了救济他们家,这位竟想出委婉的法子,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但他身为尚书之子,一身正气,岂能接受嗟来之食?
顾承失笑:“那便不给租金,先让我做上三个月,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好吧!”
景阳听了这话,犹豫了片刻,才答应下来,却又奇怪道:“本钱足够么,典当行没有足够的金银灵币,可不行啊!”
“这个典当行,可以典当一切想要典当的事物,换取超出钱财货币的回报,只看他们愿不愿意付出……”
顾承看着空荡荡的匾额,拂袖一招,一块陈木飞来,他信手挥洒,写下四个大字——
永安当铺!
第八十六章 等价交换
“废物!废物!”
狂风呼啸,劲气激荡,整个密堂都在晃动。
数十名绣衣御史垂首,战战兢兢立于堂下,大气都不敢出,忍受着那劈头盖脸的喝骂。
之前为难景阳,威风八面的大汉,名为王贺,就是其一。
因为堂上怒吼之人,正是绣衣御史中的上官,八大将“霹雳”。
所谓将,并不是真正的将军。
绣衣御史是位卑权重,以下治上,这八大将对应除了中州外的八大州,每个人都是可令一州封疆大吏为之惊惧的存在。
其中霹雳更是在江湖中拥有赫赫凶名,被称为霹雳老祖,开创了一个门派,名霹雳堂,稍有不顺,就是灭敌满门。
如此凶神恶煞的存在,此时却暴跳如雷,眉宇间满是压力,可见事态的严重。
王贺所知道的,是陛下丢了一幅古画,大索天下,四处搜寻。
至于那画上是什么,又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就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够了解的了。
“还愣在这里?速速去找!一个月内找不到,我就扒下你们的一层皮!”
他们只知道,霹雳老祖有的是手段,让人生不如死。
所以话音落下,绣衣御史齐刷刷出动,散落到渝州各地。
王贺也是其中一员。
他游走在大街小巷,日夜搜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可依旧,一无所获。
“饶命!大人饶命啊!”
一月之后,刑堂之中,凄厉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霹雳老祖从无虚言,说是扒下一层皮,就是扒下一层皮。
“老夫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再连线索都没有,受雷掌吧!”
当晚王贺趴伏在床上,瑟瑟发抖。
不仅是疼痛,还有恐惧。
皮开肉绽的刑法永远不是最残酷的,他们这些人还要去寻古画,霹雳老祖仅仅是给个教训。
但如果完不成任务,就真的完了,那雷掌乃是雷灵仙术的变种,雷霆万钧,刚猛无俦,受此一掌,不死也成废人,再难翻身。
“给我擦药,明日一早,就要出门!”
于是乎,连养伤的功夫都没有,第二日清晨,所有的绣衣御史再度行动起来。
起早贪黑,甚至彻夜不眠,恨不得掘地三尺,将渝州城翻过来。
终于,眼见着期限将至,王贺的眼中露出绝望。
“卖画了,绝世珍品,出水芙蓉图,都来看一看,瞧一瞧!”
徘徊在大街之上,犹如行尸走肉,熟悉的叫卖声传来,王贺目光如电,看向街头卖画的景阳,眼中浮现恨意。
当朝丞相和御史大人,乃是好友,那礼部尚书景恒毫不知趣,竟敢参丞相一本,罢官已是轻的,若不是他清名满天下,文气动孔庙,加害不得,御史大人早就让其家破人亡。
所以那一日王贺趁着搜查古画的由头,想要将景阳一并抓走,这从未吃过苦头的官宦子弟,一入了大牢,想要他交代什么,那还不就有什么,污了景恒的声名,除去了宰相的眼中钉,可是大功一件。
说不定有了这功劳,即便找不到古画的线索,也能免于受罚了。
“我若是没得活,死之前也一定要你陪葬!”
王贺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看着景阳。
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份恨意好没由来。
但对于一向横行霸道惯了的绣衣御史而言,没有让我得逞,那就是你的罪过!
“大人,小的有线索报告!”
正在这时,一道恭敬的声音响起,王贺余光一扫,就见那日一并搜查景阳的捕快,点头哈腰地站在身侧。
“说!”
王贺正眼都懒得看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捕快道:“禀告大人,城东有一家当铺,名为永安当铺,里面或许能得到大人想要的线索。”
“永安当铺?”
王贺一怔,追查字画,他们首先排查的就是外九行的典当,城内的十七家典当行都已搜了个遍,一无所获,其中甚至都无这永安当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念头一转,不敢怠慢:“你仔细说说!”
捕快道:“这永安当铺近来才开张,本是无人问津,但半个月前,渝州商行的邱管事,入内典当,却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贺聆听,很快知道了来龙去脉。
此世并无罢黜百家,独尊儒道,商人的地位很高,渝州商行更由于蜀中的灵粮产量丰富,在全国都享有盛誉。
然而本是蒸蒸日上的局面,却被绣衣御史的到来打破,霹雳老祖贪得无厌,盯上了渝州商行的富裕,想要用霹雳堂将之吞下。
绣衣御史权力过大,地位又不够高,更无底蕴可言,这样的畸形存在,有种天然的危机感,趁着还能捞取利益的时候,大肆越界,无所不用其极。
渝州商行也不是易于之辈,和霹雳堂明争暗斗,本是不分上下,但那邱管事中了霹雳堂的计,被抓住了把柄,成为了突破口。
邱管事见势不妙,准备变卖家产逃亡,渝州城内其他典当行都认得他,知根知底,唯独这新开的永安当铺好欺负,便将房屋地契拿了去,准备抵押后跑路。